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窗沿,望着墙缝里露出的油纸角,唇角笑意怎么也压不住——待明日天一亮,她便要去寻那卖糖炒栗子的小贩,定要学来这手艺,好让他也尝尝被人牵挂的滋味。
更漏第四次响起时,醉梦甜仍盯着墙缝里露出的油纸角出神。夜风卷着糖炒栗子的焦香钻进窗棂,混着廊下茉莉的清甜,搅得她心口发烫。九妹醉梦泠不知何时赤着脚跑来,粉衫歪歪扭扭地披着,发间还沾着枕头上的流苏:“二姐,那严公子......”话未说完便被醉梦甜慌忙捂住嘴,两人跌坐在地,望着彼此通红的脸笑作一团。
“深更半夜的,闹什么?”三姐醉梦艾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青衫下摆沾着未干的墨迹,显然是刚从书房出来。醉梦甜慌乱中将油纸角塞进袖中,却见三姐弯眸一笑,从袖中掏出个青瓷小罐:“方才在厨房瞧见灶上煨着栗子,顺手装了些,你......明日带给严公子?”
醉梦甜鼻尖忽地发酸,三姐总像春日里最灵巧的兔子,总能在她最慌乱时送来恰到好处的温柔。接过罐子时,指尖触到罐身用朱砂画的小兔子,倒与三姐耳后的胎记有几分相似。窗外传来更夫第五次报时,她忽然想起燕子严曾说,寅时的西湖最是静谧,适合偷摘对岸人家的荷花。
“明日你真要去学炒栗子?”醉梦泠趴在她膝头,睫毛扑闪如蝶翼,“我听说西街王记的炒货师傅脾气古怪得很......”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三姐妹同时僵住——这次不是翻墙的燕子严,而是醉梦红的橘猫叼着半只烧鸡窜过游廊,身后跟着举着扫帚追打的五姐,红裙翻飞间,绣着的金猫仿佛要从裙裾上跃出来。
“又是这孽畜!”醉梦红的骂声惊起满院宿鸟,醉梦甜望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想起前日她偷偷教燕子严翻墙时,也是这般虎虎生风的架势。笑声还未散尽,忽听母亲林秀琪的声音从正屋传来:“都什么时辰了?明日谁起晚了,就罚抄《女诫》十遍!”
满院瞬间寂静,醉梦甜轻手轻脚吹灭蜡烛,却在黑暗中摸到枕边的鲛绡帕。月光透过窗棂的雕花,在帕子上的并蒂莲纹上投下细碎银斑,恍惚间竟像是撒在西湖上的粼粼波光。她蜷缩进被窝,听着姐妹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床栏的燕形刻痕——待明日寅时,她定要赶在日出前,去瞧瞧那偷花人是否也在盼着黎明。
寅时三刻,更鼓声渐远。醉梦甜蹑手蹑脚披衣起身,借着月光摸到妆奁底层藏着的碎银。刚掀开珠帘,忽见廊下闪过一抹蓝色衣角——六姐醉梦兰倚着廊柱,怀中抱着个竹编食盒,靛蓝色裙裾上绣着的银线老鼠正啃咬灯草纹,在月色下泛着微光。
“早猜到你要偷溜。”醉梦兰晃了晃食盒,压低声音道,“南宫润前日送来的核桃酥,分你半盒路上垫肚子。”她掀开盒盖,里头还压着张泛黄的书页,“顺道帮你抄了两遍《女诫》,墨汁未干,藏在被褥里别被母亲发现。”
醉梦甜眼眶发烫,正要开口,忽听西厢房传来清脆的剑鸣。八妹醉梦熙白衣翻飞,正对着月光擦拭软剑,瞥见两人,挑眉笑道:“算我一个?西街王记的后门归我熟!”说着从腰间掏出个牛皮囊,里头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
三人摸黑穿过九曲回廊,途经厨房时,五姐醉梦红的声音突然从梁上传来:“要去王记?”橘猫蜷在她肩头打盹,红裙下摆垂落的金线在暗处微微发亮,“那老东西最恨生人,得用这个。”她抛下个油纸包,里头竟是半块风干的鱼干——正是前日冯广坪送来的稀罕物。
出了后门,晨雾正漫过西子湖面。醉梦甜望着薄雾中若隐若现的断桥,忽然想起燕子严说过的话。脚步不自觉加快,却被醉梦熙拽住衣袖。白衣少女警惕地张望四周,从皮囊里摸出三个黑布面罩:“防着点巡街的衙役。”
行至西街拐角,王记炒货铺的门缝里漏出昏黄灯光。醉梦兰突然拽住两人:“听!”屋内传来苍老的呵斥:“糖放早了栗子要焦!火候不到壳剥不开——”话音未落,“哗啦”一声,似是什么重物倒地。醉梦甜透过门缝望去,只见白发老者正对着满地焦黑的栗子叹气。
“让我试试!”她鬼使神差地推门而入,橙缎裙摆扫过门槛,惊得老者吹胡子瞪眼。醉梦甜攥紧袖中燕子严送的檀木梳,声音微微发颤:“老伯,我......我能闻出炭火的温度。”说着凑近烤炉,鼻尖微动,“此刻该加把松枝,糖要兑着桂花蜜......”
屋内突然安静。老者上下打量她,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你这丫头,倒有几分本事。”他抄起木铲,“来!露两手给老夫瞧瞧。”
晨光刺破薄雾时,醉梦甜望着炉中油亮的栗子,指尖还残留着糖霜的甜腻。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她转身看见姐妹们围在门口,醉梦泠捧着荷叶包的早点,醉梦香倚着门框笑,鬓边的豹形金钗在朝阳下泛着光。而远处,一袭玄色身影正踏着青石板匆匆而来,燕子严发间还沾着晨露,望见她时,眉眼间的笑意比初升的太阳还要明亮。
燕子严喘着气停在炒货铺门前,发间晨露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玄色衣摆还沾着赶路时溅上的泥水。他望着醉梦甜被炉火映得通红的侧脸,以及她鬓边歪斜的鸡形金簪,忽然想起初见那日,她也是这般认真的模样——攥着被风吹落的发簪,追着他的白马跑过三条长街。
“严公子来得正好!”醉梦熙突然从墙角转出,白衣上沾着翻墙时蹭到的墙灰,手里晃着油纸包,“尝尝二姐的手艺?”话音未落,醉梦红已经眼疾手快地抢过一包,指尖勾着金铃,“这糖霜裹得,比广坪送我的蜜饯还讲究!”
老者拄着木铲站在灶台旁,原本板着的脸竟露出笑意:“小丫头悟性不错,明日寅时还来?”醉梦甜刚要开口,忽听远处传来更夫敲锣声——卯时已至,再不回家怕是要被母亲发现。她慌忙将新炒的栗子分成几包,塞给姐妹们时,指尖不经意擦过燕子严的掌心,惊得两人同时缩回手。
“我、我送你回去。”燕子严耳根发红,伸手去接她手中沉甸甸的竹篮。醉梦甜摇头拒绝,却在转身时被他拉住衣袖。清晨的风裹着炒货的焦香掠过两人之间,玄色衣料与橙缎裙摆轻轻交叠,像极了她绣帕上未完成的并蒂莲。
“等会儿去书院找我。”燕子严压低声音,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昨日在城郊摘的野莓,拌了蜜......”话未说完,醉梦泠突然从拐角探出头,粉衫上还沾着露水,“二姐!母亲已经在敲梆子催早课了!”
慌乱中,醉梦甜接过野莓塞进怀中,转身时发间金簪险些掉落。燕子严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在触及她发丝的瞬间僵住。晨光穿透薄雾,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青石板上,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快走!”醉梦熙挥着软剑催促,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醉梦甜提着裙摆跑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燕子严仍站在原地,玄色披风被风吹起,像极了展翅欲飞的燕。她摸了摸怀中微微发烫的野莓,突然想起昨夜床栏上的燕形刻痕,此刻心口的悸动,比那红烛泪还要滚烫。
晨光刺破云层时,醉梦甜攥着沾着糖霜的裙摆,与姐妹们从侧门溜进醉府。雕花影壁后,大姐醉梦香早倚着黄杨木柱等候,金丝绣着豹纹的裙摆扫过青砖,手中还捧着《女诫》书卷:“母亲在厨房查点早膳,再迟半刻,你们可要变成灶王爷的供品了。”话音未落,三姐醉梦艾拎着沾满草屑的绿绸裙跑来,怀里藏着的《诗经》不小心掉出一角。
醉梦甜刚要闪身躲进回廊,忽听得正厅传来父亲醉合德的咳嗽声。她慌忙将野莓油纸包塞进袖中,却不想带落了几枚红果。圆润的果子顺着青砖滚动,在寂静的庭院里发出清脆声响。九妹醉梦泠眼疾手快,蹲身用粉绸帕子兜住滚落的野莓,抬头时眼睛亮晶晶的:“二姐,这果子像不像严公子送你的红豆?”
“莫要胡说!”醉梦甜的脸腾地红透,伸手去夺却被八妹醉梦熙拦住。白衣少女晃着腰间短剑,故意将野莓举得老高:“想拿回果子?得先说说,方才在炒货铺,严公子有没有偷偷牵你的手?”嬉闹声惊起檐下的白鸽,扑棱棱的翅膀声中,四姐醉梦青不知何时出现,青衫下摆绣着的银蛇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她伸手点了点醉梦熙的额头:“再闹下去,母亲的藤条可要落下来了。”
众人笑闹着往绣楼跑去,醉梦甜落在最后。她抚过袖中温热的油纸包,想起燕子严临走时欲言又止的眼神,耳尖又泛起红晕。登上绣楼时,晨曦正好漫过雕花窗棂,照得床栏上的燕形刻痕泛起金光。她轻轻取出野莓,将一枚熟透的果子放在刻痕旁,红果映着晨光,倒像是滴落在燕羽上的相思泪。
“甜儿!”母亲林秀琪的声音突然从楼下传来,惊得她慌忙将野莓藏进妆奁。铜镜里,她看见自己鬓角的金簪歪斜,发间还沾着炒货铺的糖屑,不由得抿嘴轻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镜面,恍惚间仿佛看见燕子严在书院窗边等候的模样,就像每个等待日出的清晨,而她心底的期待,比春日的新茶还要清亮。
晌午用过膳,醉梦甜揣着用新学手艺炒的栗子,攥着被汗浸软的帕子往书院赶。日头正盛,蝉鸣声此起彼伏,她特意绕开热闹的街市,抄小巷时,忽见七妹醉梦紫倚在紫藤花架下,紫色裙裾上绣着的银狐在日光下泛着微光。
“二姐这是要去见心上人?”醉梦紫晃了晃手中的团扇,扇面上绘着的九尾狐栩栩如生,“纳兰京前日送来的冰酪,我分你半盒,正好路上解解暑。”说着从绣着暗纹的锦盒里取出冰酪,又往她袖中塞了枚香囊,“里头掺了安神的香料,省得你夜里又对着床栏发呆。”
醉梦甜耳尖发烫,正要推辞,忽听街角传来清脆的马蹄声。抬头望去,一袭明黄身影骑着高头大马而来,正是大姐醉梦香。她身着金线绣豹纹的劲装,英姿飒爽,勒住马缰笑道:“要去书院?正巧,少凯派人送了新茶,顺路带你一程。”
三人同乘一骑,马蹄踏过青石板,惊起路边小憩的麻雀。醉梦甜望着街边小贩叫卖的糖画,想起与燕子严曾在这里买过一只燕形糖画,他举着糖画逗她,说她笑起来比蜜糖还甜。正出神时,书院已在眼前,她红着脸跳下马,裙摆扫过石阶,惊得院内学子纷纷侧目。
推开书院后门,满院槐花香扑面而来。醉梦甜轻手轻脚往燕子严的书房走去,忽听得屋内传来谈笑声。她躲在廊柱后,见燕子严正与同窗谈论诗词,玄色长衫衬得他愈发温润如玉,手中握着的折扇上,正是她去年绣的并蒂莲。
“严兄,听说城南新开了家茶楼,可要同去?”一学子笑道。燕子严摇头,目光不自觉望向窗外:“今日有约。”话音未落,手中折扇不慎掉落,露出扇骨内侧刻着的小字——“甜”。
醉梦甜心头一颤,手中的栗子险些散落。她深吸一口气,正要上前,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六姐醉梦兰,蓝色裙裾沾着墨渍,怀中抱着一摞书卷:“母亲让我送《礼记》过来,喏,顺便给你带了这个。”说着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新烤的桂花糕。
就在这时,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燕子严走了出来。他望见醉梦甜,先是一愣,继而嘴角扬起温柔的笑意,耳尖却红得厉害:“你来了。”他上前接过栗子,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同时低头,像极了初次见面时,慌乱拾起发簪的模样。
斜阳透过槐树叶隙洒在两人身上,光影斑驳。醉梦甜望着燕子严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听着他絮絮说着书院趣事,忽然觉得,这样平凡的时光,竟比任何诗词都要动人。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响,惊觉已近黄昏,她慌忙起身告辞,转身时,发丝被风扬起,掠过燕子严伸出又缩回的手。
暮色如墨,渐渐浸染了醉府的飞檐。醉梦甜倚在窗前,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消散,檐角的铜铃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卸下凤头钗,如瀑青丝垂落在绣着牡丹纹样的枕上,发间残留的桂花头油香气,混着窗外飘来的荷香,萦绕在鼻间。
橙缎寝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她伸手抚过床栏上那道燕形刻痕,指腹摩挲着木质纹理,仿佛还能触到那日燕子严刻下图案时,刀刃在木头上划过的触感。窗棂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惊得她心头一颤,待看清是夜枭振翅飞过,才轻轻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二姐又在想严哥哥了?”九妹醉梦泠抱着个青瓷罐,悄悄溜进房来。粉衫上绣着的锦鲤随着她的动作活灵活现,“我从厨房偷拿了些梅子酒,咱们偷偷喝一点?”说着,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
醉梦甜正要说话,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慌忙吹灭蜡烛,躲在床幔后。借着月光,只见五姐醉梦红抱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蹑手蹑脚地经过,红裙上的金猫刺绣在月色下泛着微光。“别躲了,我早瞧见你们了。”醉梦红压低声音,“冯广坪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