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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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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远势力遍布朝廷上下。

太府寺官员多为寒门出身,却也有几人与之结交。万宇的封赏清单,他很快也拿到了一份。

他盯着这份清单看了许久,初看时心头邪火窜了三丈高,再细看时察觉到不对,思索片刻,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点思绪。

高兀早晨演练完后来了他这里,拿起清单刚看了两眼就骂道:“我靠,高琛这小子真是昏了头了,国库里的东西就这样挥霍?左右也不是他拼死拼活挣来的!我靠,昏君啊!”

高远一听他说话就头疼,却也懒得和他解释,只是道:“你才操练几个时辰?这就歇下了?”

高兀嚷道:“不是,哥,我卯时就带着副官去校场了啊。”

高远继续赶人:“那你就回府好生歇息去吧。”

高兀气道:“你赶我干什么啊!你也不管管高琛,你看看他,活脱脱的败家子一个啊!这么多宝贝,说赏就赏了,还是赏给万宇那个混球啊!”

高远揉了揉额角。

其实他一开始生气,倒不是因为他心疼这些财物,而是他在想高琛凭什么可以有自由挪用国库的权利。那些财物都是先帝和一干大臣戎马一生换来的辛苦积蓄。

而高琛只不过是一个靠身份继位的幼子,那些大大小小的战役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有什么资格去支配这些战利品?

明明是他高远一直追随在先帝身边,就因为他只是先帝的族弟,所以就没有继承皇位的机会吗?这皇位给高琛坐,他坐得起吗?他配吗?

高远最近已经尝试避免这样想,清楚想来想去,也不过是自寻烦恼。然而这种念头只要微微冒出就像野草一样疯长。这永远也铲除不了的邪念,疯狂地侵蚀着他的心,成为他摆脱不了的梦魇。

高兀有点眼色,但是不太多。看他哥头痛不已的样子,发觉了自己在这里也只是碍事,刚想着不如就回府上休息片刻算了。

没想到正好在这个节点上,门下省来送诏书了。

诏书上写道近日太史夜观天象,见太一一星星象不稳,疑似兵戈将发,饥馑将作,内阶相一星非其长,恐兵起。营室二星,小不明,国家多疾,都城有危。高远贵为一国之相理应知晓天相吉凶,身为京畿大都督更应承担起保卫京师职责,云云。

来送诏书的是门下省给事黄门侍郎宗乐,内侍宗悦的亲哥哥,保皇派。

高远看完诏书后,问宗乐:“门下侍郎高德裕可看过这封诏书?”

宗乐回道:“门下省负责献纳谏正,皇帝陛下的诏书我们自是上下都仔仔细细看过了。这到底是关系国家安危的事,在送到丞相您这儿来之前,太史就向内朝六部百司都通告了一遍。不过臣到底还是觉得人定胜天,不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更何况还是丞相这样的能人。”

这捧杀的话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教他说的,高远现在连冷笑都懒得笑了,有些疲倦道:“在下不才,不过凭借侥幸得了陛下青眼,只怕是要辜负陛下这一番期待了。”

宗乐见他貌似自谦,却隐隐有甩锅高琛识人不明的意思,赶紧就坡下驴道:“丞相不仅贤明,还如此谦逊,真是让臣佩服不已。我朝向来唯才是举,追求在其位谋其事,放眼朝中上下文武百官,也只有高丞相才配居此高位。”

高远听出了他这是在威胁自己,终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侍郎还是如此伶牙俐齿!高某就期待着侍郎能好好地宣达帝命,为陛下参谋顾问了!”这是在暗暗内涵宗乐为高琛传话走狗。

宗乐微微笑了笑,冲他恭敬地行了礼。倒是懒得与他计较,左右高远现在进退两难,有的是不痛快。

宗乐走后,高兀还在思考着两人刚才的对话。他一直都弄不懂官场上的这些弯弯绕绕,甚至还觉得这两人说话真是客客气气的。

他小心翼翼道:“哥,这诏书是什么意思啊?”

高远语气冷得像冰:“要我去死的意思。”

“啊?!”高兀不可思议地叫了一声,抓起诏书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却通篇也找不到一句话是说要高远去死。

他用不太灵光的脑袋瓜子想了一会,决定不烦他哥了,悄无声息地就走了。回府后,刚躺下片刻,却感觉没了睡意,勉强歇了半个时辰,又跑去校场了。

卫尉寺底下有几名副官是高远的人,平时就是他们向高远传递崇光殿进出的人员信息。

宫城内禁军几千人,调动起来再谨慎,动静也小不了。是以高远很快又知道了高琛为应付万宇做的布署。

高远反复深呼气,把恼怒与怨恨又全给压了下去。

小皇帝敢这样拿他当枪使,实在是有点不把他这个堂叔放在眼里。他到底还是对高琛太客气了些。

他仔细地看着宫城地图,渐渐计上心头。

……

回左右卫府的路上,归霜犹豫着问越寒:“我们真不告诉斛律将军吗?”

越寒摇了摇头:“我会告诉将军的。兹事体大,已经不是内政问题了,我们两个人做不了主。”

归霜紧张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我靠啊,这是要打仗了啊!”

越寒有些无奈,却也只是任他抓着:“本来这仗就没打完啊。”

进了领军寺,只见主殿内案前坐着元昭,正一脸冷酷地举着本花名册,斛律升在她旁边抱臂站着,脸色也不太好。

见来了人,元昭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澈,把册子放下想站起来,斛律升在一旁咳了一声,她屁股又落回了胡床上:“背了一个时辰,才背了这几个?”

元昭痛苦地扶住了脑袋:“将军,我和你直说吧,真不是我不认真,我一看书就想睡觉,从小都是这样。”

斛律升皱眉,疑惑道:“还有这个说法么?可是,你不背这些东西不行的呀。”

他却也放缓了声音:“‘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你身为将军,对待士兵,就要像对待自己的手足一样。你要知道他们的姓名,他们的籍贯,他们从军的时长,要去关心他们的衣食冷暖。不过么,倒也不必操之过急。只是你新官初上任,正是收拢人心的时候,我才想要催一催你。”

斛律升今年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爷爷了,看这些年轻的小将领们就像在看孙子孙女。他性格向来仁厚,对小辈很少说重话,多是谆谆教导,循循善诱。

斛律升招呼归霜和越寒道:“既在我麾下做事,就都是一家人。正好也是晚膳的时辰了,就一起用顿饭吧。”

越寒看了归霜一眼。

归霜勉强笑了笑,故作轻快道:“好啊,将军,今晚我要宰一只小肥羊切片吃。”

“唔,这个月一共才发了二十只羊,我估摸着一半都是给你小子吃去了。让副官从我俸禄里面出钱,多置办点好菜好酒来,和底下将士们一块乐乐,就当是我替元昭做一回东了。”

等斛律升和元昭都走后,归霜的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

他望着傍晚的天,此时空中那层蓝色又轻又浅,虚虚地浮着,很快就要给黑夜吞噬掉。一轮残月已经悄悄替换走了太阳。明明是六月末的天,却莫名让人感到心里发凉。

他轻轻道:“今晚……今晚就先别跟将军说了吧,我看他心情正好着呢。明日找个机会再和他说。”

越寒没说话,只是点了头。

另一边荒郊的营帐里,却是空无一人。士兵们全在空地上,整整齐齐列好了队,供万宇检查。大将军不发话,他们就只能一直紧绷绷地站着,肚子再饿,也不能去吃饭。

万宇走来走去,眼睛上上下下地扫视着,沉着脸一言不发。心里暗自骂道,怎么就没几个长得人模人样方便他带出去见人的?

忍不住对着这些人骂骂咧咧:“一群歪瓜裂枣!”

走至骑兵营,最前面站着的是二卫长边渡和熊英。

边渡站得笔挺。他相貌本就不错,身形更是优越,这样一站,更显出将军那种沉稳伟岸的气质来。

见万宇在看自己,边渡又站得更直了一些,甚至为了表现自己,还特地抬起了头。

他太了解万宇了,万宇这个人就喜欢反其道而行之。边渡这样逞能,反而会惹得他心里不满。

果然,万宇很快就偏过头看向了熊英。熊英向来散漫,又喜欢偷懒,站得是没个正形。

万宇皱眉道:“站没站相!哪有半点卫长的样子!”

熊英不情不愿地挺直了腰杆。

边渡看熊英嘴角往下一撇,心道:稳了。

果不其然,只听万宇道:“你很不情愿啊?惯着你了是吧?这几天就你跟我进城,让边渡在后面好好歇着吧。”

边渡赶紧着急道:“将军,我……!”

万宇打断他:“小边将军一直尽心尽力,我都看在眼里。”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陶恭见状插嘴道:“哎,对对,这是将军在体恤你啊。”

边渡就只好不情不愿地闭了嘴,头也低了下去。

后面万宇挑出了一千人随他进城,其他四万余人留守城外。这一千人里,只有一百人是骑兵,其余的九百人全是平时负责防卫的外兵。又详细地做了种种突发情况的布署,约定好了进城和后撤的暗号。

出乎边渡的意料,万宇把他留在后方是别有深意。万宇先是告诉了他几个邺城附近的要道和驿站,让他继续派人去那里查探风声,务必要注意从这些节点经过的人流动向。

万宇说,至少到现在,朝堂还没有从四周州府调兵。然而等他进了邺城后,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小动作。所以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边渡就要立刻派人向他汇报。他信任边渡,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他管。

又告诉他应该如何应付朝廷派来的交接将领;如果问起尹善的去向就说尹善早走了,去哪了他们也不知道;交接将领要带人走的话,能拖一日,便是一日。

边渡皱了皱眉,应下了这几门棘手差事。

其后都是一边行军,一边紧张地操练,终于在两日后约定的时辰,到了邺城。

万宇在几里外处,远远地隔着城门,就望到了城内高耸的亭台楼阁。正午的阳光照得城门门首高悬的“朱明门”三个镀金大字闪闪发光,万宇眯了眯眼睛,一时心里竟也是百感交杂。

这里面有他苦苦追求了一辈子的权势与富贵。他必须要走进这座城,走进权力的漩涡中心。

他注意力都放在了应对统城门处高远僚属的盘问上,没注意到小跟班陶恭不见了。

边渡迅速应付完了朝廷派来的慰问使者。然后找到万宇留下的副将说:“我要去将军说的地方视察。”

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副将正想趁着万宇不在好好放松下,闻言不疑有他,甚至巴不得边渡快点走。

边渡本想带着尹善一块走,可万宇为了提防朝廷里有人来救,安排了一名副官带着人在关押尹善的营帐外站着岗。

这位副将要恪尽职守得多。边渡上前搭话,又得知他每天都要派人密信向万宇汇报人质是否还在。

边渡微微试探几句,见这副将毫无动摇,也就只能作罢。而且,他本来就要带一个人,再带一个不太方便。只能留尹善在军营里自求多福了。

他走到马厩里,从草堆里面提出被迷晕的陶恭长史,随意绑在了坐骑上,披着夜色,驾马出营。

边渡的方向感特别好,路走一遍就能记住,顺着记忆,找到了当时追到尹善的地方。再顺着那直道走,看到了灯火,停了下来。

那应该是一处朝廷驿站。门外有一棵很大的古树。

人有的时候直觉就是那么准,如有神助,他点了火折子,在树周照了照,竟然在和他举臂齐平的位置,发现了一处还算新鲜的折损。

思索片刻,他决定假装自己是地方送信的士兵,进驿站问了个路,得知此处是离邺城北不远的一处山脚下。

京畿地区的地形他了然于胸。既然是山脚么,他就决定去这座山山腰看看。

山上寂静无人,黑灯瞎火都没有,一路只有马蹄噔噔,还有盘旋呼啸的风声。荒山树木十分茂密,在夜色里层层叠叠的枝桠有如鬼影,不断地抽打着他的面颊。

边渡并不怕黑,在山中绕来绕去,只是觉得有些寂寞。

隐隐约约又看到一点亮光的时候,他心里对自己说:好了,他成功地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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