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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请神问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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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茶馆破旧的屋檐滴落下来,打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雨丝如细针般斜刺进来,潮气顺着敞开的门缝一路蔓延,混着茶水的香气。茶馆里支着几张老旧的方桌,桌腿因为年头太久已经被磨得有些发黑,斑驳的桌面上油渍斑斑,透着几分老茶馆特有的陈腐气息。

李观尘倚在窗边的位置,她袖子下的手指修长而苍白,轻轻扣着茶杯沿,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像是在随意打发时间,却又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烦躁。

杯中的茶水已经凉透,她却并不在意,只是懒懒地抿了一口,眼神顺着雨幕看向对街的屋檐。阴雨让整个镇子都蒙着一层晦暗,连青衣馆门前高挂的朱红灯笼,也被湿气侵得褪去了几分颜色。李观尘的后背隐隐作痛,是一股刺痒中带着撕裂般的钝痛感,像是一条毒蛇沿着她的脊椎蜿蜒而上。

她下意识拉了拉袖口,将腕上蔓延出来的黑色纹路遮住。这纹路在这几天的阴雨里越发扩散,像是活物一样,沿着她的皮肤游走,每逢雨天就愈发疼痛难耐。她拧了拧眉,心头的不安渐渐升腾——自从进镇以来,那飞鸽传书便再无音讯,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门外的雨还在下,雨声混杂着远处街头小贩的吆喝,传进耳朵里朦朦胧胧。正当李观尘出神之际,几个湿漉漉的身影鱼贯而入,踩着泥泞的鞋底,在地上留下一串水渍。

“哎呀,这鬼天气,刚出门就给浇成了落汤鸡。”其中一个汉子抖着身上的蓑衣,嘴里抱怨着,却掩不住眼里的兴奋,“不过明天就‘请神问药’了,怎么着也得赶个早。”

“可不是嘛,错过了可就要等下一年!”另一个中年男子顺势接话,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压不住的激动,“去年我排了大半天,愣是连个门槛都没摸着,今年说什么也要提前去占个好位子。”

“嘿,排不上号看个热闹也行啊,听说这次‘青衣神’要坐一整天呢。”汉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近同伴,话里透着几分敬畏。

“真的假的?那敢情好,说是能看百病,管你是头疼脑热还是沉疴顽疾,全都能治。”

“那可不,这‘青衣神’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手一搭脉,病根都能给你摸得清清楚楚。”汉子双手比划着,语气夸张。

李观尘听在耳里,心头微微一动。她将杯中的冷茶一饮而尽,站起身,她走到那几人跟前,笑意浅淡,语气随意:“几位说的‘请神问药’,敢问是什么时候,在哪儿举行?”

几人转过头,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李观尘的面容被阴影笼着,只能看到一双微微上挑的眼,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冷意,和说不清的疲惫。

“外地人吧?”一个年长些的汉子上下打量着她,“看你这样子,是要找‘青衣神’看病?”

李观尘笑了笑:“不瞒几位,只是听闻‘请神问药’乃是盛事,好奇想去瞧个热闹。”

“那你可来对地方了!”汉子脸上的防备顿时散去几分,“就明天卯时,在青衣馆正门前,记得早点去排队,晚了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多谢几位。”李观尘微微拱手,面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客气。明日,她倒要看看,这位传闻中的‘青衣神’,究竟是何方神圣。

翌日清晨,昨夜的雨虽已停歇,却依旧阴沉,湿冷的风贴着屋檐下滑,卷起残叶和泥水,石板路上斑驳的水渍映着摇晃的人影,透着股阴冷。

李观尘醒得很早,因为背上纹路的疼痛,整夜未睡安稳。她坐在床沿披上外袍,深深的喘了口气,小白在旁边蹭了蹭她。等她推开房门时,走廊里已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客栈里的人们一边低声交谈,一边纷纷往外赶。

她理了理衣襟,顺着人流走去,沿街的店铺门半掩着,许多铺子连早摊都没摆出来,伙计、老板全都早早收拾妥当,像赶庙会似的,三三两两朝着同一个方向去了。李观尘顺着人潮往前,才发现青衣馆门前早已人头攒动,队伍像一条盘踞的长龙,从街头一直拖到街尾,许多带着口音的外地人混杂其中,脸上带着疲惫和期盼,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泥土腥气,混着些许香烛残香,不知是雨后的味道,还是青衣馆里早早烧过了香。

青衣馆大门两侧,挂着‘请神问药’四个金漆大字,红底黑边,字迹潦草中透着几分诡气。门前已经搭起一座红色的高台,像戏台又像供桌,台面铺着青丝绣缎,摆着一张雕满草木花鸟的老梨木桌,两把宽背椅,一边坐医者,一边坐病人,桌上放着铜铃、香炉和一碗清水,像是某种古旧的仪式道具。

李观尘站在一旁,懒洋洋地扫了一圈,不由皱了皱眉。这阵仗,不像是治病救人,倒更像是在请神驱邪。她目光扫过队伍,越发觉得没趣,干脆顺着香气走到青衣馆旁边的胡饼摊前。这摊子倒是生意火爆,热气腾腾的胡饼刚出锅,金黄油亮,香气四溢。小贩双手沾满油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显然是借着‘请神问药’这一年一度的机会,狠狠赚上一笔。

李观尘懒得排在长队里等‘神仙’开光,倒是排胡饼的队伍顺眼得多,索性悠哉地凑上去,排在队尾。等她接过热乎乎、香喷喷的胡饼咬上一口,卯时刚刚到,天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下一片惨白,像蒙了一层灰纱。

队伍里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纷纷踮起脚朝青衣馆门口张望。过不多时,熟悉的堂倌率先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只铜铃,随着步伐轻轻摇晃,铃声脆亮,在寂静的街头尤为刺耳。随后,青衣馆大门内缓缓走出一个身姿纤细的女子,一身雪白的缀满羽毛的长裙,曳地而行,每走一步,裙裾微微扬起,羽毛轻轻颤动。

她戴着一面白色轻纱,只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眸光幽幽,看得人心底发毛。发间斜插着几根细长的白羽,随着步伐微微晃动,但从眉眼看也能看的出来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真像个白毛公鸡。”李观尘站在胡饼摊旁,咬着胡饼,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随意的揶揄。胡饼摊主回头看了她一眼,似是觉得这话太过无礼,却又不敢当众附和,只是缩着脖子嘿嘿干笑两声,低头忙着翻胡饼。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嘀咕了一声:“许久不见这‘青衣神’,今日怎么还戴上了面纱?往年可没见她遮过脸。”

话音刚落,便有人附和:“是啊,往年她可是光明正大现身,虽然脸色冷了点儿,但也不至于遮头盖脸的。今日这副打扮,反倒更显得神秘。”

李观尘站在人群外,手里拎着刚买的胡饼,热腾腾的香气混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往鼻腔里钻。她咬了一口,边嚼边随意地问向旁边胡饼摊的老板:“这‘青衣神’年纪多大了?”

摊主是个中年男子,身材有些高挑,脑袋上扣着个破毡帽,身上的藏青色棉马甲油光水滑,显然被烟火气浸得透透的。他正闲着,双手抱在胸前,整个人斜倚在摊车边,眼睛眯着,看不出是困倦还是思索。

听到李观尘的问话,他偏过头来,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了一圈,带着几分探究和打量,似乎想确认她的来路。他慢悠悠地说道:“小姑娘是外地来的吧?这‘青衣神’的年纪,谁都说不准。”

声音不大,但透着几分神秘。他顿了顿,像是怕惹祸上身,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注意,这才压低声音补了一句:“不过我爹活着那会儿说过,他小时候就听说过‘青衣神’的大名,那算算,怕是五十往上了。”

“嚯——”李观尘咽下嘴里的胡饼,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台上纤细娉婷的白衣女子,眉梢微微挑起,“这保养得可真不错。”

摊主的嘴角忽然扯起个意味不明的笑,眼神里透着点儿阴冷,声音也压得更低:“保养?我看不见得。”

李观尘侧头看着他,不由自主的靠近:“哦?怎么个意思?”

摊主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带着点儿说不出的阴测测:“这青衣馆里,死过多少妙龄姑娘,你们外头的人是不知道的。我可不信这事儿跟‘青衣神’没关系。”

李观尘微微眯起眼,细细打量起眼前的摊主。他虽衣着朴素,站姿懒散,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普通小贩的憨厚,反倒透着几分冷漠和疏离。

这里的人对‘青衣神’大多是敬畏交加,哪怕背地里再多闲话,当面也绝不敢露半分。而眼前这个摊主,语气里却带着种发自骨子里的轻蔑和怨毒,像是埋了一肚子的话,憋了多年,才在这无人问津的胡饼摊上,顺着胡饼香气一股脑儿散了出来。

雨后的风夹着潮湿的凉意吹过,掀起青衣馆门口那四个大字的旗幡,红底黑字,像浸了血一样晃动不止。李观尘低头再咬了一口胡饼,面上带笑,眼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她的视线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台上那名“青衣神”的身上。

“对了——”她若无其事地开口,语气懒散,像是随口一问,“我挺好奇的,你们这地方……没有县令吗?”

摊主正低头擦拭案板,有些粗糙的手背上沾了些胡饼碎屑。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带着几分奇异的笑意:“县令?早些年就死了。”

李观尘眉头微挑,顺着话头追问:“哦?那后来就没人来继任?”

摊主慢悠悠地收拾着摊子上的木桶和烤炉,像是在权衡什么,过了片刻才压低声音道:“那县令啊,当年可是‘青衣神’的丈夫。他死之后,这里就成了‘青衣神’的地盘,她说什么就是圣旨。”

李观尘轻笑了一声,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周围那些神情虔诚的村民:“你们都那么信她?”

“信不信的倒是其次。”摊主撇了撇嘴,声音低哑,“她是这地方唯一会治病的人,确实救过不少人。再说了,她那医术,邪门得很,但就是管用。谁家里头生了怪病,找她多半也都活下来了。”

“疑难杂症都能治?”李观尘咬下一口胡饼,像是随口一问。

摊主忽然停下了手里的活,抬起头,眼睛微微眯着,像是在审视她:“怎么?小姑娘是来看病的?”

李观尘笑了笑,把胡饼往嘴里送:“最近身上确实有点儿不舒服,想着凑个热闹。”

摊主的眼皮跳了跳,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哼笑:“哦?那你应该早些来排队的。不过——”他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油渍,眼皮微抬,有些意味不明的说道:“今年的规矩可跟往年不太一样,搞不好还有点儿意思。”

话音未落,青衣馆门口那个穿着青布长衫的堂倌,已经站在了台阶上,扬着嗓子对着乌泱泱的人群开口了:“今年‘请神问药’改个规矩!为了让更多乡亲都能有机会让‘青衣神’亲自看诊,今年我们特意增加了抽签环节。”

说话间,她从身后捧出一个漆红的木桶,高高举过头顶,桶壁上用黑漆勾勒着奇异的纹路,像是某种符箓,又像是虫蛇缠绕的古怪图腾。

“每个人都可以过来抽签!”堂倌笑容可掬,声音洪亮,“桶里每张纸上都有红字编号,抽到什么号就按顺序排队,免得有人私下插队!”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嗡嗡低语,既兴奋又带着点惶恐。

摊主拍了拍李观尘的肩,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小姑娘,去抽个签吧,看看你的运气。”

李观尘笑着点头,随手抹了抹掌心的油渍:“行,老板的胡饼挺合我口味,以后有机会我再来捧场。”

她起身走向台前时,摊主目送着她的背影,眼神里的戏谑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意味不明的探究与冷淡。

等李观尘走到堂倌面前,那堂倌竟突然抬起眼,冲她笑了一下。那笑容没有半分温度,像是皮肉底下藏着一张看不见的面具。

李观尘眉头微微一蹙,伸手伸进木桶里,指尖触到一张微微泛潮的纸条,她捏出来一看——红色的墨迹在纸面上晕开,赫然是个“十九”。

数字旁还隐隐透出些褐色污痕,像是血渍,又像是泥污。

她攥紧了纸条,指腹轻轻摩挲着纸张的边缘,忽然有种错觉,仿佛这“十九”不是她抽出来的,而是早已经在这里等着她。

湿冷的风从巷口吹过,街边那些排队的人群仿佛一具具被雨水泡软的尸体,脚步散漫,眼神木然,浑浑噩噩地挪动着,只为靠近那张红色的台面,靠近那个戴着白纱的女人。

李观尘低头,视线掠过掌心的纸条,嘴角轻轻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十九……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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