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涉海】
一波急浪打来,船身摇摆幅度大增。
少年公子因此停顿转头的迹象,长影紧靠着门沿。
“公子,没事吧?”
货舱内的高大青年忙看向门口。
“别担心,摔不了。瞧我,定是又给你添了麻烦。”
少年公子清微地笑,返身舱外门廊间。
顾栖再瞄,地上只剩对方衣摆一小尾暗影。他暂松一口气,心弦又无端一绞。
许是因为刚才听对方提到了“糖酥”之类的字眼吧,顾栖恍惘记起个小朋友。
那段共处的时光,好像就发生在昨日。
一抬眼,就能看到小家伙极力睁大如玉的盲瞳,咬住他送到唇齿的桂花糖,眉间一点朱砂红,熠熠地生光。
当年出了留侯遗境,若己方无一人生还,小马会否也已身亡?
顾栖思索着最凉薄的可能,感觉被条荆藤勒得喘不过气,棘刺划开的血口,道道深见骨。
顽疾上赶着作祟,为掩盖声迹,惨白少年不得不手捂口鼻,粗暴吞回冲上喉头的血水。
颀长的手指,每一粒骨节都凸起陡峭的锋棱,肖似危峤万丈高,“金顶”上,霜雪无法无天,乱把白云揉碎。
待海浪缓歇,外间又传来清雅柔和的声音:
“阿追,回去吧。”
唤作“阿追”的青年闻声转身,提步之际又微一侧脸,视线移往堆置货箱的区域。
所幸,他临了没察觉不属于这艘渡船的异客,出舱而去。
“公子,风浪变大了许多,上行阶梯时公子一定扶稳些。”
阿追带起两人的脚步,离得货舱越来越远。
顾栖背靠着木箱,仍在苦涩地忍痛。
愁思冗重堆结,他眼底华彩暗淡。
昨日临行时,瀛谈不顾苍诘阻挠的眼神,硬拉他讲的一番话,又在他脑海深处滋滋地盘旋。
“雁息你先别管我师兄,我必须还得跟你说件事,希望你回中原后也能当心些。近年江湖上惹人热议者,并不只某几个单独的人。就好比——”
“就好比蜃楼?”
当时顾栖平静地回眸。
“天老爷,你怎知我要说蜃楼?怎么你又能猜到?”
瀛谈佩服得就差跪下给他磕一个。
蜃楼沉寂多年,又能重振旗鼓,幕后之人定然有大能。
三年前,顾栖就在好奇新一任的蜃楼之主。
当今,他又莫名不安地将杨缮几人的死和蜃楼联想到一起。
瀛谈说,蜃楼不断发展壮大,今日之烜赫,简直不可思议。
蜃楼之主手段残忍,奉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方策,几乎已主宰曹魏的江湖。
若听话,他便怀柔招抚;若不听,轻则废人功法,重则灭门焚城。
是以这几年,除去背靠皇族的某个大宗门仍在负隅顽抗,曹魏地界各派已万众归心,皆为蜃楼马首是瞻。
话到激动处,瀛谈吐沫星子飞溅:
“再者,不知何时起,蜃楼开始与司马家交往甚密,曹魏朝堂上,势力亦可谓无孔不入。可惜,莲台宫掌握不到那位蜃楼之主的信息。他实在太神秘,听说就算十二殃,也并非人人见过其真容。”
不服者,具杀之——顾栖遍寻原书情节,找不到任一个反派,能跟蜃楼之主对上号。
某些行径肖似者,也都久负“盛名”,不至于搁置打下的江山,再另起炉灶。
于是他又问:
“二宫主,蜃楼没人来赴莲华宴?”
“得亏没有呀。蜃楼之主不满足只掌控魏境,已然伸手向东吴。边境上的小门小派,多在苟延残喘。我和师兄也很担忧,莲台宫虽建造海上,占了地势之捷,仍旧不定哪日便会卷入风波中……”
行船涉过无垠的沧海。
顾栖透窗远瞰浮云,惨淡的身影,陷落于岑寂。
系统见自家宿主好长时间没动静,就快变成座冰雕,鼓足勇气怯怯地呼唤:
“宿主、宿主你吱一声啊。呜呜,求你别吓我。”
顾栖从忧扰中回神,落索地深叹,转换了思绪:
“莲台宫两位宫主说,我能活下来,体内有股奇异力量功不可没。去用【万物志】查查,那股力量是什么。”
“啊,宿主……【万物志】它、它用不了啦……”
系统轻轻地碎掉。
“嘤嘤嘤,我这次回来,被穿书局收走几乎所有的权限,现在——现在只剩对话和回放功能了。”
顾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又背过去:
成,以后这犊子就主打一个陪伴了呗。
他郁郁地听涛,沉默亘久才又问系统:
“……我那个‘全民白月光’的任务,还作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