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聊什么?”郑泫背后灵似的冒出来,手的温度正好契合柯行云的装神弄鬼的氛围。
乐朝捂着脖子告状:“他说这里有鬼。”
郑泫无语地瞥柯行云一眼,像是在说,多大的人了,还说这些。被迅速揭穿的柯行云脸不红心不跳,当着乐朝的面说:“逗他玩呢。”
乐朝在旁边嘀咕:“跟你不熟,还不认识你。”
“虽然你不认识我,但郑泫可是天天在我面前提你。”柯行云嘴没把门,一下就把郑泫卖了。
郑泫咳嗽两声提醒柯行云说话注意点,但柯行云不为所动,仍想继续开玩笑。郑泫在他嘴吐出更丢人的话直接迅捷地将柯行云嘴捂住,对乐朝介绍道:“这我同门师兄,柯行云。”
“师兄好。”乐朝说。
柯行云用力扯开郑泫的手,说:“爱听,郑泫从来不喊师兄,没你可爱。”
“师兄……”郑泫当场叫了一句给柯行云听,不过是咬着后槽牙叫的。柯行云往好听了说是大大咧咧,往难听了说是大嘴巴。别他还没准备好告白,柯行云三言两语全都抖落出来。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柯行云再次扬起了一个令他不安的笑容,和乐朝勾肩搭背道:“来看郑泫啊?”
“嗯,今天是他生日。”乐朝说。
“呦。”柯行云对郑泫夸张地挑眉。而郑泫的嘴角疯狂抽搐,恨不得拉着乐朝撒腿就跑。
“打算留多久?”柯行云问。
“今天就走。”乐朝答。
“不陪陪他?郑泫总提你……别拧我!”柯行云话说一半吃痛地叫起来,手臂被郑泫用不轻的力道拧了一把。
怕再待下去柯行云又说不该说的话,郑泫拉住乐朝的手臂往车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说:“早点回去,天黑了又要迷路。”
乐朝扭头回看柯行云,对方却站在原地坏笑着挥手。乐朝说:“不和师兄打招呼不好吧。”
“他是我师兄,又不是你师兄,打什么招呼。”郑泫一句话便将乐朝堵了回来。
拎小鸡仔似的把乐朝拎到车边,郑泫说:“趁现在还早,赶紧回市区。认得回去的路吗?”
乐朝挠头,说:“应该认识……”
郑泫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他说:“算了,还是送你出去吧,上车。”
郑泫的车在前面开,乐朝跟在后面,几乎不用动脑子。直到到了大路,郑泫才下车叮嘱乐朝早点回家,以后别来了。
乐朝显的有些委屈,他直截了当道:“为什么?感觉你看见我不是很高兴。”
“祖宗,”郑泫难得如是说,“我不是不高兴,而是担心你在路上出事,更何况考古现场不是能玩的地方。”
郑泫的话有理有据,处处为乐朝着想,乐朝再犟就是不识抬举不知轻重。他答应道:“听你的,下次不来了。”
其实乐朝还有件事要瞒住郑泫。他对茂草街老人的去世耿耿于怀,总觉得一而在再而三地遇到这种事是冥冥之中的定数,仿佛无形的手正推动他去完成使命。他所想所做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心安。
正如郑泫先前所说,有些事如果他不做还有谁能做。
乐朝找出茂草街那个推销赝品男人的名片,将电话拨了过去。
“我要向你买一批货。”乐朝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的男人像是被震惊到,支支吾吾半天,才颤抖着说:“要多少?”
“那得看你有什么。”乐朝说。
“有,有,都有。”男人连声说。
很快,男人给乐朝发来一份标注了“工业艺术品”字样的图片和清单,上面写明赝品的价格和种类。男人还补充道,这只是一部分,乐朝不满意的话可以现场查看。
乐朝当即与男人约好时间,要亲眼看看赝品有多“真”。
这回乐朝长了记性,将自己再次深入假古董贩子窝点的动向告诉了方且。
乐朝和男人接头时,男人没开车,而是想房产中介骑着一辆小电驴。虽然乐朝行事作风缺根筋,但身上自带贵气,和小电驴格格不入。男人不好意思地说:“车、车坏了,在修。”
乐朝没说什么,迈腿跨上了小电驴。
路上,乐朝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男人聊着。男人说他姓朱,刚干这行不久,相当于一个销售,或者说是一个中介。他并不会把仿品当成真品去推销,但阻止不了买了仿品的商家将它们当成真品卖出去。
“我就是给人打工,挣不了几个钱。”男人说。
乐朝问:“你老板会常去仓库吗?”
“没见过,不过听人说他全家都移民海外了。”
坑了人就跑,真缺德。
电驴越骑越偏,停在一个半开着的卷帘门前。马路尘土飞扬,门前卡车正在将木箱小心翼翼地卸下车。男人说:“你运气真好,来新货了。”
穿着破烂背心守门的男人对朱文博打了声招呼:“老朱。”
朱文博笑着点点头。
朱文博弯腰进入卷帘门。乐朝跟着进去。卷帘门后空气浑浊,木箱子一叠一叠垒在一块。守门人按下墙壁开关,刺眼的白灯亮起,令乐朝想起在徐非临仓库的经历。他顿时紧张起来,但这是在国内,他拼命安慰自己。
心脏像将要破茧的蝴蝶脱出胸膛,乐朝的腿在发软,灯泡重影,手心出汗。身体上的不适可以忽略,却不能抵抗心理的慌张,他的腿向在地上生了根,站在原地迈不动步子。
“老板,看看这些。”朱文博掀开地上木箱子的顶盖,内里是彩色瓷盘。接着,他打开相邻的箱子,里面是成捆的字画;再掀开一个箱子,里面的赝品又换了一种。
好在装卸的工人觉得卷帘门半圈着十分不便,刺耳的刺啦声将自然光放进仓库,室内便不再压抑沉闷,乐朝得以喘息,在被人发现异样前回复如常。
他上前弯腰查看,问:“可以拿出来看吗?”
“请便。”朱文博说。
乐朝将画卷展开,水墨画映入眼帘。他知道水墨画这东西不好仿,画家的个人风格太过明显,仿品公司却如此大胆,想来是对自己的制假技术极为自信。他不动声色的将画放下,转而去看瓷器。
从颜色来看,大抵是仿乾隆年间,器型五花八门。乐朝问:“都是孤品吗?”
朱文博尬笑道:“哪能啊,要都是孤品成本都收不回来,只不过每款做的不多。”
“那个能看吗?”乐朝指向刚卸下来的箱子问朱文博。
“能,能,随便看,这里的都能看。”
乐朝装模做样翻了翻,拍拍手上的灰,直起身,向门口走。朱文博连忙跟上,问:“老板,怎么了?”
乐朝忧郁地看着铺着一层黄土的柏油马路说:“你这货不行。”
眼见着到手的鸭子要飞了,朱文博赶忙说:“哪里不行?老板你哪点不满意?”
乐朝没给好脸色,故作老成地挑剔道:“太假了,一眼假,我要卖给稍微懂点的,这还没卖就被揭穿了。”他的声量颇高,在场的人有耳朵的都听见了。
除了搬运工,其他人均脸色一变,只有朱文博赔笑:“还有更高端更像的货,就是价格贵了不少,您要是能接受的话可以去看看……”
“真的?”乐朝板着脸,佯装不悦,皱眉道,“别看我年轻好忽悠,到时候浪费时间。”
朱文博勉强继续笑着:“怎么会?包你满意。”
“哼,唱的比说的好听。”乐朝眉头皱的更紧了。
“肯定满意,”朱文博看了眼貌似两耳不闻的装卸工与看门大爷,将乐朝拉远,压低嗓子道,“给拍卖行供货。”
拍卖行……
乐朝接收到这个令他震惊的消息,差点破功当场叫骂出来。他暗暗掐自己一下,故作镇定:“开玩笑吧,拍卖行会鉴定不出?”
“嗨呀,不是鉴定不出,”朱文博抬头四处看看,像是害怕泄露机密,他的动作鬼鬼祟祟,“是拍卖行要赝品,大部分人看不出来的赝品。”
乐朝内心震惊,面上仍装作不信任:“你就忽悠我吧。”
朱文博晃悠了一个多月,才捞到乐朝这条大鱼,可不能让他跑了。他急的就差把底裤掀出给乐朝看。
“你去看看货就知道了,我真没骗你。”朱文博苦口婆心,嘴皮子都说干了。
乐朝这才勉强道:“行吧,那就听你的去看看,在哪呢?”
朱文博却不急了,因为急也没用。那个仓库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得先向老板报备,得到许可。干这种会被查的缺德事,小心驶得万年船。
朱文博向乐朝说明情况,乐朝又露出怀疑的表情,他当场掏出手机打电话替乐朝预约时间。叽里呱啦一阵,朱文博对着电话点头哈腰,乐朝品出了辛酸的味道。
“代我向徐老板问好。”
说完最后一句,朱文博挂断电话,告诉乐朝预约好了时间,届时领乐朝过去。
无功而返,乐朝却留心了“徐老板”这个人。他忍不住问朱文博:“徐老板是?”
朱文博说:“工厂的大老板,业界很有名,叫徐非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