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据理力争,肚子却叫了起来;“他”嘲讽了她一通,挥手包下了茶摊。看着“他”用一包金子收买她,话一说完便在她诧异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他看得津津有味。这时的她,也十分可爱。
眼前画面突然有些不稳,仿佛水波一般摇动几下,便慢慢暗了下来。
方应看一怔。还没见到柿子,这回便结束了?是这奇境力量减弱,还是……
出现了关键的人?
伍、
黑暗没持续多久,很快便再次亮了起来。吸入胸肺的是熟悉的冰雪寒风,眼前一片炽烈红色。
城下,云尚木已然退去。面前的女子身着红衣,发间嵌了精致步摇,被“他”环抱在毁诺栏杆上。她眼里流露出真实的慌张,“……方应看,云家人退走了……你别盯着我看了。”
方应看不用思索便知“他”接下来的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愿不愿意,成为神通侯府的女主人?”
“这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
方应看突然有些幼稚的欢喜。现如今,在神通侯府里与他并肩携手、运筹帷幄的侯府女主人,正是她,也只能是她。
面前女子红霞逐渐攀上脸庞,眼神再三变幻,推开了“他”。胸前钻心的疼痛也让方应看从幼稚情思里跳出,他看着她慌张地扶过来查看,神思却飞到了千里之外。
铁血大牢。若他现在便开始布局,倒还来得及。早做准备,他也不至于落到那步田地,她也不必…断臂来救他。
…
……
但是万一对方也改变了策略,导致不可控的变数呢?他胆大心细,刀山火海也不介意去闯一闯,但若这个决定涉及到她,即使万中其一的可能性……他也承担不起。
他看着眼前女子盛装打扮,眼中却因他胸前的血迹溢满慌张,语气都有些颤抖。方应看正想开口安抚,胸前痛感却突然减轻,触目所及也逐渐变得昏暗。
……来的真是时候。方应看面无表情地想。
陆、
光线很快再次亮起。
这次的空气有些潮湿的草药味道,方应看拾起散落在桌上的纸张。其他纸都密密麻麻写了字,龙飞凤舞,却温柔非常。唯有这张纸上画了一只鼓鼓的河豚,两颊还点了红晕,带刺又傻气,正像她。
他抬起右手,上面倒还干净。他又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匕首——原来是这个时候。
方应看隐约摸出一点门道来。这奇境,挑的都是他过往中重要的时刻,关键的节点,还有……遗憾。
只不过,似乎是这个奇境以为的“他的遗憾”。碧血的黄沙,汴京的酒宴……会出现与她相遇的包子铺最令他啼笑皆非,莫非这奇境以为,他重来一次会选择不再相识?
不过,这奇妙的时空回转确实给了他重新选择的机会。比如现在,如果他选择忘却,拔蛊后便没有了与她的羁绊,后续的故事恐怕是另一番光景。方应看心中只觉好笑,瞧了瞧纸张,又提笔给河豚细细添了一个愤怒的小表情。
做完恶作剧的小画,他珍重地收起纸张,将河豚放在了记录的最上方。
方应看面色如常地执起匕首,低眉在手心刻下她名字的第一笔。
柒、
这回暗下的时间格外长。刚刚他还没刻几笔,熟悉的黑暗便吞裹了他。下一幕又是哪里?方应看百无聊赖地想。
光亮和人声都逐渐靠近,方应看定睛一看,眼前林林总总放了许多武器。刀刃平整,剑气逼人,只站在此处便能感到锋锐的剑意,每一把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兵器。
“挑挑,哪把顺手?”
她一愣一愣的,看着眼前众多神兵利器反而无从下手,“?你从哪搞来这么多……?”
“磁州也有擅制兵器的匠人。先随便挑挑,等回了汴京,再给你找更好的。”
她看着眼前像卖菜一样的神兵,对他的“随便挑挑”有些无语。“我昨日见有人送东西来,就是这些?”
“是我在磁州的一个旧识。他颇爱收藏兵器,这些你若是看上便留下,看不上,送回去便是。”
她有意揶揄“他”:“原来还不是方大侯爷的东西呢?…借花献佛?”
“他”一合扇,反而笑道:“正是。最好的‘花’,自然是我身边这最好的人——才配得上。”
她又有些好笑,“……行吧,佛收下了。这位献花人有什么愿望?”
“他”摇了摇扇柄,却没有言语。他们前些日子刚从宋县回到磁州,看过陈涵之墓前的簌簌银杏。他要她真正了解自己选择的路,看清他身旁漩涡般的黑暗,再作决定。要说“他”有什么愿望,那便愿她自在恣意,愿她平安喜乐,愿她……
……能长留身侧。
她有些踌躇。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道:“……我答应过你,回去之后,会去看卷宗的。”
“但是,方应看……无论如何,我们的路是一样的。我随神侯府,你行朝堂中。我们殊途同归——殊途也并不远,你总能看到我的。”
她越说越坚定,便抬头与“他”对视。“他”回了什么,方应看没有再听,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此时的他被人盖上通敌叛国的莫须有罪名,而汴京的筹谋安排尚未完善,追命不能在此刻回京。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如果她在了解全貌后,仍然选择拉住“他”的手,那“他”此生再也不会隐瞒于她。
不过“他”这些心思回转,都不是方应看需要担忧的。毕竟他已经抱了满怀的风花雪月,抓紧了他的一生知己、爱人和战友。
只有她,唯有她。
眼前又逐渐暗了下去。方应看隐约觉得,要结束了。
捌、
方应看睁开眼睛,看周围熟悉的侯府卧房布置,才终于有了些许实感。瞧窗外天色,正是他平常起来练枪的时辰。
原来,只如南柯一梦。
方应看转头看床帐里,软玉温香正裹着被子呼呼大睡,大概是被他昨晚折腾得狠了。白日里,她认真地祝他“柿柿如意”,当夜他便得了如此奇妙的体验,难道与她有关?他不需要过去的事事如意,他只要一直看着那个宏大的愿望,向前走就是。
他踏过碧血营的万里黄沙,行过沧州的无边雪原,本以为是一人的踽踽独行,却未曾想到有人大胆的像一阵风一般闯了进来,拉起他的手。
从此,春秋更迭,前路风雪,都有人携手比肩。
他终于能说出那句,「吾道不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