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儿?”木屋内,一女子叉腰道。“随便带人进来,你可长点心吧,小心那些值钱玩意儿被顺走!”
女子数落起猎户,那猎户就忙反驳。
“别胡说啊,我看他不像那样的人。他先前问我水源说要洗澡,现在还没回吧。再说了,我哪有什么值钱玩意儿?而且这屋里屋外一样东西不少啊?”
“洗澡?”那女子嫌弃道。“真麻烦。”
“别说这个了。花儿,快来帮我看看这虎皮剥下来还能卖钱吗?”
木屋外两个人说话声不断,远处瀑布中的杜月寒自是什么也听不见。在潭中泡过后,他便垂着湿答答的头发坐在潭边一块光滑的青石板上,一双腿皆浸在潭中,一边用被瀑布上冲下来的流水打湿自己,一边用手掌盛些水来往身上淋去。
流水哗哗,潭中几乎清可见底。翠绿丛林,水边静坐的人愈显得不甚真实。
一头乌黑长发贴在背脊上,顺着脊骨的曲线,又消失在墨绿的石板上。白皙莹润的肌肤,离开石板到大腿处明显断开,挤压后的成果,倏忽抬起腿来,那处皮肉便又立马弹回去,恢复成一条线。
杜月寒闭上眼,仰起头对天。忽然滑了下去,微微隆起的胸膛从背侧面看,一道沟壑嵌在当中,右边略微看不清,左边却是和左侧脸一起通通暴露得清晰。
微鼓的胸膛,却是比女子的高高隆起还要令人看得血脉喷张些。其上一粒红樱点缀,本来不明显,搓洗的手或流水的爱抚都能让它快速挺立涨大起来。
可就在这时,那杜月寒翻过身去,再看不见了。只有满头青丝如海藻般漂浮进水面,和一只纤长的时不时往下浇水的手臂,以及偶尔转过侧脸,那一眼瞧不清神色的脸。
那两个人在木屋外等待许久直到连虎皮都剥下来大半儿时,终于听见了另一串脚步声。
那女子最先反应过来。
抬起头,她看见的是另一种画面。
背着光,一身黑衣的人迎面而来,腰间及腕上却拴着红绳,正随意摇晃飘舞。整个下半身,如一朵黑色的在风中凌乱的花。
而到了上半身,那更动魄惊心些。
长至腰后的发梳了一股绾成一绺,皆在背后晃荡,不似额前鬓边的发,还有些湿润的贴在皮肤上。小巧削尖脸,上挑大眼睛,细长眉,薄嘴唇。略显冷淡的神色,通神清冷素净的气质,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在看清眼前人时,忽然露出一抹笑来。
“大哥,你们回来啦。”
杜月寒走上前,与他们一同半蹲下身察看。转过脸看了看女子,问道:“这位是?”
“杜兄弟,她就是昨晚我跟你说的花儿啊。”那猎户一边剥皮一边对杜月寒笑道。“花儿可厉害了,是镇上手艺最好的裁缝呢。诶,花儿,就是他,你看他这不来了嘛。”
至此时,那女子才有些回过神。
震惊的盯着身旁的杜月寒,又突然感到些不好意思,这个叫花儿的女子脸一瞬间红了。
那猎户见花儿木愣愣的不说话,脸还通红的瞧着杜月寒,有些明白过来,笑道:“花儿,把带来的衣服给杜兄弟吧。杜兄弟,你快试试合不合身。我也不清楚你尺寸,只是看你挺瘦的,就拿了件小码,你试试。”
“多谢大哥,花儿姑娘,我这就去换上。”
杜月寒轻笑一声应道,接过那女子递来的一件靛蓝麻衣就进屋换去了。
他在里头换衣,那女子还时不时回头朝窗户那儿看一眼,又连忙撇过头,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脸上热度倒是终于消退了些。
再一看猎户的憨笑,女子眉毛一蹙生起气来。
“不知从哪儿来的外乡人,多半是大城市里的,他若常住,你可得小心点儿!”
“我小心什么?”猎户不解道。
“唉!你不懂!算了,反正打今儿起我要常来,帮你这个笨的照看照看。”
“行啊,花儿,你来我给你烤肉吃。”
乡里干农活的男人都穿的是短打衣裳,肚腹一块却做得宽大,毕竟膀大腰圆,才一看就是能干的模样。
杜月寒换上这身麻衣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胸膛一块倒还撑得起,腰部却还有许多盈余,栓了几圈腰带才固定住,走起路来被风一吹,衣服贴在皮肉上更显得纤细了。
那个叫花儿的女子常在杜月寒身后看着他发愣,也不说话,大抵是女儿家矜持。杜月寒微笑着,只说这衣服行动起来更方便了,针脚也好,穿着妥帖又舒适。
那花儿害起羞来,自这以后便常上山探望。
三个人在这山上过得不错,那猎户又实诚热情,孤身飘荡了许久的杜月寒一时放松下来,倒待得有些真情实感起来。
“大哥,你在这儿可住了多久了?”又一次打猎回来后,杜月寒帮着处理猎物时问道。
“唔,一直吧?”那猎户思考一会儿答道。“兄弟问这个做什么?兄弟,还是你身手好啊,这可是野猪,好久没碰到这玩意儿了。瞧这两根长牙,可怕人哩!”
“我只是想着,大哥你这一直打猎为生实在无法稳定,而且山中野兽多,你一人太危险了。万一再碰到难以应对之时该怎么办?”
杜月寒说着,看到猎户剖开野猪肚子往里头掏内脏时忍不住皱了皱眉,走到一旁立着。
那猎户却是笑了笑。
“兄弟,怎能说只有我一人?反正你以前也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我俩在山上有肉吃有酒喝,哪儿会遇到什么危险。”
说着,那猎户转过头认真询问杜月寒道:“还是说,兄弟你要走?”
杜月寒摇了摇头。
“我应该……暂时不会走。大哥这儿确实逍遥,但也不能一直仅靠打猎为生吧?依我看,不如设定个禁猎期,期间,就不捕猎了,在屋前屋后开荒种些蔬果多好?这样,生活也就有了调剂,也不至于不捕猎就没东西吃。”
“兄弟这番话说得在理。”那猎户点点头,又思考般停下了活计坐到门槛边。
“唉……男耕女织。我一人儿过活糙便糙点,种地,多麻烦啊,还是算了吧。”
这话说得有几分别样意味,杜月寒笑着想到。
“大哥别怕麻烦。”杜月寒跟着坐到猎户身边儿。“找个人教教不就好了?我看花儿姑娘很能干,不如咱俩去拜她为师。”
“什么?她,那不行吧?”那猎户摸摸后脑勺,笑得有些赧然。“她总说我笨,我肯定学不来,还是别了。”
于是杜月寒劝说起来。
“这段时间花儿姑娘常来,说不准明天也来了,待她来,我就提这事儿,就算大哥不愿学,那我学学总可以吧?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种地具体该怎么种呢。”
没法子,话都说到这份儿上猎户自是同意。
第二日花儿果然又来了,而且她没想到的是两个人一上来就问她学种地,花儿一愣,接着勾起嘴角一笑。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个屠夫都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瞥了眼猎户,花儿张开手问他要工具。猎户不明白,花儿就嘴一撇气闷道:“真是个笨的,你要捕猎不用刀叉弓箭吗?这种地,自然也得要工具啦!没有就下山去买,现在我就带你去划地,咱们先看看你这儿哪块地适合种菜。对了,还要买种子,可别忘了。”
这花儿教得倒是用心,猎户恭恭敬敬的跟在她身后学习,简直指哪儿去哪儿。杜月寒呢,也就一块儿认真听着,简直跟从前学剑法时一样废寝忘食。
三人在这山上一个教,两个学,偶尔还一起打猎回来分享,杜月寒过得都快忘了还要给李一尘写信这回事。
不过说是忘,其实哪里忘得了?
这段时间他看得清猎户对那位花儿姑娘的情意,有次自己问起,猎户敢承认不敢追求的原因他明白。说到底就是怕姑娘嫌弃,一身血腥气长得还蛮横的人,这么大了还没成亲不奇怪。
可这些想法毕竟只是个人的,就算彼此有意,如果不说出来,如果要互相试探,如果因各种未了的夙愿而错过,那便是他与李一尘的另一种结果。
翻了个身,杜月寒忽然坐起身下了床。
林中的夜幽密寂静,任何一丝动静都显得过于明显。杜月寒跳上屋顶,抱着出门前捎上的素衣剑坐下。
如今是夏天,离初春离开洛阳已过去许久了。
不知,他忙完了吗?
或者说,还好吗?
夏夜,萤火点点,像与他一起看过的一样。
乡下人的感情没那么复杂,杜月寒给猎户支招,又鼓励猎户勇敢一点直接说出来,相信只要足够真诚,用心,姑娘一定被打动。
事实也如他所料,花儿那天正在店里,看着猎户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上门了,正要嘲讽一下,却突然被猎户接下来的告白给弄了个不知所措,脸庞通红。
其实猎户很不错,在那个年代能经常吃上肉,冬天还有毛皮袄子穿,打了猎就能下山换钱用,这已是十分诱人的条件。
以前猎户没说过,她作为大姑娘自然也就不会提,倒是家中父母亲催了好几次,笑她不知羞,怎么就是不肯嫁人呢?
这回好了,下月初三就是吉日。花儿家门前铺上红布,鞭炮声、祝贺声中,猎户穿着喜服而来把盖着红盖头的花儿背上山去。
木屋前后已种上了许多蔬果,木屋内还挂着用不尽的腌肉。满眼是喜色,心中是满足,从此后,新的生活就开始了。
杜月寒全程观礼,难免受感染。正在酒席上喝酒呢,猎户捧着酒杯就来敬酒了。
“兄弟,你是我的好兄弟啊!”
猎户今日好喜庆,浑然不似平日,眼睛都快笑没了。搂住杜月寒的肩就开始不住吹捧感谢,把杜月寒说得都止不住笑。
“大哥要不还是少喝点儿。”杜月寒也高兴,碰了碰酒杯道。“嫂子还等着呢。”
“好兄弟啊。”猎户却忽然揽过杜月寒小声道:“跟你说一事,你听了可别笑话我。我刚开始啊,真以为花儿喜欢的是你,嘿嘿,没想到,原来她真的对我有意。”
“那我也跟大哥说一事,你听了可别笑话我。”杜月寒听罢拍了拍猎户的肩爽朗道。“嫂子说我长得还成,却一看就不是过日子的人。她才看不上,她要的是大哥你这样有安全感,能给她稳定幸福生活的人。”
“唉。”叹了口气,杜月寒笑道。“看来我没跟嫂子搞好关系啊。”
“哈哈哈。”猎户大笑几声。“好兄弟,你人才这么好,以后有的是姑娘喜欢。”
“谢大哥。”
成了亲,木屋迎来女主人,杜月寒自是不能再居住下去,当天喝过喜酒后便与他们辞行了。猎户给他送上许多腌肉都被他拒绝了,杜月寒说,他本是一个浪人,习惯的是漂泊不定,此番与大哥相处这么久,已是难得的缘分,从今后,还请大哥与嫂子好好生活,不离不弃,如此,那么自己即使身在千里之外心里也是高兴的。
他就像一片随风飘去的竹叶,去不得天上,也无法长久停留在人间的某一处。因为心是不安的,人失了心,便很容易不快乐。
离开后,杜月寒又恢复成之前的模样。
沉静少言,脚步不停。
只是这回,他忽然想寻个真正可以停下来的地方,跟从前与李一尘在一块儿四处游玩短暂停留的不一样。是那种,一间屋,相守一生。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男女之爱如此,那么他们呢?也许也是可以的。
走到龙隐乡地界时,他想也许自己找到了。
此地风景不错,人烟也少,下山就是大路,山下还住了一位老人家,姓陈,早年便失了妻子,日子过得清苦。
在山上开辟出一块地后,杜月寒准备搭起一个简单的两室木屋,一室歇息,一室做厨房,门前门后开垦种菜,再弄圈篱笆养几只鸡鸭,这样,应该就很好了。
其它的都还行,搭屋子确实还是头一遭。于是来时的一路上他便找机会学着,路过城镇时便寻木匠、泥瓦匠取经。他要求不高,只说一两人居住就行。交了钱,再拿出自己画好的草图,师傅们便开始指点起来。
一砖一瓦,每根木头都是他从树林里砍下来劈成需要的长短。一花一草,随着时间的推移或开或谢。这儿的每一处,都由他精心打造,用心布置。
刚开始时进度慢,上无片瓦,碰到下雨天便还是像之前那样搭个草帐篷躲雨过夜。后来,终于盖好最后一片遗留的屋顶,可以安心睡觉,杜月寒躺在屋内崭新的刚买的褥子上,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