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那个人怎么对付？”

冀云的一号位上，归若漓小声询问着身边做足迎球准备的韩千华。

“平常心！准备防守吧。”韩千华维系着前倾半蹲的警戒姿态，笑着向归若漓告诫道，“她们可是连自由人都相当危险的哦！”

自由人…顶多又是个张牙舞爪的小不点吧，大概和伍妍同学一样。她望向对方场地后方的罗笛。而且，对方也是以单二传阵容上场的，只是那个二传手——嗯，看着不太聪明啊。

“要上咯——！”

黄琦在持球时鼓舞性地呐喊道。队内的成员们一齐作应。她在场外拍球入手，走进发球区，在吹哨后及时上抛大力站发。

黄琦的发球方式中规中矩，但出手有力，攻击性强。韩千华跃身接下，顺利交由李孟绮托出，聂明在三号位进行快攻。李由佳起跳拦网的动作稍晚了一步，防御落空。罗笛在她身后催促着让她快点醒醒，前者这才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总之，首分就莫名其妙地来带了冀云这边。

“小荷花，醒醒呀——”聂明隔着球网尝试呼唤李由佳。她在看见聂明的脸后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着懒腰，眼睛终于睁开了一点。

“聂明？好久不见～”李由佳的声音轻飘飘的，头顶上软趴趴的一撮头发也随着精神支棱起来。

“啊，她醒了！”路尚知在后排率先鼓起掌来。归若漓在这边又头冒黑线。

头上的那根呆毛是天线吗？

但蒲崎众人积极起哄的样子更让她无奈。反正下一球就到我了，还是快点发球，让这群人好歹认真一点吧。真让人头疼。

“真是的，给我认真点啊。”秦子夏皱着浓密的灰色眉毛。

李由佳则哼着小调：“我知道啦～夏夏。来吧，好久没和你们见过面了呢。”

“其实我还蛮羡慕她的睡眠质量的。”李孟绮感慨道，“我要是能睡那么好，也就省下买褪黑素的钱了。”

“对吧，我们家由佳可能睡咯，对吧？”星洵凑过来捏住李由佳似乎很软的脸蛋又揉又搓。后者也不甚在意，仍旧笑眯眯的。双方前排的队员只差就地铺张毯子坐一块儿开聊了。

“……那什么啊，我要准备发球了。”

归若漓无奈地开口打断她们，这才让这场比赛继续进行下去。

罗笛在后排敏捷地接下归若漓的发球，星洵在二号位将球地平地传出。李由佳恰时起跳，扣出近体快球。早已戒备好的聂明与李孟绮进行双人，李由佳却巧妙地从拦网高稍低一些的李孟绮手指上方以足以留出残影的速度扣球。球自三号位的网上掷跃而过，在疾而落地前韩千华果断冲出，千钧一发间以手臂接起快攻，奋力高扬。

“机会球！”

聂明喊道，队伍重新回归组织进攻状态。归若漓在那攻速可怕的一球跃进自己的视线时才戒备起来，找回一丝专心。

“那个11号好像有点轻敌啊。”罗笛的脸色冒火，“火大。让我给她打回去……一群发育过度的小孩而已，能耐个什么？”

“那你加油哟！我先去准备。”黄琦摩拳擦掌，留给气呼呼的罗笛一个wink，而后便在冀云来球后补进前排，救起田柒雨没能拦下的来自秦子夏的进攻。比分来到1：1。

孟季深飞快地捕捉着场上的信息，笔尖甚至要把本子喇冒烟，可值得记下来的东西实在太多！尤其是当她看到蒲崎队混乱但奇妙的协调时，笔就像自己动起来般顺畅。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蒲崎还是这个风格啊。二传手星洵相较于队友而言并不高，和自由人也有较大的高差，但连贯的一二传却让人忽视掉了个体差异的混乱。这和伍妍的情况正好相反，为了配合队友，她总是吃力地强迫自己去做到能力范围外的事。或许弄明白背后的原因就能帮到伍妍吧。她这样想着。

从孟季深读书的时候起，蒲崎就是一个…相当热情，也相当喧闹的队伍。同时也是一个队友将彼此都视为亲人的队伍。她在蒲崎度过的四年过得很充实，孟季深在那里学到了许多对此生有益的珍贵的东西。

希望如今她们仍能够就此延续。

在比分指向14：13时，球权来到冀云方的聂明手中。

“她们的二传手又到后排了，搏一把吗？”

二号位上，秦子夏转头低声询问着聂明的打算。后者笑吟吟地点头，又与三号位上的赵知晴彼此交换视线，抛球跳发。

当然，罗笛仍旧是轻松接下。田柒雨在三号位处向四号位前的路尚知托球，路尚知强有力的攻球被冀云重点防备着。秦子夏与赵知晴组织双人拦网，仍被蛮横的强攻跃过，韩千华紧急扑跃追球送出一传，归若漓从四号位迈步而出，负责托出二传，由赵知晴扣出，突破拦网。田柒雨在网前死死压低重心接起扣球，一传向场中心冲去——除自由人外，没有人在能托起这一球的位置上。

没时间了。

罗笛从六号位补进场中，以高手托出二传，同时也有意在脚下垫步起跳抬高出球点。

自由人的高手二传。

黄琦默契地从后排冲上，在三米线后准备起跳，以后排进攻方式将球大力送进对方场内。

“好球——！”星洵热闹地原地蹦跳着，“还是我们笛姐最帅啦！”

“给我安静。”罗笛无情地朝她甩过去个有点嫌弃的眼色，“先专心打球，别分心。”

双方的比分相互跟紧，实力不相上下。虽然蒲崎同样采用单二传阵容，但她们拥有同样能够组织进攻的自由人，因而冀云的防御力量必须有所分散。中途换上的8号杜维将一直略显浮躁的归若漓换下，蒲崎的9号接应王采华（一名个子很高的浅灰色短发队员）也代替罗笛上场半个回合。总场下来，比分以3:2，15:12结束。

因乱了阵脚而被换下的归若漓心情不是很好。在比赛结束后的队伍整顿时，她始终抱膝坐在替补席上，一直不肯开口说些什么。

“小漓！”一只鸽子灰的脑袋顶到她的肩膀上，“别发呆啦，喝点运动饮料吧？先休息一下。打满三局辛苦啦，我们也是险胜哦。”

“……嗯。”

她接过沈一许送来的饮料，但仍有点没精打采。朱丽对她的这点情绪很敏感，和队员们复盘过战局后，便坐到她的旁边，耐心地劝慰起她来。

败方蒲崎的队内气氛照旧活跃又积极。黄琦追上找一下场就开始睡觉的李由佳算账的罗笛，拿下巴赖账似地往后者的粉脑袋顶上蹭。10号祝尧涵满脸写着对胜负结果的不甘心，但2号路尚知很快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星洵在给5号苗宛笙唱着有点跑调的怪歌，据知是罗笛创作的蒲崎队队歌，音律实在动人，但歌词让人一言难尽。

“大家辛苦啦，来，饮料——果汁——酸奶～”

田柒雨拎着一大袋早在比赛前就买好的饮料和零食从角落里走来。队员们闻声纷纷涌上，各自一通乱掏，很快各自仰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最后，徐慧明从袋子里剩下的东西里挑出一瓶队员们刻意留下的蜜桃乌龙茶饮料，递给了正挺胸抬头挡在她面前的骄傲的罗笛。

“她们那边待遇可真好啊。”四脚朝天仰在地上的聂明嘀咕着，“小夏，我想喝可乐！这儿有吧？这儿有吧！”

“去问朱丽教练吧。不过哪里有人在这时候喝可乐？小心骨质疏松，别哪天在球场上把腿给摔断了。”她一胳膊甩开聂明以某种奇怪方式朝她勾来的右腿。

“我可不会。哈，等我七八十岁了肯定也会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来地球的外星人都嫌硬邦邦下不去嘴的那种哦？”

另一边，徐慧明召集众人，简单做了番总结性的讲话，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给队员们鼓劲。而后闲下来时，她又将视线放到在看台上苦心对着笔记钻研的孟季深身上，扇扇手笑着示意她过来。面对这种情况，孟季深有点害羞，也有点尴尬，只恨自己干嘛要把能挡住脸的那几缕头发都扎起来。尽管内心正挣扎着，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下了看台。

“这是学姐，嗯——是我带的第二届队伍里的主攻手，也担任过队长，毕业之后就进了省队，大概大你们七八岁吧？今天我也是顺路喊她过来的，她现在正在山河教校队呢。”徐慧明不容拒绝地将她推到好奇的队员们面前，“这孩子向来安静又老实。你们可别闹得吓着人家，不过，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向学姐问问嘛，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呢。”

“嗯？山河校队……学姐认识谷瑶吗？”

10号祝尧涵跟挨扎似地警戒起来，同样有反应的还有黄琦、罗笛，以及呆毛霎地支棱起来的李由佳。

“对，这就是我和你说的让我耳朵起茧的那个姑娘拉！哎呀，肯定是认识的嘛。但我们明天不会在这儿多留，没办法再去山河看一眼哟，尧涵。”徐慧明遗憾地打断了祝尧涵的设想，“等有时间再说吧，抱歉啦。”

“我有点印象。你是两年前因伤退役的那位主攻手吧？原来你之前也是蒲崎的学生…”罗笛捋着有些细碎的刘海，用从包里摸出的白色音符小发卡固定着——

“我是罗笛，今年在蒲崎音乐学院读大三，现在是副队长。初次见面。”

她向孟季深做了个深点头的动作，以表自己的敬意。

“嘿，先来瓶饮料嘛！别让学姐干站着咯。”黄琦在自己带来的单肩包里捣鼓一通，嘴上还不忘热情问候着。不一会，她掏出瓶AD钙奶，连着根吸管一并塞进孟季深手里。她没太弄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场合下出现的饮料是酸奶，但还是礼貌的收下了，向眼前比自己略高几寸的队员道谢。

“这儿还有别的呢，吃喝都有。正好跟我们过来歇会儿吧？”她掏出各种花花绿绿的包装零食展示一番，又不忘热情地介绍着自己，“我是1号黄琦，之前见过你的。2019年的夏天，在济南。有印象吗？那时候和我一起在那里训练的还有一个叫——”

“张初雯？”孟季深先一步答道。

“对对，就是初雯！”黄琦那对祖母绿色的眼睛霎一亮，“她现在就在山河念书吧？打二传，我知道哦。”

这样啊。说起来山河队里还真有不少山东籍的队员，她们和蒲崎间大概有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惦记着谷瑶的那个10号大概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在孟季深还顾着捋清队伍间的关系时，闲不下来的苗宛笙就开始绕着她叽叽喳喳起来。

“这么年轻就当上了教练吗？好厉害啊！这次是特意来看我们比赛的吗，学姐？我们咋样呢打得，评价一下嘛！”

“我们队这几个周末都忙着比赛呢，正好就谈谈心得呗！”星洵晃晃手里的酸奶饮料，“先坐啦，坐下聊坐下聊。学姐别害羞嘛～”

“我也才刚站起来，就这样待着吧。然后，评价啊…稍等一会，别急，我翻一下笔记本。”

孟季深在这两人准备左右各一条地扯着自己的胳膊往休息区里拖时，连忙从口袋里拿出小笔记本，但还是拗不过这两人——外加从后推了两把的李雪舟。她几乎是被这窝人按着坐了下来，然后才终于在蒲崎队的包围下艰难地翻开了笔记本。

“这什么？笔记本！”陈君晓甩甩发尾，颇有兴致地凑近些许，“真认真啊…敬业得像我高中那位狂写四面板书的英语老师。”

“唉真的耶？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打球也有东西可记吗？嘿，感觉我们也一下子变得有文化了。”12号梁方海费劲地从人墙里挤出个脑袋来。她正是那名扎着不对称单侧马尾的黄发副攻手，左右各带着四五种夸张又个性的耳钉。

“只有你没文化吧。”祝尧涵挖苦起人来也毫不留情。

“嘴好毒！”梁方海很是受伤地怪叫一声，活像条尾巴挨踩了两脚的狗。

“等，等等。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孟季深在人圈里紧张得快冒汗了，急匆匆地捧着本赶忙翻页，却不料自己在慌忙间手一滑，让笔记本啪地平摔到了脚下。

“你们几个——站远点啦！徐教练的话是半个字没听进去吗？”

罗笛在密不透风的人圈外抱着胳膊，眉毛上紧蹙着愤怨。成天赶着这窝听不懂人话的鸭子，还真是能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