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带着雷霆之势洒下来,像条滚烫的瀑布,把言诀浇了个劈头盖脸。
他身上湿透的衣服早就脱到了一边,皱皱巴巴团成一团,那小块布料也在。
易随云没穿。
言诀看了一眼,在心里‘呸呸’了两声。
易随云竟然骗人,真不是东西。
他洗好出去的时候易随云正穿着浴袍,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敲电脑。
言诀看了一眼。
“你找到房卡了?”
这模样显然就是回去拿过衣服了,果然易随云‘嗯’了一声。
言诀有些遗憾,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了一下。
多新鲜啊,风水轮流转,光着屁股回去开门的易随云,他竟然没看到。
早知道就支个手机,全给他录下来。
这个念头也只是想想,言诀转头就去找自己的浴袍,结果衣服筐里空空如也,一根线头都没剩。
言诀不信邪,把小小的一个筐翻来覆去地看,差点以为闹鬼了。
他意识到什么,倏然转头看向易随云。
易随云慢悠悠地扯了扯浴袍的衣领,转头看向言诀时眼里是藏不住的愉悦。
“你藏浴袍的技术和藏房卡一样烂。”
言诀的那点犬牙都要磨平了。
房卡藏了,怕易随云去找前台,于是浴袍也藏了。
竟然一点用没有。
言诀不服气:“那我穿什么。”
易随云把言诀的话如数奉还:“又不是没看过。”
行吧。
反正言诀也不是很在意这个。
机会难得,言诀却没有再做撩拨,而是规规矩矩地拿了电脑坐在另一边。
正要工作,头上被套了个T恤。
他一抬头,易随云扫了他一眼。
“感冒也会拖延进度。”
言诀一想也是,于是老老实实把衣服穿上了。
易随云还能活很久,但是剧本可等不了了。
打开电脑言诀立刻一幕一幕顺,每一个主角的名字都变成了沈知域的脸,灵感来了敲敲改改。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键盘声。
言诀已经彻底忘了易随云还在,甚至忘了自己在酒店,指尖一敲就是一次生杀。
过了不知道多久,言诀的电脑前投下一片阴影,随后那只手出现,把屏幕压了下去。
言诀被强行抽离,原本平和的眼立刻竖了起来。
“你做什么!”
做这动作的自然是易随云,他拿了手机在言诀面前晃了晃。
“该睡了。”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
言诀脑子里被剧情填满,易随云的动作叫他心头火燃起,烧得整个人都躁动不安。
“我还没写完!”
“我知道,但你该睡了。”
和他的暴躁不同,易随云冷静得近乎冷血。
换成别的人,言诀可以生气,可以辱骂,可以动手。
但易随云不行。
言诀胸膛剧烈起伏,试图叫自己冷静下来。
他打不过易随云。
“我叫过你,你没听到。”
与其说是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易随云更像是单纯地陈述一个事实。
可言诀的脑子里却听不进去这么多。
没人能懂他此刻的憋闷,怒火在脑子里转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能无力地被浇灭,浇成一阵黑烟,然后在身体里无孔不入。
言诀只觉得一开口,黑烟都从嘴巴里喷了出来。
“你说过随便我的。”
那是他上大学的时候易随云说的话。
别的家长都在为孩子的专业犯愁,只有易随云知道了他的志愿后想了一会儿,然后就说学什么都可以,他会给他全部自由。
这句话易随云当然记得,事实上之后也是这么做的。
他不用多说,言诀也知道。
易随云伸出手,轻轻拍在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
“我知道,我没有插手你的剧本,只是你的健康我要负责。”
他声音很轻,奇迹般的,言诀那股烦躁被他拍着拍着,消散了不少。
他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闭上眼深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
再睁眼时已经平静不少。
“好吧。”
他撇撇嘴,颠颠地整理桌面,准备睡了。
易随云直起身子,看着他忙碌的后脑勺,又看看被合上的剧本,神色不明。
这就是他一定要跟进来的理由。
言诀对剧本的执念太深了,一旦陷进去,废寝忘食在他身上不再是形容词,而是一个具象化的体现。
言诀收拾好就躺下了,睁着眼睛看了看黑黢黢的天花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手把T恤也脱了。
之后就看着不知道立在床边不知道想些什么的易随云,笑出一口小白牙。
“来同床共枕。”
易随云回神,嗤了一声,躺到了另一边。
言诀的确是困了,本来还想作点妖,灯一关,他打了个哈欠,脑袋陷在团糊糊的枕头里,刚把脸转过来面对易随云 ,下一秒就睡着了。
两人中间的被子盖下去,像是条楚河汉界。
易随云看了一眼,也闭上了眼。
言诀本来以为自己不会睡得很好,毕竟这是时隔多年的同床共枕。
他心里还不干净。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觉直接到天亮,中途连个梦都没做过。
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暖烘烘的。
他正要揉眼,感受到什么,手指先在身下按了按,随后乐了。
可不是暖烘烘嘛,他这是直接睡易随云身上了。
一抬头,果然就对上了易随云复杂的目光。
见言诀醒了,易随云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把他拎到一边。
言诀睡精神了,也快乐了,完全不懂易随云此时的复杂。
“早上好!”
易随云没看他。
“没你好。”
言诀十岁以后两个人就没同床共枕过,是他低估了言诀。
他小时候睡觉明明挺老实的,怎么现在这么……
毫不夸张,易随云感觉睡觉和人打了一架,甚至现在掀开衣服,他都怀疑能看到腰间的青紫。
施暴者从来无知无觉,言诀精神很好,洗漱之后一屁股就坐在了电脑前,随后被易随云揉着额头提醒。
“早饭。”
改剧本这事儿争分夺秒,言诀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把门口的早餐端了进来。
“你怎么和老头子一样啊。”
他嘟嘟囔囔抱怨,易随云有问必答。
“是啊,所以为了老头子的心理健康,劳烦年轻人自觉自主进食。”
易随云没避着言诀,起身脱了睡袍,换上被熨得板正的衬衫。
易随云年轻的时候爱冒险,爬上跳伞样样不拉,身上也是健康的小麦色,言诀偷偷举起胳膊比了比,颜色对比得夸张。
早晨容易冲动,视觉的冲击很容易入脑,言诀看着他的背影,脑子里生出一些黄色废料。
“你到底什么时候和我睡觉?”
言诀拖着下巴,一边欣赏,一边随口发问。
易随云早就习惯了,没觉得惊讶,一边系扣子一边对言诀招手。
言诀乖顺地到了他身前,十分熟练接过他手上的动作,一颗又一颗,把言诀想看的想碰的盖住。
易随云伸手捏住了言诀的下巴,仔细端详。
言诀长得实在太好,眼角那点泪痣多了些楚楚可怜的味道,偏偏他太过熟悉,知道那颗痣并不会化作泪水,反而是燎原的火种,找到机会就会把一些烧之殆尽。
他笑了一声。
“你可以做梦,我不干预。”
言诀翻了个白眼,打领带的时候恨不得一个用力把他勒死。
易随云没理会他那点小心思,收拾得人模狗样就出门。
他虽说是在这里陪言诀,但又不是无业游民,总不能每天都赖在这儿。
只是辛苦一点两边跑罢了。
易随云离开后,言诀想了想,扑倒了床上,蹭到易随云的那边,盖上被子,开始冥想。
易随云说得对,他至少可以做梦。
梦里总不会被出警吧。
可闭了半天,脑子里昨天的今天的画面反复播放,他越想越精神,这个觉实在不是非睡不可。
言诀胡乱揉了一把头发,坐起了身子。
易随云,真烦。
房门又响,言诀还以为是易随云落了东西,顶着一头乱毛开门,门口的竟然是沈知域。
沈知域见他这造型忍俊不禁。
“刚偷炸药回来?”
言诀只当没听到。
“做什么。”
沈知域当然不是没事乱跑,他举了自己的笔记本。
“关于剧本有些事情要问你。”
言诀立刻来了精神,把沈知域迎了进来。
屋子还没来得及收拾,沈知域一进门就看到了清晰的双人居住的痕迹,他脚上一顿,意有所指。
“是不是要先恭喜你得偿所愿?”
“得个屁。”
他不说还好,一说言诀又忍不住要骂人。
沈知域惊讶了。
“还没得?”
两年前他就知道言诀的那点心思,但没想到现在还没得手。
言诀神情严肃,把桌上清空,对沈知域做了个‘请’的动作。
“你之前教我的那些都没用,能不能再教点。”
沈知域犹豫了,他委婉提问。
“正常情况下不会没用的。会不会是他不是很……擅长?”
他说得委婉,言诀听明白了。
他怀疑易随云不行。
言诀沉痛回忆,好像找不到证据反驳。
于是他倒吸一口气,如革命战友般和沈知域握了握手。
“我想个办法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