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判官的外在表现,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地府阴神,虽然有些手段,但终究也只是局限在鬼仙之境界,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按理根本不足为惧。
但初见文判官时,他却给我一种极为恐怖和危险的感觉。直觉告诉我他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危险敌人,哪怕是获得了飞炎剑的黄父也严阵以待,如临大敌,很是重视。
历经千年痛苦所积累下来,对人类的刻骨仇恨;蛮荒兽神身份带来的野性和暴戾;温顺善良的本性所导致的忠诚尽职;还有他那掌握更高维度力量的主人“希”鬼戎宣王,这一切的一切铸就了我所见到的文判官。
而现在,文判官已死,而那个真正的敌人,就藏身于我的体内。
“小辈,你猜对了,可是那又能如何?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伴随着这句话,泥丸宫中,白光缓缓凝聚,化作一团朦胧的光影,悬浮在半空中。
白光中隐约可见一道人影,身姿挺拔,衣袂飘飘,虽看不清面容,却给人一种威严而神圣的感觉。泥丸宫中的景象在白光的照耀下,如被烈日烘烤,地动山摇,大地不断龟裂开来,那是灵魂本质上的差距导致的认知崩溃,就如前世纣王进香那日对女娲的惊鸿一瞥。我的身体潜意识因知道侵入了可怕的异物而躁动,却无法对其造成一丝影响。
泥丸宫是修士的根本所在,修士在这里能够最大化的发挥出灵魂的战斗力,其他修士的修为若没有明显超出境界,贸然以灵魂状态进入其中无异于自投罗网。但是戎宣王毫无顾忌地便硬闯了进来,显然是丝毫没有将我放在眼中,表现出极度的自信,有恃无恐。
而事实上,我也的确没有任何办法在灵魂层面战胜他,在他的面前,我的一举一动与静止没有多大区别。我的任何举措包括灵魂的运转,都远远不能阻止他的行动,实在是太慢了。
“你的修为,不过勉强达到还丹之境界,距离元神出窍还遥遥无期,远远接触不到灵魂的本质。以你现在对灵魂的认知和控制能力而言,与我相比较,就好比你之比于一个普通的凡人。你的那把宝剑,的确是件厉害的宝物,但在你的手中,发挥不出实质性的作用,这场战斗,你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胜利的希望,连在参星的看护下自保都做不到。参星选择假手你来杀我,太自大了,实在是个昏招。”
白光中不断传来精神波动,希夷之鬼不能独立存在,但却可以通过精神直接交流,将意识传达至人的睡梦与潜意识之中。
“你大约还不知道,能够以希夷的状态留存于世,或是能够与之对抗者,最少都是在元神出窍境界有极大成就的炼气士,甚至是阳神仙体以上的仙人。因为希夷的本质,就是炼气士在达到元神出窍之后,对阴神进行不断淬炼的成果,阴神消失,留下来的产物就是希夷。所以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希夷之鬼,生前至少都是即将修成阳神仙体的炼气士!莫说是你,即便是你的上司参神,在我们眼中也只是一个后起之秀罢了。若非是遭逢大劫失去了人身根本,吾等岂会忌惮于他。”
“现在我要杀你,易如反掌,我的神光运转之迅捷,与太阳真火无异,若在你的体内爆发,转瞬就将你的灵智摧毁,即使是实沈亲自救护也是不及。而我的灵魂本质亦藏身于你的灵魂深处,一损俱损!你的鲁莽除了让自己成为人质之外,并没有什么作用。很快,阴司的四大判官就会一同赶来,到时候连实沈自身亦难走脱,我看你不如识相,跟我回阴司接受调查,解释一下你杀我坐骑一事,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太阳真火,就是这个世界对于日光的称呼,戎宣王的行动也的确与光一般迅速,所言不虚。
看不到戎宣王,就无法斩杀他,看到戎宣王,就意味着他的精神力已经进入了我的身体内部,也就成为了他的人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非是实沈亲自出手,否则想杀死戎宣王实在不是易事。
归根结底,对于接触到宇宙法则那个层次的人物而言,仅仅停留在物质运动的那个层面的战斗方式已经开始落伍了。依赖物理的破坏和肉眼的观测和他们战斗,就好比一个盲人自缚双手,与健全人作战没有区别。
“够了!”
一道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彻,仿佛回响在我的灵魂深处,天上西方兑位,一颗大星发出反常的辉光,比寻常星相明亮了十倍。这场战斗开始之前,便是参星实沈亲自以元神出窍,带领我堵截戎宣王去路。
“戎宣王!你已经赢了,没有必要得寸进尺。立刻离开这个女孩的身体,回你该回去的地方,孤以吾祖的名义担保不会对你有任何为难。若是她伤了半根汗毛,孤必百倍报复。”
白光中的身影也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你做得很好,回来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不必气馁,对于现在的你而言,参与这些事情还是太勉强了。能够见识一下这个层面的战斗,对你已经有很大的好处。”
随着参星话语落下,一道虹光笼罩于我身躯之上,就要将我的周身护住。
“不!参神大人!不要打断我的战斗,我一定可以通过考验!”
我忽然厉声长啸,声音中带着一股决绝的杀意。
“我既然说过要拿他祭剑,就一定不能让他逃掉。连一个小小的阴神都不能除去,我拿什么帮助我的父亲?拿什么去讨伐无支祁?”
“戎宣王,你今日,必死!”
我没有等待他们有所反应,便高声叫道:“黄父鬼,你不是一直梦想要吃一个厉害的厉鬼吗?如今就在你的眼前,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随着我话音落下,飞炎剑陡然化作一道红光,从我手中飞出,在强大的神魂波动下颤动,一缕缕剑光如微尘细雨,侵入我的周身要害。相比较于之前战斗中飞炎毁天灭地般的恢弘气势,这些剑光显得是那样温柔和细小,但这仍旧改变不了它出自天下至精至利之剑的绝灭之意。
洞房宫,明堂宫,莲华宫......黄庭内景地之中如大劫降临,世界终焉。一道道剑光如同九天雷霆,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落于大地之上,瞬间将一座座巍峨的琼楼劈成粉碎,化作无数星辰般的碎片,四散飞溅,那是我历经多年观想得来的泥丸九宫。
剑气经久不散,形成一道道屏障。将整个黄庭世界切割成八万四千区域,把戎宣王围堵在我的精神世界之中。而我也放开心神,任由剑气在我的灵魂之中肆虐。这般出神入化,细致入微的控剑技巧,却远非现在的我所能办到,那是黄父鬼毕生经验所聚。
我的周身,鲜血如柱般涌出,汇聚于飞炎剑身之上,原本紫红色的剑身此刻更是红光大作,嗡鸣作响,仿佛要说出话来。
以我之血,以我之魂,祭我之剑!
戎宣王,你才是自大!
你的对手不止是我一人,而是我,飞炎与黄父。
......
“以身祭剑?你可要想好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黄父神情凝重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与敬佩。
“想好了,如果遇到最坏的情况,这或许是我们唯一战胜对手的方法。没什么好犹豫的,要是我坚持不住或是发生了其他意外,你也不必停下,就这样一直祭炼下去,直到将宝剑祭炼完成,然后将它送给我的父亲!”
“希”处于一种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状态,又能操纵法则,我们的攻击无异于大海捞针,要想确实的命中,需要将其约束在一处固定的区域。
“希”虽然诡异难缠,但改变不了本质是虚弱到极致的灵魂,与世界只有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若真被飞炎抹去,必然殒命,被发现后就只能避其锋芒。
现场有实沈大人元神坐镇,他无处可逃。
这一切的一切叠加在一起,戎宣王的唯一去处,就是我的身体!
我不是一个人,论对飞炎的操纵与对鬼怪的了解,黄父远比我更强,我或许对付不了戎宣王,但杀死一个被固定在人体内的希鬼,手持飞炎的黄父未必做不到!
戎宣王,你在体外,便会被飞炎斩杀,入我体内,就会成为飞炎的养料。但斩你太可惜,我要以你之灵,祭炼飞炎,使其蜕变为斩仙之剑!
被我发现的一刻开始,你就踏上了绝路。
你才是鱼肉!
“戎宣王,你苟延残喘至今,只剩下一缕微不足道的灵魂本质,我倒要看看,是你坚持得久,还是我坚持得久!是你的意志力强,还是我的意志力强!”
我强忍着深入灵魂,难以言表的恐怖剧痛,跏趺而坐,努力保持着神智清明。
鲜血源源不断涌入飞炎之中,激发着飞炎的生命力,飞炎剑身上的红光愈来愈盛,也越来越精纯,几乎变为半透明的存在。对于已经觉醒真龙血脉,又有黄父之骨的我而言,这样的伤害一时还不能伤及根本。
琼楼玉宇在我的观想中不断崩溃又重建,迎接着剑光的淬炼。代表戎宣王的那缕精神之光在剑雨之中摇摇欲坠,却始终明亮。
还不够!
“风来!”
我张口一吸,腹部瞬间鼓胀起来,一道道虚邪之风在真龙的吞噬神通之下疯狂灌筑入我的体内,损伤着我的精气神三元。
风从南方来,名曰大弱风,其伤人,内舍于心,外在于脉!
整个莲华宫在怪风的吹拂下不断沙化,莲华宫的丹元童子哭嚎起来,抱着立柱,显得无比恐惧。
不够!
再来!
冰冷刺骨的寒风吹拂着海面上的玄阙宫,将目所能及的一切都化为冰雕,又在怪风的吹拂寸寸碎裂,连极为耐寒的玄冥童子都蜷缩起身来,仿佛到了极限。
风从北方来,名曰大刚风,其伤人,内舍于肾!
我的灵魂与生机在不断流逝,又被飞炎所吸收。
“疯子!你简直不可理喻!哪怕在上一劫之中,我也没见过这样的炼气士。你不要命了!”
代表戎宣王的那道白光发出剧烈的波动,如风中烛火般飘摇,难以置信。
“够了,不要再继续了,你已经尽力了。你若死在这里,孤无法与你的父亲交代。”
面前的空间扭曲变幻,现出一只透明的巨手向我抓来,那巨手上发出温暖和煦的光芒,还未及身,我周身伤口便迅速凝固愈合,黄庭内景地也开始趋于稳定。
“参神大人!你若阻止我继续,就是在羞辱我的决心!你若真想帮助我,就不要打断飞炎的祭炼,到一旁为我护法!”
我的声音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我若不能将他炼化,就不能帮到我的父亲,不能帮助我的父亲,我就不能实现我的诺言。我不能实现我的诺言,念头就不通达,念头不能通达,我就不能成道,不能成道,我还不如去死!”
“戎宣王,你就是个躲在畜生身上,苟延残喘,与人为奴作仆的胆小鬼,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狐假虎威?有什么资格阻挡我的去路?”
“速入剑中,为吾剑魂,助吾诛灭邪神!若有不从,今日便是你断灭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