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着梁间垂落的蛛丝,将何童留下的竹叶书签贴在发烫的脸颊,冰凉的触感混着潮湿的空气,在寂静的祠堂里洇开细碎的涟漪。
"四姐!渡口的老艄公说......"九妹醉梦泠跌跌撞撞冲进祠堂,粉色襦裙沾满泥浆,发间琉璃鱼坠晃出细碎的光,"运河上漂来个木筏,筏子上捆着半卷残破的案卷,还有......还有用血写着你名字的帕子!"她颤抖着展开浸透河水的丝帕,暗红字迹在雨幕中如同一朵永不凋零的红梅。
醉梦青猛地抓住身侧的供桌,腹中传来尖锐的抽痛。她盯着帕子上歪扭的笔画,仿佛看见何童在风雨飘摇的木筏上,用受伤的手蘸着鲜血写下她名字的模样。记忆突然翻涌,临别时他将她的手按在跳动的胸口:"等我回来,要让这颗心只为你一人跳动。"如今掌心的温度早已消散,唯有腹中鲜活的胎动,与她急促的心跳共鸣。
"够了!"大族长醉云虎的怒喝震得烛火剧烈摇曳,玄色长袍扫过满地青苔,腰间虎形玉佩撞在门槛上发出闷响,"若明日日落前他还不现身,便按族规......"
"父亲!"三姐醉梦艾突然挡在醉梦青身前,翠绿裙裾扫过潮湿的青砖,发间兔形玉簪微微颤动,"前日有人在官道旁的破庙,看见个书生发着高热,却死死抱着个木箱不肯让人靠近!"五姐醉梦红跟着举起半块带齿痕的烧饼:"这是在庙中找到的,上面刻着青儿的小名!"
醉梦青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感受着胎儿因喧闹而不安的躁动。她望向祠堂外被雨雾笼罩的西湖,恍惚看见何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在泥泞中一步一挪地前行,怀中紧紧护着对她的承诺。腹中的疼痛渐渐化作绵长的抽痛,她却对着细密的雨丝轻笑出声,笑声惊起水面的涟漪:"童儿,莫急......我们的孩子,会在你的故事里,第一次睁开眼睛。"
立夏的蝉鸣撕开闷热的午后,祠堂梁木上的裂纹里渗出细密的树脂,在日光下凝成琥珀色的泪滴。醉梦青倚着爬满青苔的砖墙,腹中的孩子仿佛感知到暑气,时不时用小拳头顶她的肋骨,青布衫下的轮廓随之起伏,像极了西子湖面上跃动的银鱼。她数着窗棂上斑驳的光影,将何童留下的竹牌含在口中,咸涩的味道混着胎动,在舌尖晕开漫长的等待。
"四姐!城门守卫拦下辆独轮车!"八妹醉梦熙撞开祠堂门,白色劲装被汗水浸出深色云纹,腰间狼头玉佩还在滴着泥水,"车上堆着二十八个写满字的油纸灯笼,每个灯笼上都画着青蛇盘莲!"她抖着手展开半幅残破的锦帕,边缘绣着的"青"字被血渍晕染,"赶车的说,书生每走十里就挂起灯笼,说要给你照亮回家的路......"
醉梦青猛地抓住身侧的香炉,腹中传来翻涌的绞痛。她望着锦帕上熟悉的针脚,想起那年七夕,何童笨手笨脚地跟着她学刺绣,被绣针扎得满手是血却执意要绣个"囍"字。此刻祠堂外的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恍惚间化作何童在长街尽头的呼喊,每一声都撞在她发烫的耳膜上。
"青儿,快躺下!"母亲林秀琪举着凉茶冲进来,鬓角的珍珠发钗在汗水中发黏,"族长发了狠话,若酉时还不见人......"话音未落,祠堂的木门被狂风撞开,二姐醉梦甜跌跌撞撞扑进来,橙色裙摆沾满野蔷薇的花瓣。
"官道上!"二姐指着远处,发间的银鸡发簪歪斜欲坠,"有人看见个书生背着竹篓,逢人就问'醉府的蛇女可安好',竹篓里装满了......装满了给孩子做肚兜的彩线!"
醉梦青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那里传来如游蛇般蜿蜒的胎动。她望向祠堂外被热浪扭曲的天空,仿佛看见何童在烈日下蹒跚前行,晒裂的嘴唇不断念着她的名字,而竹篓里的彩线在风中飘扬,像极了他们曾在月下共赏的流萤。腹中的疼痛突然化作温柔的涟漪,她对着西斜的太阳轻笑出声,笑声惊飞了檐下打盹的麻雀:"童儿,莫急......我们的孩子,正在数着你灯笼上的纹路,等你回家。"
小满过后,潮湿的暑气像蛛网般裹住醉府祠堂。梁间的燕子来回穿梭,将春泥衔在褪色的梁柱上,新巢滴落的水渍在青砖上晕开深色痕迹。醉梦青半躺在草席上,褪色的青绸衫被汗水浸出盐渍,高高隆起的腹部如同一弯即将圆满的月,腹中胎儿偶尔舒展的动作,总能让她想起何童往日牵她手时的轻柔。
“四姐!”六妹醉梦兰抱着竹筐撞开祠堂门,蓝色裙摆扫过门槛的青苔,发间的银鼠耳坠沾着草屑,“城南布庄老板说,有个书生赊了半匹湘绣,说是要给孩子绣百家衣!”她掀开筐盖,露出半截绣着盘蛇纹样的月白绸缎,“老板特意留了线头,说那书生边绣边念你的名字,针脚歪歪扭扭的……”
醉梦青颤抖着抚过绸缎,指尖触到某处凸起的针脚,仿佛触到何童布满茧子的掌心。记忆突然清晰如昨——那个雪夜,何童将她冻僵的手塞进自己怀里,笑着说:“等孩子出生,我要亲手给TA绣个虎头帽。”祠堂外的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她咬住下唇,任泪水砸在绸缎上,惊得腹中胎儿猛地一动。
“族长又在发火了!”三姐醉梦艾匆匆跑来,翠绿裙裾沾着野莓的红汁,发间的兔形玉簪随着喘息摇晃,“他说若端午前何童还不现身,便要……”
“让他发!”八妹醉梦熙提着剑闯进来,白色劲装染着客栈的酒渍,“我在官道旁的茶寮打听到,那书生为了凑路费,把身上的玉佩都当了!掌柜的还留着当票,上面按满了血手印!”她将皱巴巴的纸张拍在供桌上,墨迹被汗水晕染得模糊。
醉梦青撑着墙壁起身,腹中沉甸甸的重量压得她步履蹒跚。她望着祠堂外被烈日晒得发亮的西湖,恍惚看见何童背着行囊,在滚烫的石板路上一步一挪,怀中紧紧揣着给她的书信。腹中的胎动突然变得急切,像是在呼应远处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她贴着微微发烫的小腹,对着毒辣的日头轻声呢喃:“童儿,慢些走……我们的孩子,正在数着日子,等你带着满身风尘,推开这扇门。”
芒种时节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祠堂的瓦片在雨幕中发出沉闷的敲击声,屋檐垂下的水帘将醉梦青的身影笼在一片水雾里。她蜷坐在草席上,青布衫被潮气浸得发沉,高高隆起的腹部几乎要顶到下颌,腹中胎儿不安分地扭动,像是在呼应外面喧嚣的雨声。腰间的青玉蛇佩贴着皮肤,凉意渗入肌理,却比不过心底泛起的丝丝寒意。
“四姐!”七妹醉梦紫浑身湿透地撞开祠堂门,紫色纱裙紧贴着双腿,发间的狐形金饰滴滴答答往下淌水,“渡口的船家说,有个书生在江上漂了三日三夜,抱着块写你名字的木板!”她哆嗦着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发霉的米糕,“这是从他包袱里找到的,看样子……是留给你的。”
醉梦青颤抖着接过米糕,碎屑混着雨水落在掌心。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去年此时,何童在荷花池畔喂她吃米糕,甜香混着荷风,他笑着说等孩子出生,要带着他们一家三口去看最盛大的灯会。腹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疼得弓起身子,却死死攥着米糕不肯松手,仿佛那是连接她与何童的最后纽带。
“够了!”大族长醉云虎的怒吼穿透雨幕,玄色长袍沾满泥浆,腰间的虎形玉佩在闪电中泛着冷光,“明日便将她送去庄子,省得在祠堂脏了祖宗的眼!”
“大伯!”大姐醉梦香挡在醉梦青身前,鹅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聂少凯的人在京城查到了,何童是被舞弊案牵连,至今还在狱中受刑!”二姐醉梦甜也冲进来,橙色裙摆沾满泥泞,“他托人带话,说就算粉身碎骨,也要爬回青儿身边!”
醉梦青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着胎儿因外面的争执而剧烈的胎动。她望向雨幕中模糊的断桥,恍惚看见何童戴着镣铐,在泥泞中艰难爬行,每一步都留下带血的脚印。腹中的疼痛渐渐化作绵长的抽痛,她却对着惊雷轻笑出声:“童儿,我等你。我们的孩子也在等……等到雨停,等到你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