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霄向众人讲述了海上的仙山和大鸟,水手们却像看怪物一样用不信任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哪能看到海岛?”“怕不是两个疯子,连名字都说不出。”
船员们的嘀咕声传入郑霄耳中,他愤愤转过身,身后只余海水涛涛,哪有参入天际的果树踪影,更别提小岛的影子了。
月泉淮也同样流露出一丝困惑的表情,郑霄抚摩着身上由大哥编给他的草叶衣,心中暗忖:如此真实细腻的触感,怎可能是虚幻?
月泉淮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柄得自仙山的宝剑如故地挂在那里,接着又转头看了看郑霄,就算真疯了,还能两个人疯的一样吗。
感受到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月泉淮伸手拽住了郑霄的小臂,将其拉到身侧,气势外泄,犹如一只护崽的巨雕。
那些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的佩剑上反复游移,如果不是那位船主在场,恐怕早已有人持械扑上。
身下的茫茫大海就是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的绝佳场所。他与郑霄历经生死才得以存活,绝非为了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
记忆的空缺让月泉淮一时也慌乱无比,身旁的郑霄是他唯一记得的存在,也是和他一同经历困苦的人,更是自己的亲人。
虽然心情奇怪,但月泉淮还是认定了郑霄弟弟的身份,并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住自己和郑霄。在这片海上,他们二人是相互紧贴的浮叶。
斋村仲信感受到那股摄人的气息在向扫射一圈后对准了自己,他身旁的护卫也纷纷拔刀出鞘,目光询问他是否需要出手。
斋村向下压了压手,示意护卫暂时按兵不动,开口道“我叫斋村仲信,是日本国往来中原等地的远洋商人。二位险象逢生,快先在船上休息一下吧。”
丰富的阅历让他相信郑霄所说的经历,而这两位青年明显身怀奇技,不是这些武艺平平的水手可以对付的。二人此时漂泊无依,不如顺势纳于麾下。
尽管他展现出了十足的诚意与信任,郑霄此时只觉得这是陷阱。周遭如狼似虎的目光他怎么可能没有感觉,莫非想要瓮中捉鳖?
“好。谢谢船主了。”月泉淮的声音从身侧响起,郑霄惊讶地抬首望向自己的兄长。
月泉淮收起剑,拍拍郑霄的手臂,大步向前,四周的水手们不约而同地退避,自然形成一条通道,郑霄紧随其后,心中充满忧虑。
“二位尽可在此安心休憩,在我的船上无需担忧遭受任何惊扰。或许在恢复体力的同时,你们的记忆也能有所复苏。”
斋村安排身边的护卫迅速整理出一间房,带着郑霄和月泉淮前去休息,并贴心地表示吃饭时再来喊他们。
来到房间后,郑霄紧张兮兮地四处检查了一番,屋内物品极少,只有两张榻,一个空箱子。
房间狭小得甚至无法容纳一张桌子,但也考虑到这是临时准备的,实在不宜苛求过多。
榻上细心地放置了两套麻布衣裳,郑霄拿起查看时,听到月泉淮在一旁说“以后收敛些表情,别让人轻易看透心思。”
“你胳膊上这个伤口?”月泉淮的目光落在郑霄左臂上的伤痕上,此刻面对面坐下,他才注意到那几道血迹竟组合成一个文字。
郑霄也看向一直隐隐作痛的小臂,“关?”虽然失忆,但识字本领并没被遗忘。
他疑惑地看向月泉淮,对方摇了摇头,“我没有任何印象。”伤口很新,应该就是刚刚刻下的。
郑霄揉了揉太阳穴,隐约记起了自己拿刀刻字的片段,“这好像是我自己刻。”他当时为什么会这么做呢,难道自己提前知道会失忆?
月泉淮凝视着郑霄,印象里自己弟弟不仅没脑子还没什么主见,做出的大多数举动都没有什么深意,莫非是自己曾授意他刻字?
郑霄打了个哈欠,“大哥,我好困啊,可是我不敢睡,我害怕我睡着了会有人偷袭。”边说边眨着眼睛试探地看向月泉淮。
“去睡吧,我守着。”听到自己想要的答复,郑霄飞快卧下,“辛苦大哥了。”说完没眨几次眼就没了动静,沉沉睡去。
月泉淮望着熟睡的郑霄,心中略感烦躁,但转念想到这是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他的心境又逐渐平静下来,还决心今后对弟弟多一份耐心。
若郑霄在岛上得知自己有一天能如此坦然差遣月泉淮,恐怕会徒手搭出一条船赶着月泉淮离岛。
郑霄因先前的高度紧张和极度疲乏,一放松便陷入睡眠,但在陌生环境的影响下,他很快便从短暂的休息中醒来。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端坐在榻上月泉淮。他换上了那套灰色布衣,发丝随意披散,呼吸均匀,气定神闲。
郑霄入睡后,月泉淮就检验起自己脑中的剑诀,和溶于身体一般的功法。虽不记得来头,但这些确实是他与巨鸟搏斗的看家本领。
注视着郑霄安详的睡颜,月泉淮内心更添一份安定,纵然记忆仍是一片空白,至少他并非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
“大哥,我饿了。”郑霄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月泉淮的眉梢微微一皱,他不禁反思为何会老对弟弟产生焦躁情绪,莫非是出于恨铁不成钢的心态?
而对于郑霄来说,向大哥撒娇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模糊的记忆中,自己向来十分依赖这位兄长。
两人都对朦胧的记忆自动做出了修改完善,少了谁的脑补都成不了现在和睦的兄弟俩。
看月泉淮不理会自己,郑霄撇了撇嘴也起身打坐。就在他调整好姿势之际,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斋村大人请二位一同用餐。”
侍卫引领两人来到了斋村的房间,二人一进房间就看见斋村坐在桌旁,面前摆着一本古书。
“二位休息的可好?”“很放松,谢谢船主了。”二人在一旁寒暄,郑霄的目光被桌上那本古书吸引,封面赫然写着“航海日志”四个字。
“这本日志里记载了一段和二位差不多的经历。”注意到郑霄的动作,斋村立刻将话题转向了日志,娓娓叙述其中内容。
那座海岛不是普通岛屿,而是一头巨鲸的背脊。谁也不知道巨鲸背脊上为何有淡水湖泊和奇特的果树。
只知道那本航海日志里的人先是被巨鲸吸到了嘴里,然后又顺着巨鲸喷出的水柱跃出海面,落在巨鲸背上的小岛上。
日志里的人称那些果树为鲸吸海树,而那些果子则叫神满果。但那些栖息在树上的大鸟却不是普通的鸟。
它们是佛经里的迦楼罗神鸟,传说迦楼罗是佛前战神,终身以毒龙为食。迦楼罗虽是神鸟,寿命绵长,却也有寿终之时。
迦楼罗临死之前,被毕生所食毒龙的毒性反噬,浑身焚烧殆尽只留下一颗纯青琉璃心。这颗琉璃心常常会葬在海底但或许也有几颗遗落在别处。
“而你得到的这把剑,”斋村看向月泉准腰间,“剑柄上镶嵌的宝石可能是一颗迦楼罗的琉璃心。”传说迦楼罗的琉璃心可解百毒乃是世间至宝。
月泉淮闻此言,低首轻轻摩挲剑柄,而郑霄则是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斋村注意到二人听完这段叙述后依然保持冷静,心中暗生疑惑。他继续翻阅航海日志,讲述其中的故事。
有人说迦楼罗鸟一生怕受毒龙毒性反噬之苦,便寻找到鲸吸海树,啄食树上天生天养的神满果来减轻毒性。
虽然神满果似乎无法完全解除迦楼罗身上毒性,但这些果子对迦楼罗似乎是个安慰,所以迦楼罗鸟十分护食,一旦有人跟它们争夺便会拼命阻止对方。
日志里说神满果不能服食超过一百颗,若是多服一颗,就会立毙当场。还说服食神满果可轻身健体,延年益寿。
服食一百颗后,便会伐经洗髓,变成另外一个人。又说神满果服的多了,就会如毒龙一般反噬其身,将宿主吞噬殆尽等等,自相矛盾,斋村读到这里便没读下去了。
两位青年的表情此时终于是有了变动,月泉淮面露迷茫,郑霄则紧锁眉头,感到异常烦躁。
看到这一幕,斋村心中稍有底气,遂上前安慰道:“这些航海日志所说之事大都很玄妙,或许你们之前所见的一切只是二位漂流之时产生的幻觉,麻痹无望的神经的。”
如此再顺水推舟邀请二人担任自己的护卫,留在自己手下。
不料月泉淮听后反倒神情一缓,轻吐一口气,“我和我弟弟的经历绝非虚幻。”如果只身一人,也许他此时会深陷迷茫之中。
但哪怕那是会将人吞噬殆尽的果子,也有郑霄和自己一起面对,他们二人一起定会找到解决之法,找回记忆。
郑霄附和道:“大哥说得对。”他快速回顾与大哥共度的时光,深知那些回忆不可能是凭空臆想,比如大哥出浴的模样。
斋村爽朗一笑“二位心境甚好,当下若是暂无打算,可愿意当我的贴身护卫?”
不管海岛之行是真是假,记不起前事却是真。月泉淮侧头看了眼郑霄,对方眼神如炬“听大哥的。”
“好。谢谢斋村大人了。”听到月泉淮对自己称呼的变化,斋村仲信微微一笑,身边的护卫旋即出门取来饭菜。
郑霄看着一旁站立的侍卫,想到自己即将像他们一样成为斋村的“护卫”,不由得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惆怅。
他的大哥,他都还没来得及全力保护,现在却要屈就去做别人的侍卫。郑霄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有“屈尊”这样的想法,边思索边扒起了饭。
斋村嘱咐他们今晚好好休息,便让二人回房了。月泉淮回去后便专心打坐,郑霄调息了一会儿就靠着墙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月光透过对面的小窗撒在她的脸上,如薄雾轻纱盖在月泉淮头顶。
“大哥,我又饿了。”吃饭原来这么麻烦吗?过不了多久就得吃一次,太久没有吃过三餐的郑霄此时极不适应胃部的感觉。
时辰已不早,并没有人来通知他俩吃饭,得自己去找些吃食了。月泉淮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走。”
对于船员们的冷漠态度,月泉淮并未放在心上,只要他们不来找茬,倒也乐得清静。
“他们的食堂在哪啊?”郑霄在船舱里转了半天,早上还看见那么多人,现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两人走出船舱,来到船舷边享受着海风的吹拂。海浪拍打着船身,同郑霄的胃发出的呜声互相呼应。
这时,郑霄注意到桅杆梯子上挂着一个小包裹,打开一看,原来是三个炊饼。
他高兴地拿出一个递给月泉淮,啃起了自己的那份。
“船上物资紧要,他们肯定不会下毒浪费粮食,真香!”郑霄吞完了第一个,偷偷摸摸准备吃第二个。
胳膊却被一股力量拦住了,月泉淮的手肘压在郑霄大臂上,让他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对方拿走了手里的炊饼布包。
郑霄嘿嘿一笑,快速放下了原本抬着的胳膊,转手擒住了月泉淮的右臂,另一只手试图抢走炊饼。
月泉淮不急不慌地伸长了拿着食物的左臂,斜眸笑看郑霄吃瘪的模样。
郑霄灵机一动,反手抽剑,迅雷不及掩耳用剑鞘挑飞了月泉淮手心的布包,抛向空中,紧接着向前几步赶忙去接那布包。
不想脚下一个趔趄,月泉淮敏捷地收回腿,同时拔出腰间长剑,稳稳地用剑身接住了差点掉下的炊饼。
郑霄顺势放低中心,侧身用手肘击向月泉淮小臂,想让对方不稳,再趁机接住掉落的食物。
然而月泉淮左掌格挡,脚步轻移,瞬间拉开了与郑霄的距离,两人在狭窄的船舱甲板上,剑不出鞘过了几招。
看着与自己使用同样剑招的郑霄,月泉淮心情甚好。郑霄施展的每一个剑势都与自己所想的一样,而对方亦能化解自己所有攻势。
两人之间的默契仿佛一首无声的剑歌,在月色下互相唱和,唤起了他们在岛上共同习武的点滴记忆,或许不久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重新浮现在他们脑海中。
剑锋划过半空,映射着月光,青光皎皎,幽然淳静。郑霄看着这把漂亮的宝剑,忽然记起了一个名字,他喃喃道“长澜月。”
月泉淮也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剑,剑光犹如深海波澜,与月光交融,挥剑而出的剑意仿若波涛连绵不断,永恒不息。
“好名字,就这么叫它吧。”月泉淮唇线微翘,掰下半块饼抛给了郑霄,“吃完了这块,再来陪我继续练习。”
郑霄的表情立马灵动了起来,他也十分享受刚才与大哥切磋剑术的感觉,那种亲密无间的配合令他感到无比舒适和安心。
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