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我们需不需要请几个少师教他谋术?”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我会处理。”周言卿摆摆手,“你该想的是巫卜大典。若是投珓成功,你就是秦地乃至整个大南第一位女巫卜,还不好好准备?”
这几日司言茉病着,魏礼事也是天天来问,要是她真有什么事,只怕这个位置直接就给齐牧尘了,也是周言卿一拖着才没成。
方才周言卿也叫人去通知了魏礼事可以准备巫卜大典。
在南朝,任何一国这巫卜大典都是大事。南人信奉鬼神,这巫卜作为整个国家最厉害的卜师,被认为可以与神明对话。
如果说各地的君主是人族的领袖,那巫卜就是人族与神族之间的沟通者。
人族通过考核选出最有能力的人作为巫卜的候选人后,还要在巫卜大典上通过祭祀投珓再次询问神明的旨意,得到神明同意才能真正成为这个国家的巫卜。
大典当日几乎全城的百姓都会去。
巫卜的地位甚至可以与君主平齐。南皇的巫卜被称为相卜,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然,像周言卿之前说的那样,在战场上依旧是君主为大。
南人认为战争是人族之间的事情,除非神明有确切的旨意,否则巫卜只能帮扶统领,不得忤逆。
司言茉和齐牧尘的考核结果持平,更是要在巫卜大典上完成祭祀和掷珓,谁得到神明的认可,谁才能是巫卜。
“大典在什么时候?”她问。
“后天吧,明日准备一下就可以了,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了。 ”
“那我可以去看看吗?”司言茉不免好奇大典的准备工作,“我都躺了这么多天了,手脚都要退化了。我们出去走走,换换空气吧!”
周言卿想想也有道理,她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出去走走也有利于恢复,“我陪你。”
他随即起身,拿了件斗篷给司言茉披上,又找了个暖炉,才带着她出门。
“不至于吧!”女孩看着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有些苦笑不得,“我真的没事了。”
“至于!”周言卿严肃道,“你先前也说自己不会出事,如今不还是死里逃生!听话,把衣服穿好。你要是再出事,我可懒得管你!”
知道对方是关心自己,她只好哄着人道:“好好好,都听师父的!”
周言卿被她哄得得意,笑吟吟地带着人上了马车,一路来到帝古庙。
秦地变天很快,司言茉才病了七日没出门,外面就已经开始有入夏的景象了。
周边的柳树上已经翠绿,燕雀也栖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叫上,生机盎然。
只见帝古庙前的门楼两边堆满了玄色的装饰品,还有些占卜的器具,应该是一会儿要搬进去的。
庙内也满是忙碌的礼官和小厮,走来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众人看见周言卿时均是俯身行礼,见到司言茉却还没有太大反应。
毕竟在帝古旨意下来之前,谁也不知道结果,何必去讨好。
司言茉也有些担忧,扯了扯他的衣角,“你说,要是我投珓失败怎么办?”
“那就不当巫卜呗,我给你找别的差事做。”
周言卿到是一副无所谓的摸样,叫她忍不住瞪了对方一眼,心也沉了下来。
见女孩那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周言卿只得出口安慰:“放心吧,你的努力帝古都看在眼里。”
“可我之前还伪造……”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周言卿慌忙捂住嘴。
“傻瓜,别在这说啊!”男人伸出一根手指,做出“嘘”的手势,“被祭礼部的人听到就麻烦了!”
她也有些后怕的点点头,又四下看了看,确定方才没人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就在这时,前方隐隐约约传来哭声。
司言茉凝眉,向前张望。那声音似乎是从后院传来的。
该不会……
她想到什么,心中暗道不好,抱着暖炉急忙向后院跑去。
“哎,你……”干嘛……
还没等周言卿说完话,女孩已经窜出去了,他只得跟上。
此时帝古庙后院还未布置完善,乱七八糟的祭祀用品摆了一地。
司言茉寻过来时,便撞见一白衣女子被两名侍卫拖向一个硕大的木笼子。
那女子身上布满了因挣扎被扯出的伤痕,身上淡黄色的衣裳也变得破败不堪。
她欲反抗,手脚却似无力,根本推不开那两人,徒留泛白的指节。
她直接被两人扔进了那笼子。砰的一声,摔在角落,听着都疼。
女子摇晃着爬起,不顾木栏上布满木刺,冲着守在两边的侍卫哭喊:“我错了!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不要做祭品!我不要……”
一名侍卫在听到她的话后脸上抽搐一下,却并不是同情,而是一种烦躁,还带着几分慌乱,直接上去一掌将女子劈晕。
司言茉根本来不及阻拦。
她先前在周言卿给的书中读到过,南人每当有要事需要问神,便要沐浴更衣后在帝古庙投珓问神。
但这投珓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去扔个珓杯就好了,而是需要在此之前选取一人作为祭品供奉于帝古,帝古才会给予回复。
巫卜大典更是如此。
即将继任的巫卜需要将祭品的心用刀活生生的剖出来,放到供台上,之后上香,进行投珓。
眼前的场景变得模糊,那两世都无法遗忘的痛苦,再一次爬上司言茉的心脏,似乎要再一次把它与主人分离。
前世,她被关在一个和眼前这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笼子里三天三夜。
白天被太阳暴晒,晚上又冷的根本睡不着。
那些天她一口水没有喝,一口饭也没有吃,整个人几乎已经快要死了。
可等到第四天,两名守卫将她粗暴地拽起来,胡乱地往她嘴里灌了些米粥,把她呛得直咳嗽。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又被他们拖到了祭台上。
所谓的相卜拿着匕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那天太阳太大,她几乎看不清男人的样子,但那冰冷的刀尖她忘不掉。
每当她回忆起那副画面,那种剧烈的疼痛就会再度亲身经历一遍。
“司言茉,司言茉……”
男人略带担忧的呼唤将她从思绪中拉回,她这才惊觉自己发了一身的冷汗。
“冷了吗?”周言卿将她身上的斗篷又裹得紧了些,“要不先回去?”
司言茉摇摇头,目光却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女子。
她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前世杀害自己的那种人。
她一把拉住周言卿的手,“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
“让他们放了那个姑娘,”她的眼里带着恳求,“你不觉得一个巫卜大典就要杀一个人,把她的心活生生的刨出来很残忍吗?”
“能被献祭给帝古是她的荣幸!”还没等周言卿回话,一个傲慢的声音穿了进来。
魏敬忠走过来,半抬眼皮斜睨了司言茉一眼,没有理她,倒是对着周言卿恭敬地一行礼,“殿下。”
“秦王妃,这巫卜大典上人祭的规矩可是千百年前就定下的。您现在还不是巫卜呢,就妄图用一两句话坏了规矩吗?”
魏敬忠抱手于腰前,语气轻蔑,“况且人祭就是为了祭天。有伤天和,您不觉得您说这话太过可笑吗?”
这几日魏敬忠忙于巫卜继任的事,常去找周言卿。
他一直瞧不上一介女流来竞争巫卜的位子,在知道司言茉病重后,更是想着要把她推下去,直接叫齐牧尘投珓好了。
没想到,这秦王居然告诉他,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卜院新人,居然是秦王妃。他也就只能老老实实的等着人病好,心里却依旧巴不得这人死了算了。
他看了一眼笼子中的女人,那眼神中带着威胁,叫女子顿时没了声音。
“此女乃是妖女,出生便克死父母,嫁到别家又克死丈夫。能够成为巫卜大典的祭品,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宽恕。”
他说的义正言辞,仿佛杀去一个无辜之人也是正义一般。
司言茉刚想要反驳,却被周言卿伸手拉到身后,“魏礼事先去忙吧。”
魏敬忠一甩袖子,傲慢地又对着周言卿行了个礼,便带着身边的礼官离开。
临了吩咐人将“祭品”也带走。
司言茉没想到周言卿居然没有帮自己,她诧异地看向对方:“你怎么就让他这么走了?”
周言卿正色道,“魏敬忠这个人记仇,你现在还不是巫卜,不能和他搞得太僵。”
“可我又不是为了跟他吵架,我只是不希望一个无辜的人成为祭品。你忘了宁清姿吗?”
“魏敬忠刚才也说了,这是千百年前就定下的规矩,不是你一句话,一时心软就可以解决的。”
周言卿何尝不理解她的意思。这和宁清姿不一样,只是一个人,他可以救。但此事关乎整个秦地,乃至南国人的信仰。
所有人都认可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
司言茉不理解他的话,也不想理解。
她大吼,眼中的泪水摇摇欲坠,“千百年的规矩也是人定的!如今是这些人要杀人,不是神!”
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前世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只觉得撕心裂肺,紧攥的拳都在颤抖。
她比谁都清楚,祭祀只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