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风闲坐在古椿神树下一动不动。
“小赵,你的危机解决了,怎的还不下凡继续财神任务啊?”
老君过来时,看到赵风闲聊胜于无地擦了擦眼角,他当做没看到般坐在旁边,“怎么,还没缓过来啊。”
赵风闲起身,向老君行了个礼:“多谢老君给我机会,让我了却凡间宿愿。”
老君和蔼地摆摆手:“坐吧,你不也替老夫摆平了几百年前犯下的一点点小失误,咱们算互相帮助,不必放在心上。”
两神坐在一起,老君问:“何故愁眉不展?”
赵风闲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做好。
他用观尘镜看过改变后的历史,发现赵裕宁居然替他照顾母亲,他很感激也很欣慰。
赵裕宁得知真相无法改变后,的确好好活着,享受当下了。
后来他成为了纨绔的小王爷,诗酒作画,弹琴赏花,与其他宗族公子们整日游乐,醉生梦死。
他有着尊贵的身份,用之不竭的财富,也不缺朋友。可他没有亲情,没有知己。
赵风闲总看到夜深人静时,小王爷枯坐在屋子里对着自己自言自语,跟自己讲述曾经的现代生活,和父母同学的相处,讲现代的科技,讲古代没有的东西,似乎是为了提醒自己什么。
他白日如常,夜晚神叨,看起来却越发沉默,眉间总染上一抹去不掉的忧愁,仿若和真正的小王爷合为一体。
赵裕宁没有活得太久,即使他的寿命在古代也算长了,临终时也算无痛安眠,他的眼角滑下了最后一滴泪。
后来赵风闲又用观尘镜看到了现代正常转世到如今的赵裕宁,喝过孟婆汤后前尘尽散,他并不记得自己曾穿越过。
现代的赵裕宁自小家里富裕,爸妈都是公司大老板,不需要飞来横财。他日子舒坦众星捧月,唯一需要忧虑的无非是读书和考试。
有一次他过马路正好发现有个乞丐被警察抓捕,据说是多年逃窜在外的罪犯。他刚捂了捂心脏,在公交站时又遇到个突然倒地的大叔。
他救了大叔,去医院照顾了几天,大叔就说要把遗产留给他。但赵裕宁觉得不妥,打电话把爸妈叫来。
两家也算因此结缘,虽没继承遗产却达成了长久合作,就此互利互惠,财富值扶摇直上。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可赵风闲觉得,不该是这样。
那个曾经穿越到古代,又为了后世留在那里的少年,当真只有自己记得了。
还有他的母亲虽被接到王府,受到衣食无忧的奉养,却每每郁郁寡欢。
有时自豪,有时平静,有时痛恨命运不公,有时无比伤感思念。
他看着他的母亲一年一年地缝着四季的衣服,到赵小吉的坟头烧过去,直到郁郁而终的那天。
赵风闲就觉得特别对不起他们:“老君,我被您点化登仙时,你说仙凡有别,自此缘分已尽,我再也没能看望母亲,哪怕给她留下只言片语。”
“此番虽是全了我的遗憾,让我多陪伴了母亲一阵,可终究是她陪伴我而非我陪伴她,她并没有得到宽慰。”
“回想我之前数世轮回,世世早亡,如果成神的代价是给亲人带来痛苦,我这神仙当着有什么意思呢?”
老君没想到赵风闲太过善于思考,自己好心相助,却让他动摇了道心,怀疑自己做神仙的意义。
良久,老君叹道:“自古孝义难两全,不负道途便负亲啊。咱们神仙不为名利,凡人甚至看不到神,不相信神灵存在。”
“但世上还有很多受苦受难的生灵,我们还是要竭尽全力去救助,扶危济困是神的天职。就算不做财神,你也不能丧失自己的斗志。”
“至于你的亲人,”老君突然拍了拍赵风闲的肩榜:“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你那经常在地府兼职的神仙朋友,咱们道家做事还是很讲人权的。”
“你作为颇具仙缘的九世善人,预备神仙成员,你的亲人怎么会是普通人呢?他们或是有功德在身,或是跟你一样本就是需要历经劫数才能成大事的人才,那把你们组合排一起,不就避免伤及无辜了?”
“如今你虽然不知跟你前世有亲缘情分的他们身在何方,但老夫拍着胸脯保证,他们绝对过得很好。”
赵风闲突然站起来长舒一口气:“老君,你早说呀,我去上班了!”
虽然他知道老君劝慰的话还有漏洞,但为人为神都只能朝前看。emo也得限时间,差不多得了。
赵风闲打起精神,化作一道灵光冲下凡间。
老君摸着胡子欣慰一笑:“果真是个有悟性的。”
“……”
“老板,您又去哪里做慈善了?居然这么久都没消息。”
还好穿越一趟没费多长时间,赵风闲在宋朝待了大概半年,回到现代差不多也过去这么久。
他坐在二十层总裁办公室里,接过秘书泡的咖啡,看着公司账目。
代理人和董事会那些成员真厉害啊,项目越做越大,合作一单单谈成,公司运转早就自成一体,要不是他占着最多的股份,有没有他没差。
赵风闲创办的公司是产品研发类的,很时新,有财神运气坐镇也一直发展得很顺利。自己的卡上钱多了,他就喜欢到处投资,还偏偏每次都能捞回本,大赚特赚。
董事会的成员们还是信玄学的,他们认为赵总的运气真心齐天,所以就算他四处乱逛不怎么理事,他们也没啥意见。
他这次回来就为两件事:让公司自查税务,以免出现什么不合法的状况;以及再开个小公司。
“呀,赵总又想投资哪个公司啊?”
秘书听完兴奋地凑了上来,以前她照着赵风闲的建议理财,小金库直接翻倍,现在对自家老板是深信不疑。
赵风闲微笑:“不是投资,是另开一家小公司,做新的尝试。”
“那是什么尝试呢?”
赵风闲看向空中的任务卡:“影视工作室。”
过不久,赵风闲应邀参加某企业家主办的宴会,据说是庆祝他家老爷子六十岁的生日。
他的社交圈向上向下都可以,生日宴在他看来也没什么特别,不就是开在别墅,场地大了点,有钱人聚集得多了点,道具食物都是从这个国,那个国运回来的稀罕货。
赵风闲绕过比三个人还高的蛋糕塔和杯塔,找了个角落处坐着醒酒。
觥筹交错间,他也不得不陪喝几杯,好不容易找机会走开自己待一会儿,他在等待任务对象出现。
大概过了半小时,耳边传来高跟鞋嗒嗒响的声音,化着斩男款淡妆,一头大波浪卷发的女郎拖着礼服长裙出现在聚会上。
此时有人在跳舞,有人在攀谈,场面一派纸醉金迷。
庄微是一个十八线小演员,此前一直在各种剧组试戏串场,演一些戏份少没有几句台词的女配。
她从小就爱看电视剧,电影之类,羡慕银幕里的人可以各种切换身份,在不同的背景下/体验不同的人生,同样也崇拜脱离银幕后明星们光鲜亮丽的生活。
于是她有了成为演员和明星的梦想,起先家里还以为她是一时兴起,直到他们发现,女儿十四五岁就开始严格要求自己。
十点之前必须睡美容觉,自己从网上学习搭配营养餐,呵护肌肤,管理身材。
她似乎舍掉了食欲,逼着自己早睡早起,勤于运动,风雨无阻,生理期也不能阻。
庄家属于居住城里的职工家庭,爸爸是高级教师,妈妈是服装设计师,小康家庭算不上多富裕。她妈妈觉得庄薇是在异想天开,可她爸爸觉得,自家女儿能有极强的自控能力是件好事,能够对自己狠下来的人,将来一定过得不差。
庄薇读书时成绩在中游,她一门心思想着以后要走艺考的路,对学习并不重视。
私下商量好的爸妈找她谈话,表示并不阻止她追逐自己的梦想,但她必须读完大学,不可以中途辍学去闯荡。
年龄小认知低,在外面很容易被欺骗。哪怕真有星探看中她去当什么练习生,恐怕也是被当成赚钱的牛马工具,有无尽的深渊和天价违约金等着她。
“再说了,现在的影视行情不比以前,科班出去更有底气不是?你要真有实力,考个影视学院去做专业学习,也是对你将来的观众负责!要是你能考上,爸爸妈妈砸锅卖铁也供!”
就这样庄薇跟父母做下约定,如果她考上了一定去,如果没考上……她会先脚踏实地养活自己,再想办法踏进娱乐圈。
庄薇的容貌和狠劲就是她的资本,几年前她确实考上了影视学院。只不过中途被星探发现让她签约公司,她牢记爸妈的嘱托拒绝了。
现在回想起来,庄薇也不知道该不该后悔。
因为就算她真考上了学院,爸妈也履行了承诺,进了名利场,庄薇才发现世界何其大,竞争有多激烈。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漂亮、身材、专业能力,一进去娱乐圈就如同一滴水汇进大海。
如果美貌分等级,她这张脸算优先级,有记忆点也不脸谱化。但她还没到顶级美貌,靠颜值为所欲为的程度。
别人有背景有资源,也是科班出身,长得也好看,而且女演员全都自律,庄薇的竞争性也就下降了。
她当女主丫鬟的时候,会有观众专门把她扒出来问这个好漂亮的女演员是谁,要是主角就好了!
然她稍微担了点主要角色,观众的态度又是:这谁啊?见都没见过,资本塞进来的吧?
“……”
庄薇出道好几年,现今二十五岁。累到了不说,也没赚多少钱。
她来这里,是为了得到一个机会……被人捧的机会。
据经纪人潘姐说,她托了无数人情,才能让她出现在这家宴会里。
当然潘姐带的艺人可多了,不温不火的根本引不起她的注意。她掐着庄薇的下巴看了看,觉得还是可以让她再拼一把。
只要能想办法和任何一个商业大佬打好关系,至于怎么达成目的,是她自己的事。
庄薇听懂了对方的暗示,经纪人也直言如果她不乐意可以拒绝,然后她就站到了这里。
庄薇做完一套缓解紧张的呼吸法,漂亮的眼睛四处扫描,至少她要自己挑人选。
她来此之前详细查阅了在场大佬们在网上的个人信息资料,有的人透露得多,有的人基本查不到什么东西,更显深不可测。
庄薇排除了年龄大的,信息少的,把目标固定在几个人选里面。
突然她眼睛一亮,看到了坐在不显眼处玩手机的赵风闲。
这位赵总在庄薇看来,是个商界异类。
他在网上曝光很多,最开始就是替打工人声讨工资的男大,后来好像在送外卖,紧接着又成了冒险工作者、探店博主,极限运动网红……
有钱之后去投资做生意,短短几年盈利翻十倍百倍,成了业界新贵,妥妥的富一代。
然而事业有成后他又开始玩消失,公司发展蒸蒸日上,老板却深居简出,时不时不见人影。
网上给赵总的评价就是:不慕名利的企业家,乐于助人的慈善家,搞不懂言行逻辑的谜语人。
这几个词居然能组合到一起形容同一个人,可见他多么特别。
不过庄薇最看中的是这位赵总似乎从来没被人拍到过恋情之类的绯闻,内部打听也没有女伴,似乎十分洁身自好。
庄薇可以放下身段却不想放弃底线,如若赵总和传言中一样,只喜欢新鲜事物不沉迷声色,那她如果能做到带给对方深刻印象和新奇惊喜,再跟他谈判,或许真能实现愿望。
做好决定后,庄薇缓慢走向目标,一举一动优雅得体。
她垂下头露出自己最好看的角度,表情带着点懵懂和诱人,礼貌询问:“这位先生,请问我能和您聊聊吗?”
态度谦卑,言语却十分开门见山,毕竟在宴会上游刃有余的商人恐怕一眼就能看穿别人是不是有意接近,不如自己挑明。
赵风闲似笑非笑:“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