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周子钰立下好好学习的flag,温芸每天早上6:40准时到612宿舍,拍醒起不来床的某人。她起床气大,即使被叫醒了也还迷迷糊糊,下床洗漱,挤着人群踏出晨雾,到了教室第一件事就是趴桌上,总要再多十分钟用于补觉。
这几周她扪心自问比以前认真多了,老师上课也听,温芸多布置的作业也做,连中性笔芯耗得也比往常快。只不过想多睡觉而已,这点小要求都达不到,让她不可避免地口头抱怨了几句。
“就算努力考上好大学,也未必有好工作,以后人生也不一定顺利,不想努力啦。”她愤愤把笔摔出去耍小性子。
温芸并不反驳,只一遍又一遍帮她把笔捡起来,用含有点责怪的眼神注视着,温言软语劝说。
“但如果不努力就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不是么?”
周子钰绝望了,只能认命写下去。有一天早晨,外边正下着雨,雨声潺潺,空气格外凉爽,床帘外的凉风渗进帘内,舍友都还在梦乡,周子钰却早醒了。她懊恼自己醒太早,却不是因为做噩梦,而是昨晚做作业太累,早早睡着了。于是她蹑手蹑脚穿好校服,洗漱完后穿过长廊,等在604门前。
推门而出,温芸看见面前的人,惊讶说:“起得真早,再接再厉。”
周子钰有些傲骄地说:“哼,刮目相看了吧。”
廊外的朱槿,从高立枝头绽放的明艳热烈,渐次走向低垂于泥底的落寞,见证着白昼不断拉长,天亮得越发早了,气温一日一日升高,出门走三两步就要出一身薄汗。临近期中,社团任务与学业课业仿若两座沉甸甸的大山,重重压来,周子钰不得不把练习册及剧本随身携带。
明天是第一次正式的排练,周子钰留在社团教室做配乐编排的收尾工作,室内的闷热让她额头出了层密密的汗珠,今晚之前必须要完成,把乐谱印出交到组员手上。她力求这一切是完美的,才对得起其余人的认真。
温芸进活动室的时候,偌大的体育馆只亮了一盏台灯,室内气温在骄阳围攻下格外闷热,只看得见灯光下一个认真校对乐稿顺序的背影,前前后后踏着思考的脚步,亘古的黑里只亮那么一点微光。
快步走上前,发现对方脸上都是深珠,脸紧绷着,拿出一张纸巾递到对方手中,问:“怎么不开空调?这里好闷,你都流汗了。”
周子钰像是神游般,问:“热么,没感觉。”话落,抬手一摸脸颊,才惊觉掌心触到的是一片冰凉汗水,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早已被汗水浸-透。嫌弃地拎起校服的一角说:“今晚得早点回去洗个澡,桐江气温也太高了,穿短袖都流汗。”
温芸满脸担忧,柔声劝道:“回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感冒了。”
”周子钰忙不迭点头,嘴上应着:“等校对完,打印好了就走。”手上还拿着稿纸不放。
桌上摆着那本借出的剧本,被小心用阅读架支起,下压着厚厚的分析学习笔记,温芸翻了几页,发现对方在上边标注了页码,却没在书页上留下任何折痕污损,她笑道:“这么认真,很期待明天演出你会给我什么惊喜呢。”
周子钰闻言,脸上瞬间扬起自信满满的笑,两颗虎牙探出,眼睛弯成月牙,熠熠生辉,拍着胸脯对温芸保证:“放心吧,女主角!我保证演出配乐肯定没问题,衬你惊艳全场。”
一阵风恰时赶来,让两人打了个寒噤,树叶在铁片顶篷上翻动,沙沙作响,枝条不断敲击着顶篷,密密麻麻。
周子钰半张脸在黑暗中,眼睛带笑,很亮,让对面的温芸不由自主感到可以信赖她所说的话,温芸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和害怕,凉意从背后爬上她的脖颈。说了几句早点回去的话后,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逃走了。
晚上熄灯后,温芸失眠了,格纹窗网外透进来月光,就着月光,她拿出那枚银制的胸针,以及那本错买的《歌剧魅影》,回想起下午,她应该更加圆滑地结束对话,用诙谐语句或关心结个尾,关心别人并不难,大多数人的关心都出于人际关系不得以为之,她应该早应用纯熟,只是那时候慌了神。
红色玻璃切面的光映在温芸纤细的指头上,好像斑斑血迹,她却因此感到安心,不愿再追究那让自己感到害怕的心绪是什么,没关系的,有一天过一天就可以了,思绪渐渐飘远,意识变得模糊,她攥着那枚胸针睡去。
排演当天,艳阳高照,室内体育馆空调温度到最低,呜呜向外吹着冷气,制冷剂的味道,透过扇叶,跟随风的轨迹钻入鼻息。昨天的冷风果不其然让周子钰感冒了,她只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写着今早老师布置的作业。
“天杀的,这政治作业写得我手都快断了,怎么那么多字。”周子钰不断用纸巾擤流淌的鼻涕,垃圾桶里的纸巾堆成小山,声音带着浓重鼻音。
旁边躺椅上晃晃悠悠的于文通闭眼说道:“多大点事,留着晚上自习写,实在不行叫人帮你写不就行了。”
“夏虫不可语冰,我晚上还有额外的作业,而且我亲爱的同桌也不会允许别人帮我的。”周子钰朝于文通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拉同桌的袖子,求对方高抬贵手,放她这个病号一条生路。
哪承想温芸听见她说“亲爱的”,身体不由得僵直。看她要过来拉自己的袖子,忙站起来说要开始排练,就跑到台上帮道具组摆物件。
周子钰挠挠头:“这么着急么。”
不知是不是感冒的原因,也可能是做了太久作业,周子钰拿起提琴时手十分疲软,指节僵硬,差点让提琴磕到地上,幸好于文通在一边,及时伸手扶住了琴,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于文通面露嫌弃,站起来说:“让开吧,你个病号,我来拉琴。”
“你能行么?”周子钰满目狐疑,不知道对方怎么转了性,居然主动要求拉琴。
只听对面人冷哼一声,瞄了两遍曲谱就开始演奏,整曲少有错音,过渡丝滑,音节准确,看呆了一边正在“流脑浆”的周子钰。
“安心歇着吧天才,我这两年可没停下来,不比你差。”
这句话一下扎穿了周子钰的心,从前老师们都说她是全班最有天赋走这条路的,但刚才她霎时清醒过来,于文通这个手下败将现在的水平已经远超过她了。
虽然早放弃了这条路,但认识到自己已经落后于人时,周子钰还是不可避免的难过了一下,温芸下台时问她为什么演奏换人了,她也只说是重新安排的结果,只字未提刚才的心情,以免让对方和学姐产生误会。
窗外的蒲公英渐结出白絮,随时等待乘风远航。回教室内时,两人却都无心欣赏,周子钰只顾着伤春悲秋。温芸则是牵着心绪,剪不断理还乱,关心的话不如往日可以顺利脱口而出,只好埋头在作业上,用忙碌填满思绪,不让心底那份慌乱肆意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