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
顾栖递到小马手里的,是一支精巧雅致的玉竹杖。
原来,他忙忙叨叨这么久,是在小孩打造用以探路的手杖。
小马指尖抚摸玉竹杖,惊喜得说不出话,两片小嘴唇,弧度越扬越高昂,一双盲眼都好似不可思议地透了光出来。
玉竹杖打磨得锃亮,竹节与竹节之间,带着精密小机括,不仅可以调节长短,也能进行折叠收纳。
手柄的位置,还做出了凹槽,完美匹配手指抓握的曲度。
小马沿着竹节缓移小手,又在手柄顶端摸到一处隐藏卡扣。
他摁动卡扣,触发暗藏的机关,一缕寒芒刹那飞射而出。
从竹鞘里弹出来的,正是狼牙之一。
利刃肃杀出鞘,直击小马心灵。
“还有那把刀?”
“早说过要送你呀。”
顾栖大嘴咧得能吞西瓜。
“单一根棍子,没什么大作为,我索性加了这玩意进来,当给你防身。不过,我更希望你平安顺遂,永远不会用到它。”
小马眉心赤色玲珑痣,像座喷发的小火山:
“九哥,我一定学着去做更多事,绝不辜负你心意。”
“练练自己走吧。”
“嗯嗯。”
“九爷你跟我来。”
瞿良见到小马手握着短刃,血脉偾张攥着顾栖爪子,一口气拉他到街上。
“雁息哥你没疯吧?那可是你的狼牙——”
突然意识到不妥,瞿良后半句极力往下压,只发出气音。
“嘶……你先放手。”
顾栖龇牙咧嘴。
“哎你、你这又是怎么搞的?”
瞿良这才察觉自己沾了满手的脓血。
“行了,别滋儿哇乱叫。”
顾栖蔫不唧冲伤处吹气。
他内伤积沉,只剩一具行将腐坏的躯壳,灯油烫到的那只手,一直没见好。
再加上多日手工活,如今虎口处,皮肉皆糜烂。
瞿良用力一握,可不疼得他五官闹分家。
“上好的兵刃,就这么送给那孩子?你到底咋想的?”
“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顾栖好伟大的一张脸。
“怎么样,我手艺是不是没荒废,幸不辱师门?”
“瞧把你能耐的,天底下哪个不知,天枢四象阁的机巧技艺,举世无双。”
青城山,天枢四象阁——巴蜀第一大门派,书里主角攻师承。
顾栖的师尊,就是四象阁的最高统领者。
几十年前,那位高人联合江湖异士开宗立派,不但深耕武学一道,更精钻于机关术数。
顾栖虽然没花心思研究过奇术,但耳濡目染下,高低有了解。
瞿良:“欸,木已成舟。反正也不成双了,要不另一把送我得了呗?”
顾栖:“回去给我上药,只要伺候得我舒舒服服的,不是不能考虑。”
瞿良:“得嘞,您里边请。”
俩人嬉笑怒骂,又回到药寮。
小马与竹杖磨合,只一会儿功夫,行走间已比从前大胆。
顾栖满意一笑,睡了个好觉。
一晃又过十来天。
夏日将尽,秋风乍起,杨缮等人离开沛县,已然有月余。
顾栖生活照旧,只是谈及冥漠之都时,小马仍会惊惧失魂,创伤性应激障碍了属于是。
见状,顾栖索性再不提这四字,每天聊骚聊骚小马,奚落奚落瞿良,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这天玉儿外出看诊,整座药寮又只剩顾栖瞿良小马三人。
小马玉竹杖在手,经过多日的练习,走路基本已顺畅,小胸脯前所未有地笔挺。
当晚训练后,他额角破天荒淌下小汗珠,顾栖便领他到中庭休息。
瞿良饭后消食,庭下耍剑。
顾栖躺坐一旁藤椅上,怀抱小崽子,悠哉啃大瓜。
秋日的晚岚卷了凉意,顾栖被风扫拂,又有些恍神。
小马无依无靠,总教人心疼。
假如没有任务目标那档事、也不用找什么天运仪,小崽子或许就能长久地养在他身边,好歹不差吃、不差穿。
不远,瞿良长剑行云流水,舞得中庭落叶纷纷。
叶片障了顾栖眉目,他反倒一瞬清明,暗骂自己思想歹毒。
摆脱肉身束缚、脱离俗尘苦海,“飞升成仙”简直太香了好伐。
顾栖摇头笑笑,如瀑的长发随风飘蓬,与身后轻摇的松柏熙熙融融。
瞿良一套剑招收势,憧憬朝顾栖眨眼:
“九爷,三哥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忒无趣。此间事了,还是让我和小管小丁跟着你吧?”
“跟着我干嘛,吃喝玩乐、虚度年华?你们呀,还是太年轻。杨老三才是干大事的人,想要有建树,就得锚定他。”
“九哥,那我能跟着你吗?”
小马轻蹭顾栖衣角。
“小马,九爷老早就说会给你找个好人家,你不用担忧往后的生活。”
瞿良上赶着抢话。
小家伙身躯一紧,黑灯瞎火的瞳眸,婆婆娑娑地颤动:
“……九哥……要送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