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前厅,唐夫人何玉婵笑着问,“北云,多日未见你又清瘦了,送去的补品都吃了吗?我想去瞧瞧你又怕打扰了你的清静,惹你生厌。”
“多谢夫人关心,咱们还是聊点正事吧。”
何玉婵干笑一声,见他身边站着一个女子,应该就是刘嬷嬷带进来的张家丫头了,没想到唐北云竟然真的把她带在身边了。
“你差人叫我过来有何事?”
唐北云给夏知安使了个眼色,夏知安上前,将当票递到何玉婵面前,“夫人,我来赎当。”
刘嬷嬷面色不善,忍不住开口:“这又不是当铺,赎的什么当。”
夏知安举着当票给何玉婵看,唐北云和她解释,“我院里的丫鬟当了两样东西,周掌柜说交给你了,这是六十两,还劳烦夫人把东西还回来。”
经他一提醒,何玉婵倒是想起来了,前几日丰盛当铺的周掌柜带了一支金钗和一只雪玉镯,说是一位客人急着用钱去他铺子里当的,那金钗上竟然镶嵌着粉叠玉,真是千金难寻的东西,她一眼就看上了,想着将来给女儿做嫁妆,不过她也不是个糊涂的,仔细问过客人是否会来赎当。
当时周掌柜拍着胸脯保证,那客人是个不识货的,很好骗,根本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而且背着包袱,说不定都出城走了,这钱是用来做盘缠的,赎回去不定要猴年马月了,而且他记当的时候写的比较含糊,等回头弄两样差不多的东西顶上就是,就算来赎也让对方挑不出理来。
何玉婵当时还有点犹豫,正巧小女儿过来,看着东西就不撒手,稀罕的不得了,软磨硬泡地让她留下,又听说只当了五十两,一下子就放心了,看来真是个不识货的,大不了日后若是来赎当,就说东西丢了,赔偿双倍的银钱给她就是了。
这才过去几天,居然就来赎了,还碰巧是这丫头当的,太奇怪了。何玉婵挥了挥手,示意对方把当票拿开,审视了一番夏知安,不慌不忙开口道:“这两样东西加起来少说也要万两,你卖给我唐家才三十两,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东西。”
夏知安抽了口气,一万两!那还真不怪别人坑她,是她自己太不识货了,不过现在不是自我反省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东西要回来再说。
“回夫人,朋友送的,她在我家住了一夜,和我聊的极为投缘,临走时把当票送给我了。”
何玉婵笑了笑,“哦?就是说你朋友已经离开了?还能找到吗?”
“估计是不能。”
“那就可惜了,当票上有她的签名,想要赎当须她本人才可以。”
夏知安心里哼了一声,还好刚才在马车上准备了一番,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夫人您看,我朋友就怕到时候出这种岔子,特意写了一张转赠书,上面写明当票和东西都归我所有,我可以代她处理,您看,还签了名字的,您不信的话可以随我去官府。”
何玉婵的脸僵了一下。
“谁知道这是不是你自己胡乱写的。”刘嬷嬷出声质问。
“怎么可能啊刘嬷嬷,你们不是说了嘛,我是张大丫,您去街坊四邻打听打听,我一天学没上过,别说写字,我都不识字的。”
“你”刘嬷嬷一时说不出话来,明知道她可能不是张家的丫头,可是现在张青一家还没找到,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唐北云觉得热闹也看够了,出声道:“夫人,把东西拿出来吧,再说下去脸上就不好看了。”
唐夫人胸口堵得慌,扯了扯嘴角,“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差人把东西送过去。”
夏知安下意识地看唐北云,毕竟这也算是他的母亲,若是他觉得可信那等一等也无妨。
唐北云看到夏知安询问的眼神,对她这种态度颇为满意。
“好,那就劳烦了。”说完带着夏知安往外走。
“娘,您都不知道,我今天可出风头了,周掌柜送来的可真是好东西!您问问他还有没有了?”
何玉婵暗地里咬牙,这丫头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唐北云饶有兴致地看着风风火火冲进来的唐玉水,还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啊。
唐玉水压根没注意旁边站着人,直冲着自己亲娘而去,眉开眼笑地说她今日怎么怎么风光,那些大家小姐们怎么怎么羡慕,连官家小姐都来和她攀交情。
唐夫人气急,早说了给她当嫁妆用的,竟然偷偷戴出去显摆。
“闭嘴!刘嬷嬷,给她摘下来。”
唐玉水不解,“娘,您怎么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刘嬷嬷伸手将她的发钗和手上的镯子收了去,大惊不已,“你做什么?”想上前拿回来,只是被何玉婵拉住不能动。
刘嬷嬷脸色也不好看,只不过毕竟是她们理亏,还是将东西还给了夏知安,夏知安赶紧接了,顺手把当铺、银票和转赠书塞给刘嬷嬷。
何玉婵见状露出一抹笑,“刘嬷嬷,给我把东西都拿回来。”
刘嬷嬷一愣,听唐夫人接着说:“她如今已经卖身给我唐府,岂能私藏财务,她身上的东西都是唐家的。”
刘嬷嬷瞬间一喜,对啊,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夏知安赶紧躲到唐北云身后。
唐北云嗤笑一声,“唐夫人,请你仔细看清楚,这是云和钱庄的银票,钱是我的,她拿过来的那刻起,东西就已经是我的了。”
唐夫人气得直喘,“你”
唐玉水在一旁气急败坏道,“唐北云,又是你,你个病秧子不在自己院里呆着,跑出来抢我的东西,娘,你和爹要给我做主啊。”
“住口!”
门口传来一声斥责。
“大哥,我可是你亲妹妹,你都不向着我!”唐玉水委屈不已。
呵斥唐玉水的正是唐家的大少爷唐誉丰。
唐北云领着夏知安往外走,路过唐誉丰的时候停了下来。
“典当—赎当,只是一笔再简单不过的交易了,我这丫鬟见识少不懂,啰嗦了半天,没想到唐夫人居然也不懂这个道理;还有那个周掌柜,我给你带来了,怪不得从来没出过差错,办事还真‘妥帖’。”
唐誉丰见两人走后,转回头看唐夫人,“娘,您实在不该如此。”
“丰儿,我”
“大哥,唐北云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总是和咱们作对,肯定是他设了个陷阱坑我们呢,你怎么不去说他们,反倒怪娘不好。”
“娘,您还要这么纵着五妹吗?”
唐夫人现在也是后悔了,不该贪便宜,又看到女儿这不争气的样子,着实头疼,“今晚不准吃饭,闭门思过两日。”
“娘”唐玉水不满。
“再不听话明天的饭也别吃了。”
唐誉丰说道:“今日之事我会如实告诉父亲的。”
“丰儿,你”
唐夫人想要阻止,可是唐誉丰已经走了,他这个儿子是个主意正的,看来她要想想晚上如何跟老爷交代了。
回落云院的路上,夏知安一路都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捂在怀里,生怕磕了碰了,直到进了唐北云的书房才拿出来,捧在手上看了又看。
“这东西真这么值钱?周掌柜心也太黑了。”夏知安生气的说,随后又变成了一脸兴奋,说道:“我现在把它们拿去卖了不就是有钱人了吗?我就能赎回卖身契了,我自由啦,啊哈哈哈哈!!”
唐北云看她两眼放光的样子,不禁出声提醒,“别忘了,东西现在是我的。”
夏知安笑容一僵,赶紧把宝贝护在怀里,“你干嘛?咱们可是提前说好的,你的钱是借给我的,我还了就行。”
“借据呢?我拿银票赎当他们都看见了,你和我借钱的事谁能证明。”
夏知安睁大眼睛,“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是你太好骗了。”
夏知安瞬间蔫了,有气无力地坐下,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看着它们发呆,她明明是靠自己的聪明才智从皇城走到了这里,一路上她也没吃亏啊,怎么进了华城感觉一下子就变笨了呢。
唐北云咳嗽了几声,喝了口茶水压下去,问她,“谁给你的?”
“我娘。”
“粉叠玉和雪玉镯都产自雪骑国,你娘是雪骑国人?”
夏知安歪头想了想,“不是吧,没听说过呀,雪骑国的怎么了,肯定是买的。”
“你娘很有钱?”
粉叠玉是一种粉色玉石,内里有无数褶皱,褶皱的形状就像蝴蝶的翅膀;雪玉镯则是通体雪白,玉镯内部隐约可见片片雪花,两样东西都产自雪骑国,因为其产量不多,价值不菲,所以在金羽国内并不算常见。
“我爹有啊,他们认识那会儿我爹可有钱了,不过后来家道中落,宅子都没了,我和我娘只能住在小破屋里。”
“你家在皇城?你爹是谁?”
“对,我就是从皇城过来的,我爹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我是遗腹子,见都没见过的,我记得她没怎么提过我爹,可能是后来夫妻感情淡了吧。”
“叫什么名字总知道吧。”
“不知道,我家里又没他的牌位,我娘也没主动说过,我怎么可能知道。”
唐北云一时间有些无语,夏知安的神情不像在撒谎,可是哪有人说起爹娘这么随意的,连自己爹叫什么都不知道。
夏知安见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不信,无奈道:“是真的,我娘在世的时候我还小,那时候的事情都记不太清了,后来她去世了,我就问照顾我的嬷嬷,嬷嬷说我娘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我爹,说我爹不止骗了她最亲的人,最后还对那人弃之不顾,但是具体怎么回事,也没告诉我,似乎是不想让我知道。”
唐北云观察她,见她并没有悲伤的情绪,这才继续问:“你娘去世很久了吗?”
“嗯,我五岁的时候她就走了,是孙嬷嬷把我带大的,后来嬷嬷也走了,我就离开了皇城。”说起孙嬷嬷,夏知安声音低了些,毕竟她们相依为命十几年。
“孙嬷嬷认识这个张青,是她让你送信的?”
“嗯,他们是表姐弟。”
唐北云见她知无不言的样子,颇为奇怪,“你就不怕我顺着这条线去查你?”
夏知安倒是无所谓,“你去吧,正好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谁,你要是查到了就告诉我一声呗。”
唐北云哭笑不得,“你对谁都这么坦诚吗?”
“不确定,因为至今为止只有你问的这么详细,别人也没问过我呀。”
唐北云叹了口气,他现在都分不清夏知安到底是聪明还是傻了,说她傻吧,她能只身一人从皇城走到华城,知道东西要活当才能方便以后拿回来,还会伪造转赠书,在何玉蝉和刘嬷嬷面前也算是能说会道;可你要说她聪明吧,到华城才一天就被人卖了,对他这个陌生人毫无防备之心,也不知道她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家中长辈又是怎样教导她的。
看到夏知安是如此好沟通的人,唐北云便将自己一直在意的事问了出来。
“雪域神翱”
夏知安一愣,想到第一次见面时唐北云激动的反应,知道他对雪域神翱一定很在意,不过,可能要让他失望了。
“本来我都忘了,结果那天猛然间看到图纸,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好像是有人在给我看一个东西,上面画的就是这种鸟,还告诉我它叫雪域神翱,别的就没印象了。”
“是谁给你看的?”
夏知安闭上眼睛回忆当时的情景,“我好像是被抱着,坐在那人腿上,年龄很小,应该是我娘吧,除了我娘和孙嬷嬷,我不记得谁抱过我,我回头再想想,想起来告诉你。”
唐北云点头,给她倒了杯茶,“你今后什么打算?把东西卖了然后赎身,之后呢?去哪儿?还有亲人吗?”
“没有了。”
“那不如你先留在唐府,东西太扎眼,就先别卖了,你无非是想要银子,每月除了唐府的月钱,我还会单独给你一些,你的任务就是想有关雪域神翱的所有事,如何?”
夏知安听着倒是觉得比较划算,反正暂时也没有别的计划,留在这儿慢慢想吧。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