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为了能更好地照顾李爻,他们搬了家,来到了一个小城。
也就是在这座城市里,李爻偶遇了蒋明晟。
往后种种,李爻全部都有了记忆,不必再过多叙述。
现在的李爻在自己的梦境里,面对着声泪俱下的山神——蒋明晟,竟然感受到心底一阵畅快。
曾经的我对于蒋明晟来说居然这么重要。
他几乎是有些受宠若惊了,尽管他完全不记得。
不记得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生病吧?不是常说吗,一个孩子发烧,常常会将他脑袋里不重要的东西一起烧掉。
能留下的全部都是经过了千锤百炼沉淀下来的真金,是一辈子都要牢牢锁在记忆保险箱中的东西。
蒋明晟的血泪点缀在他的脸上,为本来惨白的肤色修饰了一番,非人感都清淡了一些,蹙紧的眉毛、抿住的白唇还有含泪的双眸,几乎全部都是李爻的心软区。
对着憔悴的路人他都没办法做到恶语相向,更不要说那是蒋明晟。
他用着曾经山神拥抱李爻的姿势去拥抱蒋明晟:“哥哥。”
蒋明晟没有抗拒他的触碰,就这样任由他将宽大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背部。
“跟我一起走吧?”李爻蹭了蹭蒋明晟的脸,两个人的头发勾结在一起,毛茸茸的。
蒋明晟说:“去哪里?”
李爻说:“回家。”
蒋明晟歪了歪头,埋进了李爻的脖颈处,闷声说:“你不害怕我,也不觉得我罪该万死吗?我害死了一个孩子。”
李爻心里一痛,他松开蒋明晟,转而捧起他的脸,跟自己牢牢对视。
这么仔细一看,他才发现蒋明晟的眼睛并不是简单的纯黑色,而是透着微微的深蓝,像是丝绒一样漂浮在眼中。
“我会和你一起赎罪,”李爻说,他的手太大,几乎将蒋明晟的脸完全包裹住了,“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说这么多遍,好像把蒋明晟当成傻子了一样。
而蒋明晟真的在他的手里放松了。
李爻在自己不知道的曾经没少给祝絮干活,后来回到家里,因为担心儿子会被寻仇的钟尚莲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带着孩子一起做一些基础的锻炼,到时候大难临头最起码能有跑得机会。
所以,李爻的手是远超同龄人的粗糙。
茧子还有伤疤遍布,会给柔嫩的皮肤带来针扎的轻痛感,更不要说整个贴上来,简直要让蒋明晟的脸痒起来了。
但是那实在是一双大手,能够完美地包裹住蒋明晟。
就像是一个温暖的巢穴,蒋明晟在李爻的手心里栖息,慢慢地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我不会爱你的,”他餍足地说,还不自觉地在李爻的手里挪了挪脸,想找到更加舒服的地方,“我一直都很恨你。”
那就好。
蒋明晟闭上了眼睛,看不到李爻身后逐渐肆意升起的黑影,张牙舞爪地想要脱离出自己的身体。
世人逃不过贪嗔痴。
爱也好,恨也好,只要能让你一想起来就是我,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会接受的。
就算有过缘分又怎么样?那时候的蒋明晟已经活了不知道几百年,见过了太多太多的人,肯定不会将平平无奇的李爻放在眼里。
那个死掉的孩子是谁呢,为什么蒋明晟甚至不愿意告诉自己?李爻抵住他的额头,无比希望自己能够有读心术,彻底将蒋明晟的内心看个透彻。
只是这个想法实在太过于荒唐。
人的皮囊保护着人的内心,读心术是穿透了皮囊,直接对另一个人的想法进行扫荡,完全不管不顾当事人的抗拒与崩溃,一定要搅个翻天覆地才罢休。
既霸道又下流。
对于平常的李爻来说,道德感极高的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拥有这种流氓似的能力。
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喜欢的人来说,都太过于不公平。
只是黑影在他身后的动作愈演愈烈,几乎要学着身旁的参天大树,将他们彻底包裹起来,像是琥珀一样定格,永生永世不再分离。
蒋明晟似是而非的拒绝给了他蹬鼻子上脸的机会,李爻也微微笑着闭上眼睛:“我知道。”
我知道你恨自己胜过恨我,你对人类的仁慈已经超过了自己能给予的范围。
反噬来得太快,蒋明晟要变本加厉地要回自己的恩赐。
成实,盗取了他的能力,还十分恶心地加以利用的成实。
恶毒到能够供养起来数以百计的树木的薛文卓......这都是蒋明晟为自己找到的乐趣。
只有一个人,只有蒋逢的死去,超出了他的控制。
倒不是说他对蒋逢有什么可笑的感恩之情,他们相处时间太短,他只知道蒋逢是一个自私的见钱眼开的女人。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作为山神,他最喜欢看到自私的人,这种人才能真正过得开心。
只是蒋逢怎么能这样死去?
相拥而眠,却同道殊途。
李爻和蒋明晟在上学的闹钟声醒来。
这里没有能够换洗的衣服,李爻在椅子上把自己昨天的穿搭又套在了身上,针织衫柔软地搭在他的身体上,将他的挺拔身影勾勒得十分温和。
蒋明晟没有立刻起床,上学的这几年他懒散惯了,一定要赶在最后的时间才能到门口。
曾经李爻和他一起上学的时候,总是要慢悠悠骑着自行车才能陪着蒋明晟。
对于一个对时间的安排有严格规矩的人来说,踩点去做一件事是非常痛苦的。李爻在其他时间一定都是提前完成的那个人,从来没有让约会为了他推迟过一次。
只是蒋明晟实在是很慢,他也就老老实实陪着蒋明晟踩点。
看起来,蒋明晟现在也没有改掉这个习惯。一直到李爻已经洗漱完毕,准备在贫瘠的冰箱里找点东西做早餐的时候,他都还没有从床上爬起来。
这个过程中他们没有说一句话。
蒋明晟对这个沉默地环境非常非常不满意,他坐起身来,薄被从他的肩头滑落,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就这样盯着毫无察觉的李爻穿上外套,打开房门去厨房。
真的没有说话。
蒋明晟心头涌上一股莫名其妙地无名火。
昨晚不是还黏黏糊糊地说“我爱你”吗?为什么一觉睡醒什么也不讲?
难道李爻是那种睡醒就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的人吗?
他都有点愤怒了,这和玩弄别人的心有什么区别?
此时此刻有些小小的起床气的蒋明晟完全忘记了,在这之前他欺骗李爻的更多,真要论起来他们完全是半斤八两。
他蹭地站起来,大咧咧地——完全不需要遮挡的身体裸露在空气中,就这样像一只灵智初开的猴子,用力地给自己穿上衣服。
幸好李爻经过千锤百炼,已经非常强大,并且很有先见之明地离开了,不然看到这一幕一定要吓得心脏骤停。
曾经在他心里,蒋明晟一直都是一个无比优雅、高傲的人,像这种裸奔穿衣服的形式根本就不是他能干出来的。
保守的李爻会被吓跑。
不过现在的李爻已经非常有经验,过往种种在他脑海里慢慢连成一条完整的线,即使真的看到,他也只会红着脸扭过头,一本正经地接着准备他的早餐。
蒋明晟带着零碎的怨念咚咚咚跑下楼,只见李爻正上愁地左右手各拿一个蔬菜,发现他下楼之后,非常自然地问:“哥哥,你这两盒蔬菜是不是已经不能吃了?我看......好像是两个月之前买的。”
“菜叶好多都发黄了。”
蒋明晟不说话,就是瞪着他。
李爻正仔细对比,从钟尚莲身上遗传到的勤俭持家此时此刻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经过李爻的一番深思熟虑,他决定,稍微整理一下还能吃。
不过哥哥怎么不说话?
他疑惑地抬头,只见蒋明晟怒目而视,发现他的目光之后甚至不吭声地把头甩过去了。
李爻:“?”
饿了吗?他挠挠自己的脸颊:“哥哥,我拌个沙拉,再烤点面包怎么样?这里好像没有牛奶,去学校的时候喝吧。”
其实他也不怎么会做这种饭,钟尚莲的手艺彻底统治了李成风和李爻的胃,李爻根本就没有机会下厨房,只能做些简单的。
蒋明晟只是沉默着点点头,他衣领还没收拾整齐,就势坐到了沙发上,有些狼狈地把自己衣服整理了一番。
刚才李爻说话的时候他清醒了点。
唉......什么毛病,蒋明晟垂下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茶几,居然就因为这么小的事情生气了?
还好理智尚存,没有真的和李爻吵闹起来。
不然实在是——太掉价了。
蒋明晟握了握自己的手。好像身体的掌控越来越不受自己的控制了,难道之前分出的力量实在是有些过分,导致自己现在的衰弱吗?
他想起来总是傻乎乎的小毛,眼神不自觉地黯淡了几分。
好像也是时候把它......收回来了?
李爻会生气么?
自己把小毛从他的身体里留下了,没有完整地跟着祝絮回去,回到李爻的身体里。
还将自己的黑雾和他的散灵融合在了一起,小毛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诞生了。
本来,他在离开的时候把小毛和那些无趣的傀儡一样的散灵都放在了翻转之前的庙里。
怎么会让成实知道的?蒋明晟将视线落到了在厨房略显忙碌的李爻身上。
祝絮到底让他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