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上，严青山上完课后想去见一见柳月再回家，但柳月二叔二娘的脾气他早有耳闻。就这样空手去显得特别没诚意，柳月的二娘当着他的面倒不会说什么，但背地里肯定会拿话羞辱她。于是他匆匆忙忙跑到街上买了一包白砂糖和半斤酒，再折回柳家。

他刚到柳家小屋旁的路口，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尖锐刺耳的骂声：“我叫你偷吃叫你偷吃...天杀的，你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吗，总共就这几片肉，全给你一个人造了，你偷吃几块肉能长出个小耳朵不成？”

很快，屋子里就传来了男孩儿“哇哇”的哭声，一听声音青山就知道是柳二叔家的三儿子柳木。

二娘铁青着脸望着高声大哭的三儿子柳木，心里气不过又掐了他几爪：“你还有脸哭，我没给你几棍子就是好的了。还有你，在家也...”

二娘正要把火力转向正在堂屋里淘米做饭的柳月，一扭头看见严青山提着东西走进家来，她立即笑盈盈地跟他打招呼：

“哎呀，严老师来了。来来来，快坐快坐。”

二娘一边说这话一边将身后的板凳提到严老师面前。

看见严老师来了，柳木张得老大的嘴连忙闭上，一抹袖子把眼泪揩干凈，偷偷瞄一眼母亲的眼神，然后一溜烟跑出去了。

严青山正想摸摸柳木的头，安慰安慰他，那小家伙却不敢看他，跑得十分快。他只好微微笑了笑，回过头来和柳二娘说话：

“二娘，好久没见您和二叔，特地来来看看你们，突然到访，没有打扰您吧？”

严青山伸手扶了扶二娘递过来的凳子，没有直接坐下。

“严老师说的哪里话，我们盼你都盼不来呢。来来来，你快坐下，我去给你烧杯茶。”

“二娘不用麻烦。”严青山说着，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二娘，“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不是什么好东西，您不要嫌弃。”

“哎呀，严老师你人来坐坐就行了，怎么还带东西，这多不合适。”

“应该的，您不嫌弃就行。”

二娘顺手接过东西：“我们这样的人家嫌弃什么！只怕收了你的东西你下次不敢来了。”

“哪里哪里。”

严青山坐下后，二娘便将白砂糖和酒拿到里屋，藏进她装杂物的木箱子里。

见二娘从里屋出来，严青山问道：“二娘，二叔和柳月不在家吗？”

“哦，你柳二叔出去干活去了，要晚上才回来。”二娘早知严青山来的目的，却故意不提柳月。

“那柳月呢？她是不是也出去了？”严青山再次问道。

二娘装作没听到，径直坐到小凳子上，打起马虎眼：“严老师，你这会儿过来应该还没吃饭吧，你难得来一趟，今天就留下来在我家吃个粗茶淡饭再走吧。”

“二娘，不瞒您说，我是来看柳月的，但更多的是想找您谈谈。不知道柳月有没有跟您提起过我们之间的事，我喜欢她很多年了，但以前我们还小，不适合说这种事，我也没跟她明说过。就是现在我跟她明说了，她也是多次拒绝我，所以今天才贸然登门拜访您。人人都知道柳月不是您的亲生女儿，但是您和二叔在她身处绝境的时候收养了她，辛辛苦苦将她养大成人，她心里感恩您和二叔，你们是她的再造父母，她也最听您的话。所以我现在是走投无路，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只好来求您帮我劝劝她，不管我和她成与不成，我都会万分感激您的。”

严青山的这番话一针见血地扎中了二娘的心，她最怕柳月找到个好夫家，再反过来拿捏她，将她这些年挨的骂全还回来，让她也活得不痛快。严青山的这些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让她放下心里的戒备，笑眯眯回答：

“你看你说的哪里话，你们的事柳月都跟我说过了，我之前还当你是说的玩笑话，让她别当真。既然你是认真的，那我也不阻拦你们，只是你爸妈那边怎么说呢？”

“我今日就是要回去跟我爸妈说明此事的，现在过来一是跟您和二叔表明我的诚意，毕竟你们是柳月的长辈，这么重要的事需要先和你们商量。二是来看看柳月，好让她放心些。后日一早我们就会正式登门提亲，还望二娘成全。”

“后日会不会太急了，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呢。”

“一切事宜我最近都安排好了，你和二叔只管坐着喝茶聊天就好。”

二娘见严青山把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再拦着不让见柳月，便到堂屋把柳月叫了出来。

严青山带着柳月来到河边散步，将自己回家的计划跟她交代清楚：

“提亲是需要十分正式的，虽然我们这事有些仓促，但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明日一早我和我爸我妈去城里置办礼品、鞭炮、红烛、香火、新衣，对了，还要杀一头猪，一半招待亲朋，一半作为聘礼带过来。还需要请一个有名头的媒婆，我打听过了，上寨有个林媒婆，干了二十几年的媒人，经她搭线的夫妻都是和顺美满，没有差池的，我等会儿回家的时候顺便去她家请她后日随我们一道过来。”

柳月听着心里却是忧虑：“这未免太麻烦了，你家把事情办得如此隆重，我家未必跟得起，不如简单些，买点香火、蜡烛供一供神明、祖先，也算是过了明路，岂不是省事些？你我相识多年，我也不会计较这些的。”

严青山道：“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可好歹是我们两个人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可以随心，但绝不能随意。我说的这些已经是由于时间仓促不得不简办的了，若是这些东西也省了，就算你不在乎，我也不能答应呀。至于你家里会怎么办，那是你二叔二娘的主意，你就不要操心了，大办也好，小办也好，就算不办也行，只要能把你娶回去就好，我不在乎那些。”

争论不过青山，柳月只好依他：“那等晚上我二叔回来我问问他的想法。”

“不用你问你二叔，我知道他这会儿就在上寨帮人盖瓦，我等会儿去到那边自己和他说。我想你二娘这边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只要她同意了，你二叔就不会反对。”

柳月笑了笑：“你到是对我二叔了解的很。”

“那是自然。”

柳月嘴角勾起，两只眼睛笑得像月牙，双手轻轻背在后背，缓缓走到一株红山茶花前，望着刚刚绽放的一朵茶花：

“好美的山茶花！没想到十一月的天气还能看到花开。”

青山不以为意地答道：“在这村子里一年到头能看到的花那么多，比山茶花好看的你也见过不少，到还是头一次听你说路边的野花好看。”

柳月低眉含笑，喃喃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里平常时间是有不少花，可此刻放眼望去这一片都是些枯草残叶，只有这株山茶开的最艳。她们顶着寒风绽放，就是想要独艳一方，我夸赞她们几句也不过是顺应时势而已。”

“我明白你的意思，恶境里的花比寻常的更多几分骨气，不禁令人感叹。时候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你在家等着我。”

“嗯。”柳月颔首。

两人依依惜别。

得知严青山一家即将要上门提亲，二叔也推迟了手上的活，留在家里筹备东西。

二娘嘴上虽说着不想管这等子事，但还是忙里忙外地将家里收拾一遍，又翻出几件自己在家当姑娘时穿的衣服送给柳月，这些衣服虽然时日有些久了，但她一直小心保管着，还跟新的一样。

柳月在家静静等待着提亲的日子，心里既紧张又抑制不住地欣喜。她望着存了多年的钱，忍不住感慨，没想到自己最后尽然会嫁给严青山，想着那些艰难岁月里，他对她的种种帮助，一股暖流悄悄涌入心头，化作热泪从眼角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