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竟然下得很大。
好在昨晚大决战时天气良好，没有增加作战难度，没有渲染营造出凄凉的氛围，没有衬托作战双方的人物性格，没有预示他们的悲惨命运。
埃坐在窗前，安静地听着雨声，喝着热牛奶，眯着眼睛享受寂静的生活。
明歧把铠甲配件抱了出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埃：“埃同学，可以穿给我看吗？我昨晚没看够。”
“好。”
忘了这是哪个骑士拿出来的，之后也没人收走，好像已经把这套看起来很贵重的装备送给了他。
埃穿上铠甲，再应明歧的要求绑起了头发，继而被明歧推到了窗边摆出的造型。兴奋的明歧拿着手机从各个角度拍照，拍完照后，把照片上传到电脑上，两人一起看照片。
“加个冷色调滤镜。”明歧有滋有味地进行后期加工，“再贴上几个字。”
兰特大清早就和另外一个骑士一起出门，去天英帝国的骑士管理局总部汇报有关黑暗之翼的相关工作。出门不慎的兰特全身湿透地回来，在门口换了鞋，走到两人身边，也探过头去看电脑：“你们在干嘛？”
照片上，一个忧郁又冷峻的高贵骑士站在窗边，窗户被大雨击打出无数水滴，映照着外面昏暗的天空以及骑士那张与世无双的绝美面庞。蓝色的冷光在画面的边缘弥漫着，从中点亮着无数颗亮晶晶的小星星，窗户的那一侧，镶嵌着三个发光的大字：忘了爱。
“你就没必要看了。”明歧说。
“让开，我看得见。”兰特把明歧挤掉，几乎把脸贴在了电脑屏幕上，额头前的几十根碎头发因为静电飞了起来。
“别这样看，对眼睛不好。”明歧使劲去推兰特的脸。
看清楚图片的兰特忽然“嗤”地一声笑出来，走向卫生间去换衣服。
明歧很委屈地看着埃：“真的很差劲吗？”
“一般。”埃的眼睛一直眯成一条缝，明歧都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照片没有，“那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很酷的意思。”
兰特换好了衣服，从储物柜里找出了伞，对两人说：“差不多可以吃午饭了，我们去外面的饭店去吃吧，我请客。”
“下雨了，不用这么麻烦的。”明歧说。
兰特解释：“今天对圣灵阁来说是很重要的日子，大BOSS打掉了，必须要请客。”
他们全部撑着伞出门，西木娅也兴匆匆地跟着他们一起去，队伍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娅娅，你最近好没有存在感啊。”明歧对西木娅说。他都快忘了寝室里还住着娅娅这个女孩子了。
西木娅一脚踹在明歧裤腿上：“还好意思说！你们一个个都不知道在忙什么，全部不带我玩，我现在才出场，首尾呼应一下。”
“……”明歧默默地离西木娅远一点。
他们在饭店里吃了很丰盛的午饭，感觉这像是一个仪式，宣告前面一阵子所有的事情都告了一段落。结束午餐，开始一边吃点心一边聊天的时候，埃忽然侧过头去望向窗外。
马路的对面，一家商场的玻璃窗沿下，蹲着一只灰色的小动物，毛发全部被雨水打湿而黏在身上，看起来显得异常娇小。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埃立刻起身离开，撑开雨伞穿越马路。
“干什么呢？”兰特轻声说。
“可能觉得那条流浪狗太可怜了吧，”西木娅说，“埃同学很喜欢狗狗的哦。”
埃走到马路对面，那只生物却退避出去，离开可以避雨的窗沿下，直接淋在大雨之中。它身上虽然是灰色的脏乱毛发，但眼睛确是很有标志性的金色。
埃停下脚步，抬起右手招了招，眯起眼露出微笑。“小耀，过来。”
“吱——”小耀发出微弱的叫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眼睛向上瞥了一会儿埃，依然选择转身离去。
“小耀！”埃严肃地喊它。
跑出去的小耀停下来，恐惧地回过头看埃，却发现埃的脸色依然很温和，没有生气的样子。
“过来。”埃蹲下身，伸出右手，“到我这里来。”
“吱——”小耀全身颤抖着，发出一声嘶叫后，突然再次逃离。
“等一下！”埃追上去为了加快奔跑速度，收拢了手里的雨伞，立刻就遭到大雨的迎面扑袭。
坐在饭店内的西木娅此刻惊讶地起身：“埃同学？”
“难道是那个家伙！”明歧这才意识到那只灰色的生物很可能是之前离开埃的魔使。
“我们有必要去追吗？”西木娅不解地问明歧。
明歧纠结了一会儿，回应说：“这应该是埃同学和他坐骑之间的纠缠，就让他自己去处理吧。”
始终不明白什么状况的兰特在听到“坐骑”两个字后，突然全部明白了过来，惊讶地大声问明歧：“是魔使？！”
“嗯，是的。”明歧解释，“那只魔使之前明明在偷窥埃，好像想要回到他身边的样子，但埃同学去找它，它却又跑了。目前埃同学已经追出去了。”
兰特思索了一下：“可能埃伤害了恩歇尔，导致恩歇尔被抓走，它对埃有所怨恨。”
明歧不认同这个观点：“我觉得小耀很喜欢埃同学的。”
西木娅站在椅子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很正经地接口说：“大概因为辜负过埃同学一次，所以魔使虽然很想要回到埃同学身边，但觉得没有脸面见他，就只好偷窥着他，不能够和他正面相见。只有遥远的深情凝视才能抚慰它因为背叛而产生的痛苦，这种痛苦是它这一生必须要承受的劫难。”
明歧萧瑟地听完这曲复杂的情感大戏：“你脑补得太多了。”
“不，这是女人的直觉，肯定是这样的。”
“你先从椅子上下来。”
“哦。”
-
雨滴突然聚集在一起，凝结成冰块，挡住小耀的去路。小耀猛地扭过头，突然对上了埃的那双红色眼睛，它的眼睛也变成红色，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
“抓住你了。”埃把呆愣住的小耀抱在怀里，“跟我走吧。”
小耀脱离兽控眼的控制，剧烈地挣扎起来，发出尖锐的嘶叫声。
“还是不能接受我吗？”埃询问。
小耀却因此更加痛苦地挣扎，张大嘴好像要咬向埃的脖子，但獠牙真正掠过埃脖子的时候，却没有咬合下去，只能撕心裂肺地惨叫着。
埃死死地抱住它，请求说：“我们先回去。你有什么想要说的，以后慢慢向我解释，可以吗？我一定能明白。”
“吱——”
小耀的右前爪从埃的手臂里挣扎出来，使劲抓挠埃的衣服并且到处乱挥，突然一下子抓在埃的脸上。
埃眯起左眼。雨水击打在脸上是冰凉的感觉，一阵刺痛产生后，左脸忽然变得温热起来。
继续挣扎的小耀并没有意识到它把爪子挠在了埃脸上，直到一滴混合着雨水的血液滴到它鼻梁上，它一下子安静了。
见小耀不挣扎了，埃终于能腾出左手，用手背去擦一下左脸。
小耀定格了，呆呆地看着埃左脸上不断弥漫下来的血色。
“没事，这个自己也能治。”埃继续揩掉渗出来的血液，把手掌用力贴上去，自己对自己使用治疗术。很快就止住了血并促进了伤口愈合，他把手拿开，脸上只剩下了三道细巧的小抓痕。
“吱……”小耀发出微弱的声音，往上蹭了蹭身体，鼻尖凑在埃的脸上，伸出舌头往抓痕上舔了一口。
“真乖。”埃满足地抚摸着小耀的脖子，捡起丢在地上的伞，撑开伞扛在肩上。
已经安静的小耀不再动弹，任凭埃用单手抱着它，非常没有活力地耷拉着耳朵。
“你好像不太开心。”埃说。
“吱……”它用力甩了甩尾巴，突然把尾巴扭过来，含在了嘴里用力咬着。
“不要咬尾巴。”
它的金色眼珠子瞥过去，看了埃一眼，张开嘴放过了尾巴，忽然大声地嚎叫起来。
“你好像很难受。”埃揣摩魔使的感情，但不明白它为什么会这样。
“吱啊——”
魔使好像人类一样有着复杂的感情，然而他自己作为人类，却连魔使的感情都理解不了。
但他有耐心去慢慢地了解。
埃俯下头，用自己的脸去蹭小耀的面孔，轻声说：“想叫就叫吧。”
“吱啊——”
小耀的身形已经枯瘦，抱着它的埃仿佛直接摸着一把皮包骨头。它不断地嚎叫着，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了一声又一声的抽噎，眯着眼睛不断眨眼皮，竟然有眼泪渗出来，把眼角的毛重新打湿。
见它停止了嚎叫，埃终于放心地露出笑脸，一边缓缓向前走，一边轻声说：“之前我也遇见过一个魔使，和你一样长得很可爱，它也难过，后来哭着哭着就死了。”
“吱……”小耀闭着嘴，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嘶鸣，静静地听着埃说话，只有眼泪还在不断地流。
“我刚才很怕你也死掉。”
“吱……”
“你现在应该不会死了。”
“……”
“想要吃点什么吗？”
“……”
“刚才我吃了一块草莓蛋糕，很好吃，我点一份给你吃。”
埃竟然有很多话可以对着小耀说。
回到饭店里，他收了伞，叉起小耀举在空中，像是展示胜利品一样，笑道：“找回来了。”
明歧也笑起来：“全身都湿透了。”
兰特注视着埃，微微笑着，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