魔界很大,谢今恃和尉迟汀并不熟悉。
尉迟汀为谢今恃拉拢衣领,系紧腰带。
二人下床,推开殿门,长长的走廊玉早已不见踪影。
将殿门完全敞开,她们到屋中寻座椅对立而坐。
尉迟汀双手握住谢今恃的左手,接着换成十指相扣,再轻轻揉过每根手指,在指节处会稍作停留。
谢今恃低头看她的动作,手臂一直伸直有些酸痛,她便驼背,身子微微往前探。
二人分开再重聚,尉迟汀总会格外依赖她。
谢今恃目不转睛盯着两人接触的每个地方,下意识的胸腔躁动。
她抽回手,尉迟汀抬眸,不解的眉眼如同小鹿一般,清澈灵动。
展开双臂,小鹿会意,嘴角笑意荡漾,也学着张开双蹄。
谢今恃倾身向下,拥抱住她。
心口紧贴,怦然跳动的同时清楚感受到另一个与自己一样的事物,情绪就不自觉安定下来。
“师姐为什么喜欢我,仅是因为我在沅水河岸救了你,亲了你吗?”谢今恃脸贴在师姐的发丝上。
尉迟汀摇头:“不是。”
但理由她沉思了会。
“因为这些我才注意到你,当时想你是不是不喜欢交际,总是独来独往,不与旁人讲话。”
谢今恃瞬间代入回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发现师姐看不见,复抬起。
尉迟汀嘴唇张合,温和的语调继续说着:“丹田课末考时我看见你有了朋友。她说她叫范昭莹,也就是玉。”
谢今恃勾起的唇角落下,身躯一僵,闷声应道:“嗯。”
“你后面被姜长老收为弟子,沅水的事情我总想补偿你,造浮云剑,也时常找你。”
“你为旧友的事苦恼,我安慰你,那时便觉着你并非冷漠,反倒是个真性情。”
一长列的话都没讲清楚,为什么喜欢谢今恃。
尉迟汀迅速眨动眼睛,轻轻吐出两个字:“陪伴。”
“你会陪着我。我们一起住在元良峰,从武陵到四处游历数十年,整年整年呆在一处。尽管你闭关十年,可出来第一个寻的是我。尽管我没与你去玄序峰,可人群有我,你的目光也总聚集在我身上。”
她不再会傻傻蹲在山口,是她对父母、亲人失望。
但内心深处,她仍渴望、深切渴望得到爱。
无论是亲情的,或是任何其他方面。
“还有,你长的很好看。”
最后一句话尤为小声,像从舌尖推到一半就坠崖的语句。
鼻尖碰到鼻尖,吐息纠缠不清。
谢今恃凝神,还是第一次有人夸赞她的样貌。
在她心中,尉迟汀的长相才算大家闺秀的标配。
眉眼如画,不高不矮的鼻梁挺直,素雅薄唇,流畅的脸型,不含一丝锐利。
却又因性格,平时总带着份清冷疏离感。
“师姐也是。”
此话一出,尉迟汀便抿唇笑着。灼热的气息迎面扑到谢今恃面上,熏的脸红彤彤。
玉来寝宫查探,撞见两人暧昧气氛。她转过身,咳嗽两声。
尉迟汀瞪圆眼睛,扶着谢今恃的肩拉开距离,臀下的凳子晃荡。
谢今恃挺直腰杆,淡定从尉迟汀身上下来,走到门外同玉讲话。
“我要离开了。”
玉轻笑:“什么时候,我送你。”
谢今恃回头看师姐。
尉迟汀迅速整理衣物,疾步走至谢今恃身后,向玉颔首。
“现在,可以吗?”
“可以。”玉坦然道,“我送你们出魔界。”
每当有人经过,走廊总会将脚步声变得空灵。
步至魔宫外,天空乌云密布,魔界时常是这样的阴天。
出口在不起眼的树林中,潮湿的土壤上赤色的传送阵咒文若隐若现。
尉迟汀与谢今恃站在阵中,玉施法送走二人。
红光闪过,余留空地。
尾随一路的魔尊现身:“你怎么放她走了?”
玉转身折回魔宫:“反正我还没做好准备,不如让她们再好好相处会儿。”
从魔界出来,二人置身于竹林。
谢今恃看了看四周,貌似是她奄奄一息,玉和魔尊发现她的地方。
尉迟汀掏出定位的法器,两人乘上烟波剑,向京城疾行。
剑前设有防御罩,仍有细风缭乱谢今恃的发丝。
尉迟汀从后面环住谢今恃的腰,下巴搁置在她肩上呢喃:
“其实,飞升之后是可以下凡的。”
“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不想和你分开那么久。”
谢今恃转头,与师姐对视:“飞升之后可以下凡?”
尉迟汀点头,下巴啄木鸟似地啄谢今恃的肩膀。
谢今恃扬眉,观念被推翻略显吃惊
“我听玉说神仙不能下凡,玄序峰的白玉兰树飞升后,也未曾见过她。”
尉迟汀:“神仙可以下凡,妖仙不行。仙规约束妖,据说有的妖飞升后沦为某些上神的坐骑。对诸多妖怪来说,不如攒够功德,等到哪一世成了人再飞升。”
谢今恃轻轻点头,脚下的事物化作残影飘过,她无心捕捉画面。
京城繁华依旧,皇帝更替,百姓迅速接受宫变事件。一年后的今天,尽管作为饭后闲谈也没人再提及。
尉迟汀的手缠在谢今恃手腕间,烟波剑滞停京城上空。
谢今恃怀揣困惑转身:“怎么了?”
尉迟汀酝酿很久,在她问出这话时,缠在她手腕的手暗暗使力。
“阿恃的眼睛,我怕会惹人瞩目。”
谢今恃露出一幅原来如此的表情,自若地闭上眼,半仰起头,垂落的手牵着师姐的衣摆。
“师姐给我变出义眼就好了。”
尉迟汀松了口气,她还担心会被误会。
食指中指并拢,在谢今恃眼前缓慢划过,施法便完成了。
谢今恃本人不知晓,仍保持不动,乖巧询问:“好了吗?”
尉迟汀本要作答,可这个姿势,好像在索吻。她自己都没发觉,注视谢今恃红唇的目光过于痴迷。
“嗯?”未得到回应的谢今恃疑惑出声。
尉迟汀用力晃了晃脑袋,又用力点头:“嗯,好了。”
睁开眼,谢今恃便笑盈盈,捉住她的手:“下去吧。”
施展隐身术,二人直接降落在庭院中。
荒废的院子杂草丛生,完全瞧不出此处曾有过花圃。
尉迟汀用法术三下五除二清扫好整个宅院,她领着谢今恃把里里外外逛了个遍。
宅院方正,坐北朝南,房屋对称。
从大门进去前院之后是正堂,跨过正堂,中间是宽阔的方形庭院,左右两侧设有厢房。
庭院中央十字形甬道和走廊联通各处,再往前是正房和后罩房。
尉迟汀原本住在东厢房,这次也不打算搬屋。
推开东厢房门,房间里空落落,更别提其余闲置的屋子。
她打算去外面置办些东西:“你有什么想买的?”
谢今恃摇头:“去街上看看再说。”
拨开门栓,推不开大门。二人反应过来,方才是直接从天上降下,门外的锁还未打开。
锁的钥匙尉迟汀也不知道放哪去了,索性隔空劈开锁,强行开门。
街道繁华,卖什么的都有。
二人买了新锁、花种、食材,再定购了一批柴禾,让伙计等会送去宅院。
途径布行,谢今恃没携带衣物,上次溜走穿的还是师姐的衣服。
尉迟汀为阿恃和自己买了几锦缎,隔壁就是裁缝铺,老板量完二人尺寸,定好款式,大概十天后取衣裳。
回宅两人将尉迟汀压箱底的衣物,和旧未见阳光的被褥拿出来晾晒。
其实尉迟汀使用法术,或直接变出新的来的便捷的多。但谢今恃觉得亲力亲为才有生活气息,尉迟汀与她意见一致。
院落翻新,尉迟汀栽种花种。
谢今恃特意讨要了花圃隔壁的地,尉迟汀给她花种遭拒绝。
问她要种什么,她手提锄头,笑盈盈摇头。
安顿下来,从前院的花草,到后院晾晒的衣物,宅院逐渐有了生机。
尉迟汀路过每家每户,大户人家的大门上总高悬牌匾。
气派些如静心阁、碧水苑。朴素些的拿姓氏命明,如王府、李府。
她无心为宅子安名,但如今这是她与谢今恃的家。
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家。
尉迟汀坐在书桌前,砚台干涸,她添了些水,加以研磨。
毛笔沾上墨汁,在宣纸上方停顿。
她端坐桌前,细眉微微压着眼睫。
湿润的墨水顺着笔尖滴落,侵染纸张。
一点两点,直到毛笔变得僵硬。
思来想去,取名听世居最称心如意。
铺上新宣纸,沾墨一挥而就写下洋洋洒洒三个大字。
待墨干,尉迟汀仔细折叠纸张,送去木匠铺。
半月后,运送牌匾的伙计们敲门时,谢今恃不知所措。
他们自备木梯,一条龙服务将牌匾安装在大门之上。
尉迟汀奉上茶水:“辛苦了。”
新牌匾上挂着红绸缎,她偏头,面上喜色浓郁。
“贺喜尉迟小姐乔迁之喜。”伙计捧着茶杯,热气烘托在他由于秋冬严寒发红的脸蛋。
“嗯。”尉迟汀一含笑应道,伸手揽过谢今恃的臂弯,截住她解释的行动。
谢今恃无辜地瞧向师姐,尉迟汀向伙计们道别,回过头对上的就是一双水灵灵眼。
“这是我和你的新家啊。”她的手绕到谢今恃脑后,张开五指揉了揉,静电使头发变得蓬松。
谢今恃抱住她,冬季的衣物软软的,很舒服。
临近中午,松开怀抱后谢今恃先行回屋中:“我去做饭了。”
她前几日学起生火做饭,进食于两人来说可有可无,谢今恃喜欢,尉迟汀自然奉陪。
尉迟汀驻足道上看了好一会牌匾,隔着门框,院落好似成了一幅画。
画布里的烟囱冒出白烟,一扇小门忽然打开,谢今恃从画里跑出来,拉着人进院子。
她一边落栓,一边嘀咕:“再看下去要着凉了。”
两人路过院子,花圃和隔壁的谢今恃栽种的土壤里冒了芽尖,那地里的不像花,短短的绿芽,让见多识广的尉迟汀泛了困惑。
可阿恃不告诉她,她只好耐着性子。
谢今恃拉着她的步伐加快:“很快就会知道的。”
尉迟汀会心一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