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走春 > 第20章 春宴

第20章 春宴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有事吗?”盛怀海不让阿嬷凶她,他自个儿倒挺凶的。

“我找阿嬷。”段明华挑开帘子,完整露出容颜。

阿嬷快盛怀海几步,堵到她跟前,轻轻按住她的一条胳膊,说:“好,咱俩去堂屋说去,这里留他收拾收拾。”

不知不觉间随阿嬷入了堂屋。一坐下,段明华说起怪诞的话:“我是被花溪操控杀的你。阿嬷,你要活不下来,我会随你一块死。”

这话是马后炮,她知道,这种表达是聪明过头的虚伪道歉,赚取老人的心疼以让老人原谅她,但她不是夸下海口,而且她此时只想这么说。

“藏渊地邪,不要乱说话。”

“我说的是真话。”段明华无助地捂住额头,一根手指犹如一条垂死挣扎的白虫,在眼皮上颤抖。

“我信你,你不许再说死不死的了,用自身的死亡来表达对人的尊敬和爱意,实在是最傻的孩子。”

段明华放下手,坐得很端正,轻飘飘道:“算命的说,我的宿命是对抗母亲。”

阿嬷的心一梗,声音比段明华的还轻,说:“算命的话不能信。”

“那位算命的是有名的大师,厉害的灵师,她是我的奶奶。”段明华挺起眉毛大笑,一张白面明辉娇艳,隐隐摆脱了过去形影不散的噩梦。

她是真的高兴了,又说起不明所以的话:“谢谢,阿嬷,我已对抗过了‘母亲’。我熬过了我的宿命。”

“我这把年纪,当你的奶奶都嫌老,又如何能当你的母亲?”阿嬷理解到她所说的,笑了笑,“今日算是我的祭日和诞生日,这都是你的功劳,咱俩庆祝。”

阿嬷走动着,从挂在横梁上的布包里取出一个竹木盒子。竹木盒子内放在一块包圆的手帕,拆开手帕,是两块点心。

一见其色,就闻其味。

点心是女人的巴掌大小,似方似圆的形状,最顶上一圈是娇俏的绿色,外圈是寡淡的绿紫色,干而不硬,潮而不湿,像可吃的颜色。

淡淡的香气围绕着点心,段明华说不上来是什么香味,可能只有香味,俗气又仙气,俏皮地勾人。

“咦?”段明华惊叹道,随着阿嬷拿起一块,她好似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点心。

“熟悉吗?”阿嬷咬了一口,嘴唇兜得极大,不舍得掉出一点香气。

“好似见过。”

“怀海做的,那俩鬼轿夫,馋的就是它。”

段明华轻轻咬了一口,一口果子,满身生香。

甜味如油,丝滑到不可思议,像是裹入蜂窝,每个孔隙都被唾液融着,滋味不腻而滑,呲溜一下就没影了,然后是下一口。

阿嬷嘚嘚嘚地晃着椅子说:“存了好久都舍不得吃的。太好吃了,一口如同吃下一整个春天盛大的宴席,所以叫——春宴,也叫苍灵之宴。”

“春宴?”段明华的下一口,迟迟出不来。

“怀海去你家带着去了,剩下的十几块有点瑕疵,他留下了。”阿嬷一口吃完,“你应该吃过。”

阿嬷说这些话,似在报复她,但神情是在好心撮合她和盛怀海。

她没办法真的责难阿嬷。

“我当时喉咙、嗓子难受,没能吃。点心,都被别人吃完了。”段明华断断续续地编,“他很喜欢。”

段明华记起来了,春宴点心就是盛怀海来拜访时提来的,一共是九十九块,放在一个大盒子内。

他那时说:“糕点起名叫苍灵之宴,也叫春宴。”

有人侮辱盛怀海:“这等蠢物,应叫蠢宴,你这样的蠢人吃吧。”

段明华在一边听着,没说什么,但她心底内也在贬低点心,并且在盛怀海看过来时,她刻意露出瞧不起的讪笑。

还好奶奶出现,及时解了盛怀海围,客气地对盛怀海说:“好宝贝啊,多亏您了。”

段明华嫌弃,把春宴点心甩到了一边,等盛怀海离开,她想着糕点都剩一天了,指派人开了盒子,喂给身边养的一条狗。

没想到那狗才吃一块就死了。段明华怀疑下毒,端着糕点去找奶奶告状,奶奶却笑着说:“这狗有福,吃到太美味的食物,给吃死了,这就叫惊为天人——过于吃惊,变成天人了。”

段明华不信。

“余下还有九十八块,”奶奶说,“放着吧。”

段明华不以为然,问:“不会放坏吗?”

“春宴啊,他的起的名字太大,我都不敢喊。”奶奶惆怅着拍拍盒子,“它们是天地与生灵醇化的产物,只会放旧,不会放坏。物品就如人一样,是值得被记忆的,总有一天,你会来品尝的。”

段明华坐在盛怀海的家,恍若回到了过去。

她正在品尝,但已经不想品尝了。

阿嬷让她发现了她自己的丑。

她之前好像一直在追求人,忙忙碌碌地跟人戏耍,好像人是多么美好的事物,她需要像个腻歪人的苍蝇,整天围着人瞎胡转。

她以为她失去人,失去人的关爱,会难过,熬不下去,变成怪物。

而今,她失去了,甚至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她的确很难受,但没有一丁点是出于怀念之前的原因,而是惆怅跟盛怀海纠缠在一起的未来。

她都快要把过去忘记了,唯有盛怀海的那一丁点过去如鲠在喉。

“他……它们很美。”段明华狼吞虎咽吃完了点心,她想哭泣。

“我第一次吃,咂味咂了三天都没缓过来。”阿嬷笑着说。

“别说了,阿嬷。”段明华近乎祈求道。

她又一次糟蹋了盛怀海的心意,因为她心内滋生的毛病,她这次又没能真知真味地品尝到何为春宴。

“我想休息休息,阿嬷,对不起。”

阿嬷离开了。

段明华浑身发冷,一个劲地唾弃自己。

一些人的存在,是让这个世界更恶心的。

恶心,他们的价值就是恶心。

她就是其中一员,她就是这样让人恶心的人。

她也是被金银腐蚀的一员,以为盛怀海拿来的金表是最贵重的。

她自诩出身极好,生活优渥,见过世间种种富贵,狐朋狗友遍布五湖四海,眼界很大。

但真实是,她如枯井里的青蛙,看不到什么才是好,什么才是坏。她甚至都不如井底之蛙,人家井底之蛙坚持自己的信仰,可笑她总是被傻狗一样的人三言两语影响。

她又安慰自己,谁不是一块肉?谁都是一块肉。

她做的任何事,都是一块肉的印痕,没有人会在意的。

可她这块肉是生了心的,她无法欺骗自己,她要对自己绝望了,她没法见盛怀海了。

她不能待下去了,她的内疚、羞愧、自责与自尊,让她待不下去了。她真的待不下去了。回想一件件事,照出来的,尽是她的无耻。

在盛怀海身边的每一秒,都是不自然的,都是羞愧的。虽然不是他的错,但她对自身的鄙夷,又让她反过来怨恨他,不由更想逃开他。

她得离开,她必须得离开盛怀海。

这个时候,她又有点可怜盛怀海了,摊上她这等难伺候的人。

她是个对盛怀海很坏的人,她对他不公平,她从没把他当成与她地位平等的人:他要么是她高高在上的天使,要么是她憎恨万分的妖魔,从来都不是她能与之同床共枕的丈夫。

她已厌倦思考,混混沌沌地出逃,她偷了一辆车,向前跑,可一跑到河流分叉口,就会回到原地。

她又偷了船,但她伤口内有金属,根本离开不了。

段明华生病了。

她也老实了,卧在床上,不再折腾离去的事。

打擂了,下雨了。

最后一场秋雨,比雪更凉的雨。下了好久,地松软了,能让一只只鸡踩出乱糟糟的鸡爪子印。

枯草凄凄雨影里,秋殇之意悲更苦。

段明华怨藏渊山的诸多,却难怨此冰凉的雨。

她好久没睡这么温暖的一觉了,这要拜这场雨所赐。

阿嬷来给她倒水,说:“下雨了,天就凉了。”

‘鬼,你们都是鬼,藏渊村子是鬼村。’段明华在心内绝望地呐喊着。

阿嬷说:“该弄煤了。”

“鬼……”她忍不住吐出字眼。

“你说的什么?”

“鬼啊!鬼都不如。”段明华说阿嬷他们,也说自己。

“鬼镇只是表象,它真正的样子,是你心里的。”阿嬷宽容大度地说,苍老和土气的面颊如同一张面具,阿嬷浪漫的大家闺秀的样子,时而会从面具的一角倾泻,就像阳光,炽热明媚。

段明华摇摇头,舔了舔嘴角因心急起的一圈火泡,“我是个自私的人,在意不是你们,而是我,我眼中的我。对不起,我怕盛怀海。”

“没必要,他喜欢你。”

“我只想躲开他。”段明华倔倔地说。

盛怀海提着水桶钻进来,换了阿嬷的位,冷肃地说:“水烧好了,泡个澡,去去病症。”

容不得段明华拒绝,他抱着她,拨下她的衣服。

她感觉着盛怀海手指的力。

洗尽污泥,盛怀海的一双手,可真是漂亮,指甲缝白白净净,修建得整整齐齐的。巧手,妙手,巧夺天工的一双手。

段明华浸在药桶中,嗅着热烈氤氲的药草气。她觉得药草的味儿就是盛怀海的味儿,把她紧紧束缚住。

不,不仅是药草的味儿,她在这里闻到的所有味,都是盛怀海的味儿,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怕你。”段明华探出一条雪白的胳膊,抚摸盛怀海的脸颊。指尖沾的水,蹭在他的面上,好像他流泪了。

他流泪也没什么羸弱感,双眼似河水洗过的一样,炯炯有神,目光清明。

“我不会吃了你,你怕我干嘛。傻了?”盛怀海倾着身,额头对额头,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烧退下去了。”

段明华抽出手,突然说:“承认自己是废物,真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盛怀海一顿,直起身子,沉默地注视着她。

段明华淌着烫人的泪,挑衅又迷茫地说:“伺候废物更是一件困难的事。”

“你伺候过?”盛怀海平静地反问。

“我看你就知道了。”段明华一箭双雕地嘲讽。

当即,盛怀海双目溅出憋屈的泪光,咄咄逼人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愚蠢、懒惰。你要么不做事,要么就做伤害人的事。你最擅长的是为难自己和为难我。你继续这样下去,我就要佩服你了。常人根本做不到你的万分之一。”

“常人只是把伤痛都掩盖着,就像我在别人面前一样。被拘在这里,我如何能展现我自己?每天用这条废腿走一百米,我已坚韧如英雄……”

她故作自视甚高的话被他打断,他挂了怒冲冲的气,全然撕破脸,问:“什么时候你都像一只顶撞的牛,你好受吗?”

段明华后昂着头,掬起一抔水。她将水视为同伴,随着清冷的眼神一块朝他进发。

“我永远不会有好受的时候。”

“段明华,你不能说些好话?”盛怀海貌似长了一张“老人嘴”,唇形优美好看,但唇纹深刻,粗粝的有点不近人情,光盯着他的唇,会觉得他吻过很很多次风暴。她不喜欢他说话,却会看他的唇动,看得痴痴然。

水从指缝间流尽,她也颓废地低下头,一副被战败而不承认的样子,“我不擅长欺骗自己,更不擅长迎合他人。”

“你又来了。”

“我承认,在你面前,我有些自作多情的病态,但在我面前,你也不像谦谦有礼的常人。你是没资格怪我的。”

“死的时候,你我肯定会跟常人一样。”盛怀海学着她带刺的讥讽口舌道。

这时,门外走来了女孩,敲了敲门,说“你俩拌嘴真好玩,比放鞭炮还热闹。”

“我要和她说会话,抱我出来。”段明华侧着头说。

盛怀海将她抱出水桶,给她套了件长袍子,裹在被褥内,放在躺椅上。

他走出去,留下段明华和女孩说话。

门虚掩着,他站在门边,从门缝能窥见他的一道细线,似是一抹阴魂不散的晚上雾气。

段明华想把他吹散,又恐伤了他,因此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去吹,只好不管他了。

女孩跳进来,给段明华显摆傻子给她做的耳坠子——是用红薯藤撇成一截连一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