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黄色里泛着炽热的红，漫天沙暴遮天盖地。
先是头顶，然后身体周围，最后甚至连脚下都变成了滚烫的砂之漩涡。
波士可多拉感觉自己像是踏进了黄泉泥沼，缠绕着它，想要将它拽进地面下的深渊。
越挣扎陷得越深。
简单用游戏术语来说的话，大概就是综合了流沙地狱和热沙大地两个招式的特点上——既有持续高伤害，又带有灼伤效果，总之负面debuff一大堆，谁来都得吃一嘴沙子。
大吾自然没忘记之前那次组合招式的效果：“我记得一开始是流沙地狱和火焰漩涡的叠加吧？现在不依靠黑鲁加，独自就能有这样的威力，你们进步确实很大。”
原本蒙尘的宝石，在经过打磨后变得璀璨华丽，即使没能亲眼看到全过程，但他此时此刻他能做的，就是让这颗宝石变得更完美——
“我也要上了。波士可多拉，重磅冲撞！”
虽然周围的炽热流沙仍然在干扰它，但波士可多拉凝神聚气，全身亮起银白色金属光泽，一力降十会，竟然凭借可怕的力量硬生生打散沙暴的封锁，朝着超音波幼虫直接冲撞过去！
「利用空中优势躲开，它的速度不如你。」
超音波幼虫姿态轻巧地躲开了波士可多拉的攻击，但它眼神沉沉，死死盯视着这只庞然大物。
「不甘心……」
长出翅膀，飞上天空，它获得了更快的速度，更灵活的身体，甚至是新的能力——
进化带来新的知识，除了虫鸣声，地面的颤动当然也是“波”的一种。
但奔向「天」不意味着放弃「地」，超音波幼虫从未遗忘属于大地赋予它的力量。
沙土是它的武器，大地震颤是它在讴歌——
那是在大颚蚁时期一天一天，一次一次磨练出来的掌控感！
但，本该有效的……本该席卷一切的热砂地狱，这个练习最久，最得意的招式，就这么被那个大铁块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波士可多拉再次站定，任凭灼热的痛意在身上游走。它锐利的眼神在沙暴中来回扫视，似乎正在寻找下一个反击时机。
「再来一次，这次把沙子集中起来，攻击它的眼睛。」感受到超音波幼虫内心的强烈起伏，深秋微微一顿，语调淡然不变，「保持冷静。」
超音波幼虫下意识地跟着镇定下来，打算再次发动攻势。
“太在意属性克制的话，小心掉进陷阱里哦——”
深秋正在思考应对方法，闻言慢半拍地看向大吾，然而那时已经迟了。
“尖石攻击！”
岩石块纷纷从波士可多拉身边悬浮起来，划破沙暴时速度快得像一颗颗炮弹。细小的沙子自然不是对手，好在超音波幼虫连忙左闪右避，这才没有被石块砸扁。
然而石块还没有停下。
波士可多拉对岩石的控制显然早已得心应手，就算在沙暴中难以瞄准对手的具体位置，但只要密度足够，这样大的雨点也足够将整个区域“清洗”一遍了。
于是在一波攻击结束后，波士可多拉很快又发动了第二波——超音波幼虫只好打起十二分精力去躲避，不然一个不留神就会被砸中，那威力可不是它受得起的！
这样的高压环境下，体力流失速度也加剧得不是一点。
大吾脸上是游刃有余的微笑，一边再次指挥波士可多拉发动第三波尖石攻击。
感觉他的攻势突然凌厉了不少？深秋看了他一眼，心里却有着疑惑。
一开始的节奏还比较平缓，但现在，几乎完全没给任何喘息机会。
「消耗战吗？」
她在心里默默叹一口气。
巨大的实力差距如同天堑摆在她面前，但这样一味躲避下去显然不是办法。
「既然如此……」
眼看着超音波幼虫速度渐渐慢下来，呼吸也急促了不少，她立刻更换精灵。
“拜托了美纳斯！沸水！”
沙暴的时间结束了。
周围地面和沙土全部被沸水浸湿，变成一片高温泥沼，松软，又带着窒息的灼热。
本来就已经烧伤的波士可多拉这次又被沸水“洗脸”，疼痛感加倍袭来，它终于后退了一步，脸上显露出忍耐的神色。
——既然用密不透风的尖石攻击消耗超音波幼虫的体力，那就别怪我同样用烧伤状态拖垮你的体力了。
真是多亏了大吾老师教的好啊。
“……”
大吾自然看出了深秋的意图，轻笑两声，不置可否，“不多拿出来点东西，好像确实说不过去了。”
比刚才还多一倍数量的巨石块高高扬起，在深秋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又化作一道道尖锐的流星极速划落。
他刚才竟然还留手了？！
这数量，这力度——真的还是她认知里的尖石攻击吗，怎么看都是犯规的吧！
深秋想让美纳斯用水炮抵消尖石攻击的冲击力，但一次两次还行，等到第五块，第六块……越来越多的尖石坠下时，美纳斯已经没有还手之力。
“……”
她想不到解决方法。
躲避？不行，这种“高密度炮弹洗地”的高压范围下根本没地方躲：
反击？也不行，尖石攻击势大力沉，速度极快，要想改变其运动轨，迹就必须至少用同样大小的力去与之相撞，次数一多，谁来都累。
偏偏波士可多拉轻松做到了。
近身攻击打不破波士可多拉高防御的盔甲，特殊攻击又被对方以攻代防挡下来。
于是美纳斯倒下了，路卡利欧倒下了，超音波幼虫倒下了，艾路雷朵也倒下了。
好在经过四只精灵的连番消耗，波士可多拉看起来体力也逐渐告罄，只要最后，有谁来一锤定音的话——
深秋在黑鲁加和独剑鞘之间犹豫了一下。
除非黑鲁加能mega进化，不然依然只会是尖石攻击消耗战下的“炮”灰。
于是红光闪过，利刃出鞘！
“鬼剑！”
第一次上场对战就是面对实力如此强大的对手，鬼剑打量着场地对面的大吾，又很快移开目光。
气息很像，但不是「他」。
而且现在对它来说，更重要——不，最重要的是……
鬼剑回头看了一眼深秋。
“这就是你之前提到过的鬼剑吗，样子果然有些奇特。听说还和兹伏奇有关？”大吾眼神一亮。
要不是时机不对，他真的会忍不住想得更多。这世界明明这么大，偏偏这只与「兹伏奇」有关的鬼剑现在与深秋绑定在了一起，这怎么不是一种缘分呢？
正好还是钢属性。
如果有不懂的地方想要询问，这方面难道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人吗？
他语气并没有太大波动，心里却百转千回。
“真是不可思议。我也听过祖上流传下来的传闻，无论是公司创始人的故事，还是他曾冒险——”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深秋语气平静地打断他，“对战结束后我自然会完整告诉你的。”
在对战的时候说这种话打岔，就像是正在燃烧的火被浇了一盆冷水，高速运转的cpu都被迫停止了一秒。
“啊哈哈。”
大吾微微心虚了一下。毕竟还是对战中，深秋又是个认真的性格，他刚才好像是有些……
她应该不会生气吧？
就连波士可多拉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奇怪的眼神像是在说“你到底在干什么”。
“继续吧。”大吾顿了顿，说道，“你与鬼剑的奇妙之处，就在对战中展示给我看。”
＊
它喜欢对战吗……？
鬼剑想起它加入深秋的队伍后，和其他精灵第一次一起特训时——
深秋向同伴们介绍新队友：“鬼剑，虽然我有制定训练计划，但也需要根据你的数据随时修改，所以如果有什么想法或者不喜欢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鬼剑非常认真地在听。
和这些真正生活于阳光下的善良精灵们不同，它是躲藏在阴暗洞窟的幽魂，是亲自收割过人类性命的恶鬼。
虽然也有见过其他精灵们，但真正看到深秋对待所有精灵都一视同仁，温柔耐心，甚至为每只精灵做的训练菜单都如此详细、如此有针对性，它一时也不免有些恍惚愣神。
“大家都很欢迎你的。而你完全值得这一切。”
深秋微笑着注视它，轻轻抚上剑柄。
“旧的身体保护着大地，而新的你，我希望你可以为自己而活——这是我的希望和祝福。”
「我……」
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触摸上冰冷的钢铁身躯，鬼剑微微战栗了一下，像是被这暖意烫到了。
也许赐予的祝福的确是有温度的，甚至能带来生命力。不然它现在为什么感觉，有新生的力量和喜悦在身体中流淌？
鬼剑这么想着，在所有精灵的注视下，微微低头，献上自己全部的忠诚。
「我一定会成为您手中最锋利的剑。」
“……”
鬼剑悄悄观察深秋的神情，见自己表完忠心后深秋却好像没什么反应，又不知所措地呆愣在那里了。
深秋看着如此小心翼翼的鬼剑，轻叹口气。
她收服精灵的过程是是不是哪里不对，总觉得越来越奇怪了！
记得之前在网络上看到经常有人抱怨说“好不容易收服新的精灵，很厉害却不听话”——可怎么到她这里，问题却截然相反？
比如一开始的利欧路，比如现在的鬼剑。
太听话了，又把自己的位置看的过低，反而让他们之间一直隔着层什么，遥不可及。
“你认为，同伴是什么呢？”
鬼剑思考片刻，却沉默不语。
它的剑生经历还不足以理解这个词语的真正意义。
它想到曾经的自己，会想着永远为那个男人扫清前方的障碍，但毕竟那时自己不能说话，神智混沌……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罢了，随便其他什么武器都可以轻易替代掉它。
于是深秋把声音放得更加轻柔：“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与他相处的，但无论如何，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现在开始，我们可以是队友，可以是朋友，或者同伴、家人、挚爱……什么都可以，但绝对不要是‘工具’或者‘战斗的武器’了。”
少女弯了弯唇角，直白地倾诉自己心声，但鬼剑还是似懂非懂。
“总之，不要再说什么‘为了我而战斗’‘成为我的剑’什么的——比起这个，我更想听到‘我们并肩作战’这样的话。
“就算是代欧奇希斯的事也并不是你的错。我当时判断失误，让代欧奇希斯失去了积攒的力量，只是再次相见的时间推后了一些。但只要我在，力量一直传输，它总有一天能再次以完整形态苏醒。”
鬼剑仍然沉默不语。
“嗯……算了，一时转换不过来的话也没关系，总之我们是平等的，你有自己的喜好和厌恶，我不会遏制你的意愿。我们一起旅行，总有一天你会想明白问题的答案。”
远处的精灵们已经开始自由练习了，鬼剑看到那些精灵们配合默契地进行双打对战，犹豫半晌，又转过身体，有些茫然道：「但，我……你，你是人类，又怎么一起“并肩作战”呢？」
「除了正面攻击，也可以有别的方式呀。」
她指了指自己的大脑，「我也是很强的。无论是心灵感应，还有心之眼……总之，我能判断对手的进攻方式，然后像这样实时和你交流——不就能一起击败敌人了吗？」
是……吗？
鬼剑的感知并不比超能力系精灵差，因为在它的“视野里”，少女的精神力量确实强劲得如同一把热烈滚烫的火，正用力将它包裹进来，驱散周围的所有阴暗。
有什么东西在身体中变得更加蓬勃。
而剑的独眼中，先前的茫然与谨慎也逐渐被更加绚丽强大的光芒代替。
它用力记下少女此时神色温和而坚定的表情，将记忆深深刻进自己身躯里。
是的。
它的心念会与她合二为一，会和她一起，斩断前路上的所有荆棘。
「好像……有一点明白了。」
“私人聊天室”里，鬼剑的声音比之前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