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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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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天光大亮,宫内的人都以为这场动荡就要收场时,卫尉寺处却突然起了一把大火。

昨日叛军攻入显阳殿内时,高珉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直接贴在高琛一行人后,一直贴到了朱华阁楼梯口,被亲卫拦了下来。

高琛命人将滞留在宫中的大臣先带到左右卫府稍作安置,等宫中局势稳定后再护送回府。高珉在卫尉寺勉强坐了一两个时辰,入夜后一直嚷嚷说自己贵为亲王,不应该被打发到这穷酸地方。

越寒无奈,只得又去向高琛请命,高琛就让他把高珉带去内宫崇光殿旁的栖梧殿休息。

崇光殿是皇帝寝宫,距离朱华阁不到二里路程,位于整个宫城的中轴线上。左面大殿为栖梧殿,右面大殿为息桐殿,卫尉寺就在其正后方镇守。再往后穿过容止门,就是后妃和女官的住处。

高珉被带去栖梧殿,在宫人的伺候下睡了会,没消停多久,又起来要酒喝。

宗悦打发了自己的小徒弟保业去看着他,保业平时都跟着宗悦一起伺候高琛,第一次见到

像高珉这么难伺候的人。

尚食局的人给他拿了醉朱颜来,他说这是小姑娘才会喝的酒。

给他拿了新丰酒来,他尝了一口,又说太甜了,不正宗。

最后没办法,给他拿了南梁以前进贡的金陵春,高珉虽是没再挑剔了,又嚷嚷着上些肉炙来做下酒菜。

高珉是高琛的三哥。大哥和二哥都死在了战乱里,高珉现在就算最年长的一个哥哥。他母亲只是一个乐伎,传闻都说他从小不学无术,长大后也不问国事,仗着皇子的身份挥霍无度、举止荒诞。

等肉炙上来后,高珉又把殿内服侍的人全都赶出去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表情愉快地开始喝酒吃肉,可举箸的手却在不住地颤抖着。

高珉小时候,也在战乱的时候走丢过,但是很幸运,斛律升带着人把他给救了回来。那时他和一堆尸体一起埋在了一个臭水沟里,被斛律升挖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恶臭,斛律升没有嫌弃他,仍是把他抱在了怀里。孩子体弱,受瘴气侵扰,发了高烧。高珉一直到现在记得很清楚,自己当时烧得感觉骨头都融化掉了,贴在斛律升冰凉的铠甲上的时候,觉得那真是世上最好最舒服的地方。

不知道城外情况怎么样了。

他惯来装疯卖傻,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没能吃下几口,他就有些焦灼不安地在屋内到处走动,时不时烦躁地看看窗外,再看看漏壶。

怎么还没有天亮!都这么久了,天怎么还不亮?为什么啊?

幼时的遭遇是在太过沉重,像阴影一样纠缠了他这许多年。他明明已经娶妻生子,却还是十分地怕黑,一到晚上就想要通宵做乐,好驱散内心深处剧烈的不安。他其实从未真正从那座尸山里逃出来。

高珉不介意人说自己不学无术,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老娘就是低贱的乐伎,儿子又能高贵到哪里去。于是他子承母业,弹得一手好琵琶,会唱歌,还会谱曲填词。其实也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他一点都不喜欢儒家那些条条道道,也不喜欢法家严刑峻法,墨家朴素克己。他很喜欢道家,平时来往的人,也都是那些擅长玄学的名士。

但是墨家有一个提倡他很喜欢,兼爱非攻,对,兼爱非攻。如果大家都一起和和气气地吃喝玩乐该有多好呢?他一直都不理解宫廷内的那些纷争。都已经拥有这么多东西了,干嘛还要争?争个头破血流,然后把其他人都弄死了,就能过得快乐了吗?

他很少参与朝政,既避开了麻烦,也防止了引起猜忌,反正他也不用自己赚钱,皇帝自会给他送钱。

只是为报斛律升当年恩情,他是站在了高琛这边的。

又艰难地挨了一会,在寂静黑夜中紧绷着的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远方的喧哗声。

他想问保业怎么了,却找不到人,于是问殿外留守的小太监:“保业干嘛哪了?”

小太监回道:“方才有人来通知说大将军殉国了,叫大人先去朱华阁候命。”

“……万宇一个反贼,能殉什么国。”

“回殿下,不是反贼万宇,是斛律大将军。”

高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小太监见情况不对,赶紧跪了下来:“殿下恕罪,小人一时糊涂,说错话了。”

高珉突然感到头无比地痛,那年高烧不止的痛苦记忆蓦地卷土重来,心头好像在被烈火啃噬。

“啪”地,小太监差点直接被这个声音响亮的巴掌掀到了地上。

麻过之后,才是火辣的痛感,还没等他躲开,又是“啪”地一声,打在了另外一张脸上。

高珉对着他的肚子又是一脚,把他踹翻过去。

小太监有太多挨打的经验,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喊求饶,他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死咬住嘴唇,被踹得再狠,也不吭一声。

然而不管他怎样做,高远都没有打算放过他,一直踹到小太监的口中开始吐血。

有女官听到了动静,害怕波及自己,赶紧跑去后面的卫尉寺喊人。

然而这实在是个棘手的差事。

卫尉寺的人却大多都觉得,亲王打死一个下人么,打死了就打死吧,乱世里,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了。

女官说高珉喝醉了,恐生事端后,他们才推推搡搡,派了五个人过去。

地上的人不再动弹,鲜血从他周围漫开。高珉见他是死透了,才停止了动作。

他粗重地喘息着,眼前却好像突然出现好多好多的苍蝇,绕着他的头“嗡嗡”地飞。

刚才已经死掉的小太监也贴在他耳边说话:“快来陪我!快来陪我!”

突然又变成了斛律升的声音:“小殿下,自轻者,人恒轻之,你贵为皇子,身上流着真龙之血,何必在这里妄自菲薄?”

他的头好痛好痛,痛得快要炸开,让他开始像个野兽一样胡乱地嘶吼。

卫尉寺的人到的时候,就看到高珉喃喃自语,然后又大喊大叫。

有一名侍卫出声道:“殿下,您还好吧?”

高珉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后,摇摇晃晃地向他走了过去。

“殿下,现在宫外局势已经安定,您要是在宫中住不惯……”

高珉打断他:“你是领军寺还是卫尉寺的人?”

“回殿下,是卫尉……”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青铜烛台就猛地砸伤了他的脑袋。

头骨断裂、血浆炸开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眉头一皱。

烛台是鸟头的形状,因为高珉砸得太过用力,深深地扎进这倒霉鬼的脑袋里拔也拔不出来。

这使高珉更烦躁了,他朝着其余人吼道:“他妈的狗崽种一个也敢来管老子!”

这几个人飞速地交换了眼色,一致想先撤走,去前面请皇帝命令。

他们小心翼翼地退了几步,刚想要转身走的时候,“唰”地一声,高珉拔出了倒霉鬼腰际的佩剑。

侍卫们惊疑不定,同时止住动作,害怕地看向高珉。

他的眼睛因为激动,已经变成血红,像个索命的恶鬼,大吼一声,就冲着他们跑了过去。

论身手,一个纵情声色的人定然是比不过训练有素的禁卫,但高珉此刻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力大无比,胡乱地挥舞,招招都冲着心腹要害。

禁卫们只能频频躲避,根本不敢还手。高珉杀了他们是无所谓,但他们要是让高珉身上有一道小口子,清算起来,都是株连九族的罪过。

甲胄和护心在反复又迅疾的横劈下,渐渐地出现破损,到铁剑毫不留情地划开他们的皮肉。

最后,栖梧殿正殿门口,只倒下了四具伤痕累累的尸体。

高珉回到殿内,胡乱喝了几口酒,举着剑,摇摇晃晃地朝着后方的卫尉寺走了过去。

他也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好像突然之间,面前就出现了狰狞的火舌。

有好多人在叫,好吵……

头好痛。好痛!

他受不了了!

卫尉寺烧起来之后,禁卫们终于彻底意识到了情况有多严重,他们缓缓地将高珉包围起来。

可高珉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把剑疯狂地乱挥乱砍,禁卫一时竟都进不了他的身,又没有人愿意以身涉险,冲上去把他一把给控制住。

高珉放完火后,边砍边找了个角落退去。

他现在所有的感官都特别敏锐,风吹草动都逃不掉他的耳朵,是以,身后衣物轻轻的摩擦声轻而易举地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陆停云今夜也睡不着。尽管伤口还没好,她还是撑着爬了起来,就着烛火做女红。她就住在长厉屋内。一开始,她听到外面有吵闹声,只是把门关了起来,静静地观望着;但很不幸的是,高珉放火正好就烧的她这间屋子旁边。

她小心翼翼地跑了出来。屋内还装着长厉的积蓄,还有尚宫局的一些文书,她想赶紧叫人去救火。

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高珉看到了。

高珉身上的华服已被血染红大半,神色也是又疯癫又恍惚。

此番此景,竟让她回想起那日宫门处的纠纷,一下头皮发麻,走不动路。

高珉对着她,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哪里来的女人?卫尉寺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女人?……你肯定是鬼!”

她在心中拼命地咒骂着自己的无用,终于在高珉扑过来的那一刻,成功地跑了出去。

即使是这种时候,本能使然,她都没有把高珉往人多的地方引,而是朝着一旁的小径跑去。

可是却没有一个禁卫前去救她。

高珉说得对,卫尉寺这种地方,是不该有女人的。有的时候官军和流寇,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碍于后宫禁地,碍于上司的命令,碍于陆停云是五品的女官,有很多事才没有发生。

北齐建国并没有多久,宫规还没有落成白纸黑字,再加上少帝威信不足,其实禁军勾结宫女的事很多。有自愿的,也有被迫的。但不管怎样,传出去都是丑闻一件。

陆停云在这里养伤多日,虽然一直是长律和长厉在照拂她,禁卫们却总觉得也有自己一份功劳。

他们平时都是找年幼又身份卑微的小宫女下手,陆停云作为五品尚服,搁在以前,他们只会妄想一下罢了。

可人现在就在他们旁边啊。而且,是尚服又怎么了?还不只是一个女人么?

是以,有不少人都上前骚扰过,但是无一例外,都被陆停云狠狠地骂走了。

因此禁卫们都很讨厌她,觉得她真是死装。一个女人家,不找个男人保护,就是会落到这种境界里!

陆停云奋力跑了一路,回头一看,身后却只有一个恶魔一样的高珉。

啊……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她的心登时像坠进了冰窟。竟然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总是她遇上这些疯子啊?她明明这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了啊?是她不配吗?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不想放弃,她就是想要活下去。

“救命啊,求求了,来个人救救我吧……”

腹部的伤口在剧烈的跑动下终于裂开,疼痛让陆停云整个人一颤,然后脚一崴,直直地扑到了地上。

脸也被撞得生疼,泪水不争气地涌了下来。

但在下一刻,突然有一双手牵住她的肩,把她拉了起来,然后抱进了怀里。

陆停云的脸刚刚撞到了宫砖上,柔软的脸颊被撞破了皮,还沾上了灰,她刚刚还流着眼泪。一张脸此刻是狼狈得惨不忍睹。

她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来救自己。而且她认出来了,这人是左卫将军。

越寒抱着她跑不快,但他熟悉宫里的路,走小道跑到了卫尉寺附近的太医署后门。

高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太医署内似乎并没有人,但是灯还亮着。锁了门后,越寒轻车熟路地去拿了帕子和伤药,递给了陆停云。

陆停云接过后,犹豫了片刻,咬了咬唇,还是说了:“将军两次救命之恩实是无法报答,如果不嫌弃的话……”

“姑娘不必如此。”越寒只是微微地笑了,声音却难免有些悲凉,“斛律将军一直教导我说,将士的职责在于守护而不是杀戮,保卫而不是掠夺。救你本就是我的义务。”

她愣了一下,然后低了头,开始拿帕子擦自己脸上的伤口。

高珉本来不紧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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