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舟撞碎夜幕下的浪峰，船头鲛灯幽焰照出十里浮尸。沈寒酥攥紧桅杆上缠着的梅花络子，看烬生在海图前挥舞藕节似的手臂。婴孩后背的山海图泛起金芒，标注的东海诸岛正在燃烧，火光中隐约传来西戎战鼓声。

"坐稳了。"玄衣男子拽动船帆铁链，残缺的右脸浸在阴影里，"萧景瑜的龙舟挂着沈家军旗，这出戏倒是唱得妙。"

沈寒酥盯着逼近的龙舟旗舰，主桅上飘荡的"沈"字残破不堪——正是父亲当年沉海的军旗。当船首像的鲛人浮雕睁开第三只眼时，她突然将烬生塞进男子怀中，纵身跃上敌舰。

"阿姐的脾气还是这般急。"男子低笑着捂住烬生的眼。婴孩突然爆发的啼哭化作龙吟，震得海浪逆流。沈寒酥的银簪穿透旗舰舵手咽喉，血溅在船舵西戎图腾上，竟蚀出"轩辕"二字。

龙舟底舱突然炸开，三百具鲛人尸兵攀着铁索爬出。沈寒酥劈断缠住脚踝的锁链，回首见玄衣男子立于白骨舟头，断剑挑着盏鲛灯："夫人可听过《骨舟谣》？"他剑锋割破掌心，龙纹血滴入灯焰，幽蓝火舌窜起三丈高：

"血做帆，骨为舷，冤魂铺就黄泉路..."

鲛灯爆裂的瞬间，海面浮起万千萤囊。每个萤囊裹着截指骨，遇血即燃成青白色鬼火。沈寒酥在火雨中穿梭，银簪挑开尸兵咽喉，发现他们颈后都刺着春嬷嬷耳后的祭司印记。旗舰舱室内突然传出埙声，音调竟与皇陵坍塌时的羌笛同源。

"小心离魂阵！"玄衣男子的警告被浪声淹没。沈寒酥踢开舱门，见萧景瑜端坐血池中央，手中埙正是用鲛人头骨所制。池中浮沉着半具龙尸，鳞片间嵌着沈国公的断剑。

"沈姑娘可知，令尊的剑为何在此？"萧景瑜指尖抚过龙尸逆鳞，"当年他剖开这龙腹取出的，可不是寻常龙珠..."

池水突然沸腾，龙尸睁开琥珀色竖瞳。沈寒酥怀中的虎符剧烈震颤，裂纹中渗出龙纹血，与龙尸伤口处的血渍共鸣。她猛然醒悟："这是萧断云第一世的肉身！"

埙声陡然凄厉，龙尸甩尾掀翻舱室。玄衣男子破窗而入，残破面具被气浪掀飞。龙尸在触及他面容的刹那僵住，竖瞳淌出血泪——那完好的左脸与龙尸化人时的容貌，分毫不差。

"原来你一直藏着这副皮囊！"萧景瑜癫狂大笑，埙身裂开露出枚龙鳞，"当年国师用禁术将你魂魄撕成两半，一半封进玉玺，另一半..."他指向玄衣男子，"塞进这具容器！"

龙骨突然暴长缠住男子，逆鳞刺入他心口龙纹。沈寒酥挥簪刺向萧景瑜，却被龙尾扫入血池。池水灌入鼻腔的刹那，她看见池底堆满青铜匣，每个匣面都刻着烬生的生辰八字。

"娘...亲..."烬生突然开口，山海图自后背剥离，在空中拼成归墟海图。玄衣男子在龙骨绞杀中嘶吼："烧了那些匣子！那是养魂棺！"

沈寒酥点燃火折子抛向池底，烈焰吞没萧景瑜的蟒袍。龙尸在火光中悲鸣，玄衣男子趁机剜出逆鳞按入自己心口，完好的左脸开始爬满龙纹："欢儿，带烬生走！"

白骨舟突然破浪撞入龙腹，船头鲛灯引着无数残魂涌入男子体内。沈寒酥抱着烬生跃上甲板，回首见龙尸化作飞灰，灰烬中浮出萧断云完整的虚影。他指尖凝出血色梅枝，轻轻插进她鬓间：

"这次，换我追着你跑了。"

朝阳刺破海雾时，白骨舟漂近梅岭。沿岸三百里红梅尽数凋零，焦黑枝干上缠着新帝的玄甲残片。沈寒酥抚过烬生后背新浮现的星图，发现"贪狼"位正对梅林深处的无名冢。

玄衣男子——或者说重聚魂魄的萧断云——倚在桅杆旁剥着茯苓饼。完好的左脸与残损的右脸正缓慢愈合，龙纹在颈间纠缠成梅枝形状："夫人可知，梅岭的雪从来不是白色？"他弹指点燃鲛灯，幽焰映出满地银霜下的血冰。

山道上忽然传来银铃清响，春嬷嬷的独眼从树后露出："小姐终于回来了。"她脚边跪着具焦尸，手中紧握的密信被血渍浸透，隐约可见"西戎借道黑水河"字样。

沈寒酥将烬生交给萧断云，拾起焦尸腰间的鎏金钥匙。钥匙插入无名冢石碑的刹那，地底传来机关转动的轰鸣，父亲的叹息随风飘来：

"欢儿，你终究选了最难的路..."

墓碑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阶梯。烬生忽然咯咯笑着指向洞窟深处，那里悬着三百盏鲛灯，每盏灯芯都裹着片带血的龙鳞。萧断云握紧她的手，龙纹血顺着交握的指尖滴落：

"这次，你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