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安甯辗转反侧,她的生活本来一潭死水,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安亦阳扔进大石头,涟漪不停,偶尔伴随着巨浪。
这种感觉特别不好。
实在睡不着,打算起床吃点东西,晚饭的可乐鸡翅烧得特别好吃,还剩下两只。
怕惊动安亦阳,她蹑手蹑脚地下床。
上次半夜出去加餐,不巧被他发现,他嫌冷菜伤胃,非要重新加热,怕她不消化,又做了山楂汤。
她的胃可没那么金贵,挨过饿的人,还会在意饭菜冷不冷吗?
透过门缝,她看见安亦阳在客厅里,可能熬夜看书,连睡衣都没换。
没开灯,昏暗的光线中,他从饮水机接杯水,然后扬手做出吃药的动作,喝完水,重新回到书房。
他生病了吗?从来没听他说过。
也许不是药,只是维生素类的保健品,毕竟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
她最后没吃成鸡翅,随手拿两包饼干充饥。
好奇的种子一旦埋下,便很快生根发芽,求知的欲望叫安甯彻夜未眠,早上起床顶着两只熊猫眼。
把安亦阳吓坏了,“怎么,没睡好吗?”
安甯摆摆手,“别提了,昨晚上追剧到凌晨四点,然后怎么睡也睡不着了。”
“什么剧这么好看,介绍给我呗?”
“豪门虐恋,你们男人不喜欢的。”
和安亦阳重逢后的安甯,好像终于拥有正常女孩子的生活,追剧、打游戏、吃零食、逛街……所以她这么说,他并没有疑心。
“我有事要去学校一趟,你补补觉吧,中午想吃什么,我买回来做。”
“杨国福麻辣烫”,安甯脱口而出,安亦阳就像大妈似的,唠唠叨叨的,这也不能吃那个对身体不好,她都快成仙了。
安亦阳笑笑,“外边的不卫生,我给你做。”
安甯不想妥协,“我就想吃杨国福的那个味儿,人家有自己的秘方的,你做的再好吃,也不是那个味。”
安亦阳拿她没办法,最后说:“行,这个礼拜,只能吃这一次。”
安甯像接到皇上的恩赐一样,拼命地点头,“多加麻油多加辣,记得汤面分离……”
房门关上,安甯开始翻箱倒柜,客厅厕所找了个遍,最后在小书房的书架子上,找到一联药。
没有外包装盒,只是锡箔纸的包装,白色的小圆片,共有五粒,还剩下两粒半。
药被掖在书架的最顶层,藏得很隐蔽,明显不想叫她发现。
锡箔纸上全是英文。有的药即使是中文名称,由于生僻字和拗口,普通人也很难读明白。安甯英文不差,分析好几遍,最后决定求助网络。
******,一种治疗心理疾病的药物。
妈呀!安亦阳是心里变态。
安甯鬼使神差打开安亦阳的电脑,需要输入密码,他的生日、他母亲的生日、她的生日……都不对。
剩下最后一次机会,安甯咬咬牙,把两人结婚登记的日期输入,电脑成功打开。
她逐个打开电脑上的聊天软件,又罪恶地翻看所有聊天记录,皇天不负有心人,找到安亦阳和一个叫黄医生的聊天。
安甯拿起手机,拨通软件上黄医生的电话号码。
两个小时后,安甯和黄医生在某间茶室见面。
黄医生四十多岁,优雅知性,是国内资深的心理学专家。
“你真的是安先生的妻子?”
安甯怕她不信,把结婚证拿出来,“合法夫妻。”
黄医生点点头,“我们有对患者保守秘密的责任,所以即使你是他的妻子,我也不会把他的情况透露给你。”
安甯不太信,对方如果不想说,根本不会同意见面,这点逻辑能力,她还是有的。
她礼貌地笑了笑,“黄医生,的确我们刚结婚不久,我约你见面,只是想知道,我能做些什么,可以帮助他的病情。”
“安先生是两年前找的我,经过治疗,去年夏天,他已经完全恢复,前几天之所以联系我,是因为他的情绪不太稳定,并伴有失眠的症状,哦,并不严重,我给他开了点药,吃完应该就会没事的。”
“他,他到底因为什么,生的病?”
黄医生喝了口茶,毫不客气道:“因为你吧。”
安甯傻了眼,怔怔看对面的女人。
“冒犯了”,黄医生表情淡淡,可能学心理学的,职业习惯叫她没有过多情绪变化。
“其实生这种病,最大原因还在自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八年前,在金三角同她一起遇险的女孩吧。”
安甯一脸懵懂的,猜不出黄医生为何提到八年前。
黄医生继续面无表情的阐述,“当年,他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欺辱却无能为力,他认为自己救不了你,这时病因已经种下。”
“那年,在黄昏坞,他亲眼目睹苏南夫妇惨死,小叮当也没能被救活,他把所有的罪责归结到自己身上,再加上你的不辞而别,他的病情彻底爆发。”
“刚开始,他的情况很严重,按照我的治疗方案,至少需要两年他才能摆脱病痛的折磨,可他意志力实在太强,普通人接受不了的强度训练,他全要尝试,他说要快点好,要用一个健康的身体,等你回来。”
……
出租屋里,安亦阳坐在饭桌旁发呆,两份麻辣烫挂在厨房里,见安甯开门进屋,他站起身咧开嘴笑,“五分钟,马上好。”
卫生间有洗手池,安甯偏偏去厨房洗,两个人肩膀挨肩膀,她突然笑嘻嘻说:“你不说外面的麻辣烫不卫生吗?你怎么也吃。”
安亦阳一本正经,“人体偶尔是需要摄入一些种类的细菌的,有利于新陈代谢。”
安甯翻了个白眼,娇嗔,“啥都是你的理。”
食材全是半成品,根本没用上五分钟,香喷喷的麻辣烫便端上桌,安亦阳的那碗清汤寡水的,安甯本想从中捞点好吃的,筷子越搅巴越没食欲,她无情地把碗推到对面,
“去对面吃去,像猪食似的,别影响我心情。”
安亦阳听话地来到对面,筷子比划半天,没往嘴里送。
“老婆……”
“有什么话吃晚饭再说。”
安亦阳的电脑是可以远程操控的,所以他清楚地知道安甯用它做过什么。他给黄医生打过电话,证实安甯去找过她。
他早就想告诉她这件事的,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所以有点心虚。
整顿饭味同嚼蜡,安亦阳不记得怎么吃完的,还吃的一滴汤没剩。
安甯还没吃完,可能太麻太辣,她脸上脖子上香汗淋漓,晶莹的汗珠顺着她高挺的鼻尖流到锁骨,T恤的领口湿了大片。
她有个习惯,准确来说和安亦阳同居之后才养成的习惯,就是在室内不穿内衣,感觉不自在。
饭桌下,她翘起二郎腿,无意间碰到安亦阳的脚。安亦阳一激灵,魂差点没了,偷偷抬眸去看,发现她也在看他,眼睛一眨不眨,脸上毫无表情。
完了,他的魂彻底没了。
“吃饱了?”
安亦阳如梦初醒,“吃饱了吃饱了”,他赶紧起身收拾碗筷。
该睡午觉了,安甯打了个哈欠,“我来吧,你是病人,怎么好意思叫你收拾?”
她的阴阳怪气可把安亦阳吓坏了,连走路也忘记怎么走,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老婆,对不起,我没想骗你。”
安甯双手掐腰,“安亦阳啊安亦阳,婚前恶意隐瞒巨额债务,隐瞒重大疾病,你这种行为属于骗婚,要负法律责任的。”
举手投足之间,完全是悍妇的模样,可这时候,她突然打了个饱嗝,特别响。
两个人谁也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老婆,首先我没有恶意隐瞒,我是想找机会告诉你的。其次,债务我会自己还,决不会连累你,再次,我的病,已经好了。”
说完这些,他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安甯不依不饶,来到他身边坐下,“病好了为什么吃药?”
安亦阳把头埋得很低,像个犯错误的孩子,“白天太兴奋,晚上睡不着觉。”
“为什么白天太兴奋?”
这个问题安甯问过黄医生,黄医生则叫她亲口去问安亦阳。
安亦阳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对上她的目光,“因为我们重逢了,还结了婚,我们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散步,而这些事,我以前连做梦都没梦到过。”
安甯心头一颤,“那以前都梦见我什么?”
安亦阳窘迫地挠挠头,“梦见你遇到危险,我却没办法救你。”
说完,他又把头埋低。
安甯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呀。”
她把手搭上他的肩膀,真的想把他揽入怀中。
“是啊,因为你从来没有把希望放在我身上。”
安亦阳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像根针扎到安甯的胸口上。
“当年我们能从黎猷乾的手中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再说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也没有因为那件事怎么样。”
“苏南夫妻和小叮当,的确令人惋惜,但那些不是你造成的,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谁都能救?你太高看自己了!”
她再也说不下去,别过脸,泪流满面。
祝安甯啊祝安甯,你何德何能,叫一个男人为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安亦阳见她哭了,低身蹲在她脚边,手忙脚乱帮忙擦泪,结果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眼球。
她哭得更凶了!
“安亦阳,你故意的吧?”
安亦阳没说话,把人揽入怀中。
安甯很喜欢这种感觉,但嘴硬的很,“你干什么!又想耍流氓吗?”
不知不觉,她把头深深地埋到他的胸口。
“安亦阳……”她把眼泪和鼻涕抹他身上,“以后你要是再敢惹我哭,不用等到三个月,我立马和你离婚。”
安亦阳迷迷糊糊“嗯”了声。
“我看你失眠就是闲的,你看工地上的工人,哪个晚上会失眠?累得觉都不够睡呢!”
“好,那我明天就去搬砖。”
安甯怎么可能真的叫安亦阳去搬砖,毕竟他不是那块料。
消耗体力的方式有很多种,她几乎立马想到拳击。
这才想起问他为什么会打拳的事。
安亦阳学习拳击的地方在西郊附近的村子里,就是当年安甯避雨的那间旧仓库,后来被改装成健身房。总共三个楼层,三楼是拳击室,由于位置偏僻,条件简陋,这里的学员不是很多。
他们来得太早,健身房刚刚开门,安亦阳和门卫胡大爷关系不错,知道他家境贫寒,早饭只有馒头和咸菜,就经常做好早饭带来和他一起吃。
胡大爷是懂得感恩的人,时不时送些自家菜园子里种的时令蔬菜和水果。
这一次,安亦阳专程做了虾饺,胡大爷是过来人,他认识安亦阳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带女孩子来。
“小安啊,交女朋友了?”
安亦阳微微攥了下手,无名指上光秃秃的,没有婚戒,安甯不戴,也不许他戴。
“普通朋友而已”,安甯抢话道。
胡大爷笑而不语,带两个人上楼打开门。
健身房的院子里种着棵特别大的芙蓉树,郁郁葱葱的,就靠在大楼旁边,刚打开窗户,繁茂的枝叶便迫不及待伸进来。
清晨的阳光穿过大树,稀稀落落地映照墙上,从西面的墙滑倒东边的墙,岁月就这般安静地流淌着……
两个人探讨起拳术。
安亦阳的左拳特别厉害,而且自己琢磨出一套拳法和走位,单挑四个彪形大汉不成问题,但和安甯的水平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在达亚的几年,她几乎每天都会练拳,给安亦阳做陪练的日子,她没有心慈手软过,直到把他打到求饶为止。
她又像往常那样把他压在身下,挑衅地问他,“服了没有?”
这一次,安亦阳没有立刻回答她,只剧烈地喘着粗气,眼波流转,温柔如水。
“老婆,我爱你”,他哑声道。
突然,安甯像被电击了般,腾地从地上弹起,她的心疯狂地乱跳,脸上有火在烧。
她害怕极了,为什么会这样?安亦阳和她表白过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