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做梦。
因为我又听到了不可能听到的曲子。
那是妈妈录制的曲子,可惜在车祸里遗失了。
那场车祸发生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车祸来临前的三分钟,妈妈坐在副驾驶上,将手机蓝牙和车载音响连接,播放她最新录制好的歌,问我和爸爸是不是很适合旅行收听。
车祸发生前,妈妈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歌手。
那是一首很欢快的曲子,听起来就像我幼儿园时,我们一家在老师的带领下去油绿绿的草地上踏青。
我很喜欢,爸爸也说很好听。
他开着车,听着音乐,带我和妈妈匀速前进着。
谁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在一分钟后遇到迎面撞上来的小轿车。
碰撞发生的那一刻,副驾驶的妈妈解开了安全带,用一种打破身体极限的速度将我护在了怀中。
我闭着眼在妈妈湿热的怀抱中滚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妈妈身上流出的液体干在我的眼皮上,我也没能睁开眼。
那场车祸爸爸伤得最严重的,他陷入昏迷还失去了一条手臂,在病床上躺了许久。
妈妈则是损伤了声带,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说话,只能写字和护士医生们沟通,康复后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录歌。
我因为有妈妈护着,倒没什么大碍,提前爸爸三个月出了院。
三个月后,爸爸康复出院,我在家里迎接他和妈妈回来。
也是那天,妹妹加入了我们。
爸爸说,撞上我们的那个男人开车时喝了酒。
男人当场就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找不到任何亲人。
妈妈不忍心让她那么小一个孩子去福利院,就给她办了领养手续。
初见时,妹妹躲在妈妈身后,抓着妈妈的上衣摆怯怯的看我。
面对突然加入的妹妹,我应该有排斥心理的,但我没有。
相反,我很喜欢她。
小时候,我很喜欢洋娃娃,还把妈妈给我买的洋娃娃当成妹妹照顾,给她梳头发,穿漂亮裙子。
可惜,洋娃娃在那场车祸中遗失了。
妹妹的到来填补了妈妈和爸爸的心理残缺,也成了我新的洋娃娃。
我给她梳头,把我的漂亮裙子给她穿,我十分迅速且坦然的接受了她成为我的妹妹。
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家里经济不如之前,还要领养她。
不过好在她的到来并没有让这个家变得窘迫,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朝未来走着。
妹妹越长越大,她逐渐穿不下我的裙子,也不再穿我的裙子,换上了短袖短裤运动鞋。
她特别喜欢去有花的户外玩,也喜欢孩子们都喜欢的游乐场。
每次放学路过种满鲜花的游乐场时,她总是踮起脚向里面眺望。
碍于手头的拮据和时间等原因,我们没有人带她去过游乐场。
这一直是我藏在心底想要弥补的遗憾。
“姐姐,游乐场里面开了好多花,你快来看!”
现在,我的妹妹站在游乐场入口,招呼我陪她一起去玩。
我大步走向她:“来了!”
这一次,我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进了游乐场。
游乐场,我也很久没有来过了,对这里的设施熟悉又陌生。
心底忽然升起的内疚带来恐惧,迫使我松开妹妹的手,傻傻站在原地。
妹妹一眼就选中了旋转木马,她坐在一匹白色独角兽身上,每次转到我面前都会喊我:“姐姐,你也快来玩啊。”
我坐上她后面的木马,视线紧盯着她雀跃的背影,莫名觉得她像一只在花丛飞来飞去的蝴蝶。
旋转木马不知疲倦,转了一圈又一圈,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身后。
她用她的手臂抱着我的腰,将脸贴在我的背上:“姐姐,我要和你一起骑马。”
我点点头,一只手包住她抱着我的那双小手:“那你可要抓紧我哦。”
妹妹“嗯”了一声,将缠在我腰间的手紧了紧。
好奇怪。
妹妹的手臂和身体怎么还不长大?
我已经长高不少了,妹妹仍然还是那副小小的可爱模样。
光长年龄不长个子,这样下去可怎么行啊?
看来回去以后得叮嘱她好好吃饭和锻炼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妹妹终于玩累了,我们从旋转木马上下来。
“姐姐,我饿了。”
我摸了摸口袋,掏出一颗巧克力来。
“是巧克力,我要吃,啊——”她双眼一亮,张大嘴巴等我投喂。
以往我是不会让她吃巧克力这种很甜的食物的,但看在她饿肚子的份上,我允许了。
我把巧克力外面那层包装拆掉,喂进她嘴里。
她砸吧砸吧小嘴,摇头晃脑:“巧克力真好吃,谢谢姐姐。”
她吃完巧克力又恢复了精神,跑向下一个设施。
她跑的有点快,我怕她在我面前跑丢,张口想叫住她,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妹妹……叫什么来着?
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
阿家提前几天结束休假回到魔都,一下飞机就往堂口赶去。
她风风火火推门进来,抢走凛冬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再给我倒一杯。”
凛冬不慌不忙给她续了一杯茶,阿家再次一饮而尽:“那不是我造的梦,也不是什么梦魇,那是由梦境主人自行打造的梦牢,是用来惩罚扼杀自己的一种自/尽方式。陷入梦牢超过七天就很难再醒过来,你有没有问过这情况持续几天了?”
凛冬回想了一下聊天记录:“算起来有五天了。”
时间紧迫,阿家有些急:“有地址吗,我们现在就过去。”
“没有,顾客没有给我。”
凛冬说完,用手操控着鼠标点开网页,把阿家的话打成文字发给对面,问对面要地址。
对面读完她的消息,发来一个地址和一段莫名其妙的话:【大师,请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去了那里之后,如果有人阻止你,不要管,直接救她,请一定要把她救回来。】
凛冬在手机导航输入顾客给的地址,规划出路线:“走吧。”
顾客发的地址是一个有些老旧的小区,凛冬和阿家在小区里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具体的门牌号。
门上有门铃,凛冬按了两三次,里面的人才过来开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男人,他拉开一条门缝,露出一双还略带困意的眼睛,警惕盯着凛冬:“有事吗?”
“你好,请问白然住这里吗?”
“你找她有什么事?”
许是见凛冬面善,又能精准说出白然的名字,男人放下警惕,将门拉宽一些。
凛冬这才瞧见他只有一条左臂:“有人联系我说白然遇到了危险。”
“她在家睡觉能有什么危险?”男人手腕发力,要将门关上:“你要是她朋友,等她醒了再过来找她吧。”
凛冬伸手抵住门:“她睡了几天了?”
“你说人能睡几天?她等会儿就醒过来了,你要是非得见她,等几个小时再过来吧。”
“我说的你可能不信,但白然现在真的有危险。”凛冬手上发力,不让男人关门:“你是白然父亲吧,你女儿已经五天没有醒过来了,你不担心吗?”
“你胡说什么呢?我女儿昨天晚上还和我一起吃饭呢,怎么可能睡了五天,松手,你再不松手我就报警告你私闯民宅了。”
凛冬收手的一瞬间,白父手上用力,将门狠狠关上。
凛冬和阿家对视一眼:“看来和我们聊天的人不是她父母。”
怪不得会特意强调一遍没有骗人。
“正门走不通,我们去爬窗户吧。”阿家按了电梯,“你会爬吗?”
凛冬还想再试一下:“要不再敲门看看吧。”
“等下真报警怎么办,不是更耽误时间吗?”
“那还是爬窗户吧。”凛冬把要按门铃的手收回来,来到阿家身旁等电梯。
电梯很快上来,两人一先一后进去。
电梯门合上那一刻,凛冬听见一道沙哑的女声尽力挽留:“等一下,是凛冬大师吗?”
好在阿家手快按住电梯开门键,她才没错过女人的挽留。
“是我。”
“太好了。”女人露出些许庆幸,“我是白然的母亲,两位请进来再说吧。”
落座在沙发上后,凛冬盯着白母问:“在紫薇网和我发消息的人是你吗?”
“不是我。”白母否认,为两人各自倒了一杯白开水,“抱歉,家里没有茶叶了。”
“不要紧。”凛冬直入主题,“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然然说你在门外,让我找你救她,然然她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你女儿睡了多久你还记得吗?”
“然然她……”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然然昨天晚上还在和我们一起吃饭。”白父心疼自己妻子用这种沙哑的嗓子说话辛苦,抢在她前面开口,“有什么事情你们问我吧,我老婆嗓子不太方便。”
“你们确定昨天晚上见到的白然是你们的女儿吗?”
两人齐齐点头,由白父回答:“我女儿有些特殊的小习惯,如果真的是人假扮的,我和我老婆会发现的。”
“除了你们之外,还有人和白然关系特别好吗?”
白母和白父对视了一眼,白父摇头:“她性格内向,不爱和人交朋友,我也没听她说过有什么好朋友。”
“这样啊。”凛冬站起来,“我能看一下你女儿吗?”
“她屋子反锁着,我去拿钥匙。”白母将屋子的备用钥匙拿过来,打开白然的房间。
凛冬来到白然床前,白然沉沉睡着,丝毫没察觉有人闯进来。
“然然,醒醒,有人来看你了。”
白母轻轻晃了晃白然,见白然没有任何反应,她心里升起一阵慌乱,颤抖着手去试探白然的鼻息。
凛冬观察着白母,见她脸上的担忧散开,便将视线转到阿家身上。
阿家抓起白然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掐了一下她的手腕:“睡了确实有五天,得赶紧把她叫醒。”
“她睡了五天,那我们前两天见到的人是谁?”白母扭头看向在门口张望的白父,白父也觉得奇怪:“总不能是鬼吧。”
阿家拿起放在床头的闹钟,定下一个时间,塞到凛冬手心:“我送你进去,在闹钟响第二次之前,找到她,把她带出来。”
她话音落下,床上的白然化作一片虚无,那片虚无之中,开出一扇门来。
凛冬转动门把手,带着闹钟踏入门内。
“凛冬——”阿家叫住她,“你的血珠子戴了吗?”
凛冬摸了摸藏在宽松衣服内的血珠子:“戴了,怎么了?”
“没事,别忘了就行。”
“那我去了。”
随着凛冬的身影消失在三人面前,门也紧紧合上消失,虚无之景又变回安睡中的白然。
“老公,你觉得刚刚那扇门熟悉吗?”白母还是一副震惊的表情。
“有一点。”
“像不像医院的病房门?”
白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这不是闪闪生病的时候住的那家医院的病房门嘛。”
阿家抓住那个一闪而过的名字:“闪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