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借用了柔石先生《为奴隶的母亲》作为小说名(正文与之无关),在此向柔石先生致以最崇高的敬意。还有一些话想说,但为了不占用正文篇幅,放在作话了。正文如下:】
迎亲日后,萧鸣涧也学着素梨夫妇的样子,要带阿水去四处云游。奈何他们二人身上皆有着在禁州的任务,也就无法走远,便挑了禁州的几处城池去游玩。
这日正在返程路上,迟水和萧鸣涧要去一处村落借宿。
时辰其实尚早,只是禁州多荒漠,常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为着不露宿大漠,他二人才选择了尽早到这片村子里歇下。
从村门进去,发现这村内的房屋都不如别的农家,屋子看起来华丽多了。
各家皆有一处小院,院子里常有男人们坐在竹藤摇椅上歇脚,或是几堆几堆的男人们在闲聊。
女人们呢?
他二人路过的好几家院子里,竟然都有挺着个大肚子在做活的妇女。
迟水有些吃惊,私下里对萧鸣涧说道:“这村子里的女子倒真真是坚强的。”
萧鸣涧亦有同感,二人对那些姑娘们妇人们都油然而生了一股子钦佩。
待走到市集处,少数的蔬果和肉类的摊子后边站着的,仍然是女人们。
这市集有些许怪,不少男人支着一个竹桌子,写着些意思不明的话,也不知在卖些什么。
有一个眼尖的男人先瞧见了萧鸣涧,即刻从摊子后边冲去,到萧鸣涧面前,睁着细条似的眼睛问:“这位公子,可成亲了?”
迟水觉着他有些冒犯,在一旁瞪他。
但这男人满心满眼只有萧鸣涧的,也没管迟水。
萧鸣涧自然如实回答:“已有家室。”
男人的眼里愈加放出光来:“不知公子的娘子可有生育?”
“还不曾。”
男人高兴地拍起手来:“那公子可喜欢孩子?”
“问这么多作甚?”迟水拦在萧鸣涧前面,警惕地看着这个男人。
男人这会才注意到迟水,眼神在她身上上下扫射,不似在看一个姑娘,倒如同在看一件廉价的货物。
他又把目光看向萧鸣涧,五官都眯在一处:“公子同夫人的关系该是很好吧?妇人生孩子可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啊,公子该心疼夫人了。我这边呢,倒有一个好办法,可以让夫人无须怀胎十月,又可让公子有自己的骨肉,不知公子和夫人可感兴趣?”
迟水和萧鸣涧扭头看了看彼此,虽说他的话有些奇怪,但让他们来了一些兴趣。
萧鸣涧示意他可以说出来听听,然而还不待这男人说话,离集市不远的一间屋子里就传出了一个姑娘的哭嚎。
迟水迈腿跑过去,萧鸣涧紧随其后,那男人听清声音来处后,也跑了起来。
萧鸣涧和迟水站定,男人从他们身边蹿进了院子。
门口的二人在往里边张望,就看见一个油头大耳的男人赤着上半身,正在把自己的亵裤提起。
他见男人回来,对着男人就是破口大骂:“说好的愿意呢?还害得老子挨了几巴掌,要么把她弄安分,要么把银两退给老子。”
说到激动处,这男人又动起手来,方才那个男人也不敢还手,只是爬上了一张床,拉起什么东西,开始用巴掌抽那个东西:“自己肚子不行,生了那么些没用的东西,老子的财路险些断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大人,还给老子耍上脾气了。”
迟水走到窗边,瞧着那剪影像个女人。
她眸子一暗,看了眼萧鸣涧,后者点点头,迟水就跑进了屋内。
看清床上的确有一妇人脸上红肿,衣裳被扯得稀烂,迟水登时就来了火,两脚就把两个男人踹开,扯过被裘给妇人盖上了。
那位刚披好上衣的大人重重摔倒在地,盯向迟水:“哪来的混账玩意?”
“我去你的。”迟水又踩了他的脸一脚,抽出了匕首,但理智在奋力拉住她,她才攥紧着短匕,没有刺过去。
她揪着妇人的丈夫,把他提起,刀尖抵在他的脸颊:“怎么回事?你方才说的买卖就是卖你夫人的肚子和身体?”
迟水实在气愤,刀尖微微陷入了他的肉里。
男人抖了抖唇,声音有些弱,但语气却是理直气壮:“怎的了?她自己同意的,更何况,全村子皆在干这事,又不是我带着村里人做起来的,倒成我的不是了?”
迟水回身望了望裹着被裘、泪水不停划过肿胀脸颊的妇人,她的刀刺得更深:“你的狗眼瞧清楚了,这叫自愿?”
男人还试图找借口搪塞,却被迟水的眼神威慑着不敢说话。
屋外的萧鸣涧估摸着迟水已经把床上的女子包裹好,便打算进屋子里,但进了院子,他才注意到这里聚了十来个孩子。
那些孩子一直看着他,萧鸣涧也不自觉地把视线放到他们身上。
这一看,反而是心头狠狠地颤了几颤。
只见这些孩子们坐着,或是在板凳上或是在泥地里。
他们长相各异,却各有缺陷。
一些孩子眼皮里空空的,竟是没有眸子的,他们面对着萧鸣涧,大抵只是因着身边的伙伴在往这一面转。
一些孩子缺了手臂或双腿,只有衣袖和下裳的角角在飘荡。
一些孩子看起来已经是十来岁的年纪了,嘴角边却还挂着一条口水,脸上也是憨憨的笑。
这里的吵闹引来了不少村里的男人和妇女,她们到了门前,还不曾看清屋里状况,就被她们的男人拽了拽头发,要她们快回去烧饭。
女人们身上挂着个大肚,行动有些迟缓,只得一步一挪地边叹息边往家里回。
迟水还在对那男人动怒,她想就地解决了他。
但萧鸣涧将她拦下,亲手把地上的两个男人绑了后,自己看着他们,让迟水去安慰床上的妇人。
他们在这屋里待了一夜,天色还未明朗,迟水就拿着萧鸣涧的玉佩,到附近的一座城池内,带来了官衙内的人。
官衙们对这样事早已见怪不怪,本朝律法又没有与之相关的规定,虽说对这些姑娘妇人心有同情,但也不好给她们的男人定罪。这次迫于禁北王的压力,想着把男人们拉回府衙里磨磨时间就罢了。
留在村里的迟水和萧鸣涧碰上了一个老婆婆。
她刚从村口处看完官衙拉走男人,往村里走,遇到迟水和萧鸣涧就自然而然地开口同她们聊起这件事。
婆婆的眼睛一直空洞洞地望着村口方向,嘴唇上上下下开合,道来了她的一生。
她说她早已死去的丈夫是最开始做这样生意的男人。
她和那个男人接受媒妁之言,就从隔壁那个村子嫁到了这个村子里。她和丈夫的关系是在成亲当日才开始建立,虽说没什么感情,但二人都年轻气盛,于是便干柴烈火,四年生了四胎。
四胎皆是白白胖胖又聪明灵光的儿子。
一日,员外来巡他的田地,瞧见了她和她家的孩子。
这员外的夫人和小妾在家中数十载,却都是从未生产出来过一个孩子。
员外的爹娘因此对他们的儿媳没少冷嘲热讽,又常骂自己的孩子怎的连个孙儿都生不出?
这会瞧了一脸福相又热情洋溢的她和她的那些个健康活泼的孩子,员外一时就有了坏心思。
他要把她强娶,和她的丈夫在村里闹了好一阵。
员外开出买她的价钱很高,但是她的丈夫贪恋她的身体,始终不肯。
员外身边跟着的小子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个想法,说是花钱买人不成,那不如就花钱买她一个肚子。这样既能得到个孩子,还不至于让家中夫人心生醋意。
员外十分赞许这小子的说法,便又再开价,但这自然要比买小妾的价钱低。可也足以让农家人享福好一阵。
刚从地里弯腰插秧插得浑身难受的丈夫听了员外嘴里那份足以让他半年不耕作的银两,也就没顾她同意与否,直接就收了钱应下。
再回到家中,丈夫同她把话说了,她自然是不肯,是要守贞洁。丈夫软磨硬泡,奈何她怎样都不肯松口。直到几日夜里常常莫名昏睡,第二日起来又浑身酸痛,偶尔还要和丈夫在床上滚几遭,她肚子又大了起来。
十月怀胎,丈夫当着她的面,把孩子抱给了那个员外,她才恍然那些失去记忆的夜里都发生了什么。
她试过自尽,但孩子们抱住她围住她,她再没办法弃了他们离开。
丈夫得了钱,也知对她有些愧疚,便对她殷勤了些,拦着她不用她做农活,一家子就在家里悠闲地吃着员外给的银两买来的饭粮。
员外回到城里,他突然多出个生龙活虎的儿子当然会被熟识的人知晓,那些个同样没有得到过儿子的亲友也会来问他一问,他不觉羞耻和愧对,毕竟他们男人本就有纳妾的权力。更何况这次还没有给家里拉回来个女人。
于是,他给那些人引路,那些人都找到了她的丈夫。
原本愧疚着说“不会再有下次”的丈夫突然就看见了自己不用劳作的下半生,都把那些人的请求一一应下。但是他们不愿等,而她的肚子一次也只能怀一个,一个还需得用去十个月。
丈夫就找到了村子里那些夫妻关系本就不好的男人,要拉他们一同做这个生意。
男人们听了,有些觉着自己的尊严被侵犯而离开,有些反而因为能与别人共用一个女人而觉得刺激,再有的就是认为既能得到钱财又不用失去妻子是一个实打实的好买卖。
接着,那些城里的富贵人就被引到村里各处的房内,女人们第一次当然都不肯,男人心疼些的就给她喂药,让她昏着结束这档子事,或是欲望被放大而主动贴过去;男人不会心疼的就在一旁帮着教训自己的婆娘,或是打或是绑,等女人安分了再出门去。
金钱总是能激发人性的最弱点。
村子里的女人们很快就都被玷污了。
那些口口声声说着只做一次的男人们渐渐变了嘴脸,他们后来先是说:“你的身子早都不完全属于我了,再多给一个人又何妨”,慢慢就变成了打骂和威逼:“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脏东西,被多少男人睡过了?我留着你是仁慈,给我好好生,不然送你去青楼都怕是没人要你”。
他们一面要靠妻子的肚子挣钱,一面又在床上二人交合时恶心她们的身体,一面继续占有,用些武力,无论床上地下。
男人们总有些奇怪的自尊心,他们说服了自己,认为那些女人们是自愿的,因着他们收到钱后也会分出指头大的部分给她们。
因而他们越来越想把女人们踩在脚下,把所有事情皆丢给了女人。
女人们身子受累,不少人死在接生的床上。
若是生出残疾或客官不满的孩子,男人们会把他们丢掉,或是被女人们哭哭哀求留下。
男人们看着家里那些不属于自己骨肉的孩子,更是有了发泄口。
这个村子就成了吸女人血的无底洞。
婆婆做这一件事做了半生,只到丈夫死去才得以解脱。
她也成了一个半截子入土的人。
在村里,她是长辈,想带年轻姑娘们逃,可她们的肚子如何方便?她们的母性如何方便?
她们只能寄托于丈夫的死亡。
迟水和萧鸣涧会是她们的救星吗?
婆婆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男人们死不了,姑娘们逃不出去。王爷若是要查,怕也是无从下手。不少大官养着我们生下的孩子,若是他们知晓这样有罪,只怕是包庇的网络又要建起了。不过,王爷若是想查,不如给他们定一个拐卖良民的罪名吧。”
迟水和萧鸣涧听说这话,有些奇怪。
婆婆带他二人到了一屋子里,要屋子里的那位姑娘把地窖开了。
他们顺着阶梯往下,底下传来的铁链声,让迟水和萧鸣涧以为是关养了什么牲口。
但那不是的,当灯笼点亮地窖,这里是好几个姑娘。
“发现我们的肚子不够用后,他们就开始从别的地方买了些女子来。她们应该不是奴籍,否则也不会被关在此。奴籍的姑娘是在村里的明面上的,也成了我们,还要供男人发泄□□,成了男人的妾。”
婆婆说完,想让那个姑娘给铁链的钥匙,但她也不知晓钥匙在何处。
迟水取了剑来,砍向铁链,她的手被震得发麻,才砍断了一条链子。
萧鸣涧上到院子,握着柄砍柴的斧子,这才把姑娘们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