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珩的目光落在宋晚身上,眼神深邃难测。
他瘦了,也黑了些。没了那一团稚嫩的孩子气,真正的如一把开锋的剑,锐利的,犀利的,咄咄逼人的模样。
宋晚下意识移开视线,后退一步,心跳如鼓。
看到她后退一步的动作,云珩蹙了蹙眉头,上前逼近一步。
"夫人。"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我来接你回家。"
宋晚攥紧了衣袖:"云大人,我们已经和离了。我不是你的夫人,我们也没有家了。"
骤然,她感受到男人身上冷峻的气息。
她抿了抿唇。
他这是什么意思?不高兴她的自作主张?
随即她又摇摇头,若是没有云珩失忆,她还能这样想一想。可他分明已经没有了记忆,并不再喜爱她。
她离开漠北那天,他们还大吵了一架。当夜,云珩没有回府,不知宿在何处。
"和离?"云珩轻笑一声,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我可不记得答应过。"
"你失忆了,自然不记得。"宋晚强自镇定,"但和离书我已经递了,侯府也收下了。"
"是吗?"
云珩缓步走近,"可我并未在上面签字画押。按照大周律法,和离需双方同意。夫人,我们的婚约还在。"
宋晚一张朱唇抿的更紧了。
他这是做什么?
“我已经进宫求了圣旨,圣上已经答应我们和离一事。你只要在和离书上签了字,我们便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一句话,被云珩咬的支离破碎。
宋晚觉得,他此刻怕是要将她也撕碎了,方能解恨。
"行之说得对。"宋词不知何时出了门来,在两人身边站定,劝道,"你们既然已经成亲,就该好好过日子。这些日子你住在娘家,已经惹了不少闲话。夫妻二人哪有不拌嘴的,若是因此便闹和离,岂不是叫人看笑话?"
"可是……"
"圣上已经下旨,让我接你回府。"云珩打断宋晚的话,"夫人,你难道要抗旨不成?"
下旨?
宋晚猛然抬头看他。
不可能,圣上已经下了口谕,说叫她先回去,等云珩回来便劝他与自己和离。圣上一言九鼎,怎么会出尔反尔?
云珩在骗她!
许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云珩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掏出明黄色的布绸,递到她面前。
“夫人若是不信,自己看看吧。”
宋晚看着他的眼睛,久久没有动作。
他的眼神清明,哪里像是失忆之人?
难道他的失忆是装的?
还是说……他已经恢复了记忆?
云珩见她不接,也不催促,转头对宋词道:“这几日小婿不在京都,多谢岳父收留皎皎。来的匆忙,改日再携重礼过府。”
“一家人,莫说两家话。”宋词拍拍他的肩膀,“皎皎交给你,我放心。”
云珩朝他点点头,这才走到宋晚面前,道:“夫人说圣上下旨叫我们和离,侯府上下无一人收到圣旨。但圣上命我接回夫人的圣旨却是实实在在在我手中。”
“夫人,咱们该回家了。”
宋晚看着嘴角带笑的云珩,心里第一次生出几分陌生来。
自从他失忆之后,她就看不懂他了。这样深沉的算计,叫她无所适从。
云珩却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将圣旨递给春岚,打横抱起宋晚,便大步往外走。
宋晚没想到在人前,他竟然做出如此孟浪的举动来。
她挣扎不过,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抱到大门口。
丞相府门口停着一顶八抬大轿,是她当日成婚之时,云珩接亲时抬来的。
如今,她又一次坐上了这顶轿子。
云珩翻身上了马,如同他们成婚那日一样,他骑马在前面走着,意气风发,而她在花轿里坐着,心中忐忑又明朗。
宋晚掀开帘子,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若是他真的恢复了记忆,为何不直接说破?若是没有恢复,又为何执意要接她回去?
他在这个时候出现,是漠北的事已经完成,还是他受不了漠北的苦寒,跑回来了?
轿子缓缓前行,云珩骑马走在前面。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仿佛要将一切都笼罩其中。
长阳侯府见到他们二人回来,上上下下都欢喜的紧,无人提一句和离之事。
长阳长公主张罗着置办家宴给他们二人接风洗尘,长嫂沈觅双和小姑云玥拉着她热热闹闹的说话,云珩则是看着长阳侯同长兄云珏下棋,时而插科打诨指点江山,被父亲同兄长嫌弃。
宋晚看着这一切,惶惶然觉得不真实,仿佛前一段时日是她的梦境。
如今,是她与云珩将将从漠北探亲回来。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用罢了晚膳,这才散了去。
宋晚沐浴完,坐在铜镜前出神。
不行,她要同云珩说清楚,不管他失忆还是已经恢复记忆,她都得和他说明白,不能叫长阳侯府因为她遭难!
房门打开,她见云珩大步流星的进来,便起身相迎:“我同你有话要说,我们……啊……”
话还没说完,便被云珩打横抱起的动作惊的失了言语。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云珩放在了榻上。
“滚出去。”
云珩声音冷峻,小丫鬟们不敢违抗命令,只能垂着头颅匆匆出门。
宋晚想起身同他好好说说话,面前的男人却如一座大山一般欺压过来,不容拒绝的封住了她的口舌。
青帐落下,掩盖住一室迤逦。
再次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宋晚揉了揉眉心,想起情到浓时,云珩贴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轻轻的叹了口气。
“皎皎,是不是生一个孩子,你就不会想离开我了?”
他已经恢复记忆了,对吧?
“姑娘,您醒了吗?”春岚小声地问道。
宋晚掀了锦被坐起身:“嗯,伺候我起身吧。”
春岚这才小心的将青帐挂起,目光落在她脖颈间斑斑点点的殷红上,又慌乱的移开视线,给她披上一件斗篷。
宋晚起身后才发现外面已经如此明快,诧异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要午时了。”春岚道。
宋晚倒吸一口凉气:“糊涂,怎么不叫醒我?咱们第一日回府,应当去给长公主请安才是。”
“是姑爷不让奴婢叫您的,他说会同长公主说明……”春岚的声音越来越小,也知晓自己犯了错。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迟了。
“罢了,给我梳洗吧。”
即便云珩同长公主说过,她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过去,太不得体。
匆匆梳洗过后,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宋晚便带着春岚去了长阳长公主的院子。
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得了消息匆匆迎出来,得体又乖顺的同她行了礼:“少奶奶,咱们公主同宫嬷嬷今晨早早的进宫去了,说是在宫中用罢午膳才回。”
顿了顿,她又说道:“是奴婢失职,殿下叫奴婢通知各个院子,奴婢想着二爷早朝前来说过您身子不适,今晨不能过来请安,便没有过去传话,请少奶奶责罚!”
说罢,她便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
宋晚哪里能为此责罚她?
更何况她是长公主的人,她也没有资格责罚。
她叫春岚将人扶起来,轻声安抚道:“此事原不怪嬷嬷,是我觉得不妥,想来给母亲请安,这才出了这等误会,嬷嬷不必往心里去。”
“少奶奶心善。”林嬷嬷感激回道。
宋晚道:“母亲既然不在,那我便回去了。”
林嬷嬷低眉顺眼的将人送出了门子去,瞧着人拐过了院子,瞧不见人了,这才回了院子。
原想着待长公主回来,再去请安。岂料她竟在宫里小住,一连几日都未回府。
就连云珩亦是日日披星戴月早出晚归,两人几乎见不到面。
无法知晓云珩是否失忆,也寻不到人问一问她走后云珩在漠北做了些什么,宋晚心下惶惶然,很不安稳。
想到在漠北时云珩怀疑外祖父通敌一事,宋晚等不及,给外祖母写了封信,叫星露送出去。
岂料星露回来时,脸色很不好看。
春岚嗔她:“怎么在主子面前也耷拉着脸?是咱们少奶奶心性太好,叫你忘了为奴为婢的本分了?”
星露忙拉着她的手撒娇:“好姐姐,我可不是因为咱们姑娘。是因为外面都说咱们长阳侯府要被忠勇候府比下去了,我生气呢!”
“外面在传什么?”宋晚在里屋听见两人说话,出来问道。
两人见宋晚出来,忙行了礼。
星露瞧了一眼宋晚,见她看着自己,执意要听,这才绞着帕子不情不愿道:“外面都在传咱们侯府比不上忠勇候府了,说谢奕现在在圣上跟前比咱们侯爷还得脸。”
“还有呢?”宋晚问。
星露撅了撅嘴,春岚推了她一把,她才说道:“还是咱们长公主殿下在宫里待了这么久了,说咱们侯爷这是惹了事了,恐怕性命不保。圣上和皇后娘娘将长公主拘在宫里,是要想法子叫他们二人和离呢!”
“还说咱们长阳侯府已经是弃子了,二爷嚣张跋扈犯了不少罪,姑娘您欺君罔上,圣上等着清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