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率现今所有向导哨兵、规则纪律严明的白塔，今天难得有些热闹。原因无他，那个传闻中从不与任何向导结合、只靠向导素就多年蝉联白塔哨兵前三的方应看，外出任务半年，带回的不仅有完整的特殊样本、完美的任务报告、更进一步的体术能力。

他还带回来了一个向导。

1.

这可在白塔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像方应看这个水平的哨兵，自然不会出现缺少向导搭配的情况，倒不如说有不少向导愿意跟他合作。干净利落的办事风格，基本不用向导动手就能完美解决任务，谁不喜欢这种搭档？……而且这人还有一张谁见了都得折服的好面孔，凭脸也能排进白塔前三，堪称完美。

至于另一个决定哨兵是否受向导欢迎的重要因素：精神梳理的难度——抱歉，问题就在于此：还没有向导靠近的了他。别说精神梳理了，合作出任务也少有，谁也不知道他的精神图景是个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样子。

更何况同时传进来的，还有一条不知真假的小道消息：

据说他和那个向导的契合度是100%。

——“100%”！

这回可不止是轩然大波了，是惊涛骇浪！白塔运行这么多年，百分百的契合度早已只存在于传说中，像鬼一样闻之者众见之者少。掰手指算算，上回出现似乎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现今大部分人都认为这只是教材预留的一点可能性而已。

但现在竟然真有哨兵和向导的契合度能到达百分百！

这回可真是把白塔的高层都惊动了。据说方应看和那位向导一回来，就被召见了——也不知那个向导到底长什么样？能跟方应看合作，肯定非常强大，精神体会不会是很凶猛的动物？……

……

我一路走过泛着冷光的走廊，精神末梢无聊地、悄悄地探出去，掠过几层墙壁之外正在讨论的向导哨兵，得到的就是这些七嘴八舌的闲言碎语。

听着他们的讨论愈发离谱，我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弯。猜方应看终于控制不住精神的有，猜他早就偷偷跟向导结合的也有——怎么连猜我精神体是河马的都有？

偷听归偷听，我脚步不停走过一处处相同的身份监测系统，墙壁上专门设计的水波纹连绵不断，这条走廊仿佛没有尽头。我在又一扇透明门前站定，等着它无形的光线扫描过来。还没听清远处的哨兵又猜了些什么，身前就传来一道温和机械的女声：

“新向导，欢迎您来到白塔。”

2.

刚走出这条长长如管道一般的走廊，我就眼尖地瞥到不远处转角有一根羽毛。漂亮的、长长的尾翎，每根绒毛都顺滑水亮，在漏进来的阳光照耀下现出一点奇幻复杂的光泽。

我忍俊不禁，走过去捡起那根羽毛搓了搓，果然是熟悉的手感。这时方才没听清的，远处众人的讨论也从精神末梢传了过来：

“……新来的？这都不知道？那位的精神体是……”

“你可别以貌取精神体，这么想在白塔里迟早吃亏。再说低估那位精神体的，要么败在他手下，要么已经死了……”

“……之前有大胆的想摸，胳膊差点被扇折！……”

我走过转角，果不其然看见了那只耀武扬威的、众人口中的“凶猛精神体”。

一只孔雀。

白色的孔雀昂首挺胸，见我走近，颇为骄傲地晃了晃尾巴。我俯身给它顺了顺毛，它才心满意足转身，迈起小碎步往前走。我捏着羽毛跟在它身后，心想这手感没以前顺滑，看来某人最近休息得不怎么好。

绕过好几道弯弯曲曲的走廊，才瞧见了方应看的身影。我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你那边这么快？”

“老熟人，知道从我这套不出什么话，都去问你了。”方应看随意道，“如何，他们都说什么了？”

“也就那些，”我回忆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

「

侍卫把我领进大厅，一套经典欢迎词过后，对面才终于开始正经发问：“……为什么一直没有登记向导身份？”

“这个嘛，”我无辜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毕竟我没有……”

」

“他们没当场把你拉去诊断？”

“没有。”我耸耸肩，“他们只是很惊奇。毕竟没精神体这么多年，总不可能检查之后就冒出来一个。”

是的，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能给哨兵做精神疏导的向导——

我没有精神体。

年少时，抱着师兄师姐精神体揉搓的时候，我就很期待自己以后的精神体究竟是什么。会是那种可爱的动物？还是哨兵那类帅气的猛禽？……结果到了分化的年纪，我身边却空空荡荡——无论怎么召唤，都没有精神体的一丝影子。师门都很诧异，找了许多医生来看，却仍然如此。

“若是以后哪天有了，肯定是只河豚。”方应看唇角一勾，“物似主人形嘛。”

我磨了磨牙：“放心，到时候一定第一个扎你。”

「

“……如你所见，白塔的向导比哨兵稀缺的多。所以一个向导往往会与多个哨兵合作……”

“多个？”

“是的。当然，你的能力我们是认可的，不会给你分配一些低级哨兵。如今塔中高级向导稀缺，低等级的向导很难为高级哨兵做精神疏导，我们这里就有不少缺口……”

」

方应看皱了皱眉：“其他哨兵？”

我点头，给他数了几个名字：“他们说这半年里又新来了几个厉害的哨兵，还没有搭配向导，问我愿不愿意去见见面。对了，据说有个人的精神体是只灰狼呢，很好摸……”

‘摸’字刚说一半，余光就瞟见一旁的孔雀跺了跺爪子，背过身拿漂亮纯白的尾巴对着我。我又瞥一眼方应看，他看上去面色倒没什么变化，很是平静地用眼神询问我怎么不说下去。

我心中暗笑，嘴里话转了个大弯：“……不过我还是喜欢有漂亮长尾巴的。”我晃晃那根尾翎，“要像这根一样漂亮才行。”

“要说华贵精致，这孔雀必是第一。”方应看很是有些忧虑地看了看我手中尾翎，似乎在琢磨怎么让自家精神体少掉点毛。但孔雀才不管主人的想法，不知何时又蹭到我腿边，看上去高兴得很，就差当场开屏了。

之前和方应看并肩作战时，他即使情绪波动也不会在精神体上表现出来，今天怎么这么好玩？我忍不住就想逗逗他：“听我夸你这么高兴？”

方应看气定神闲，挑眉看我：“怎么，我方应看风华绝世，精神体自然也万里挑一，本来就是事实。难道不对？”

“对对对。”我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可是你的精神体开屏了耶——”

「

“听说你们两个的契合度到达了100%？”

我无奈：“没有。已经测过了，八十多而已，不知怎么传着传着就变成100%了。”

“80%也非常高了，听闻你们才认识一个月？真是难得……这么说来，你和方应看关系怎么样？……哈哈，只是老头子的一点八卦之心。”

“还行？”我也回以一笑，“就感觉他是个蛮厉害的哨兵。战友……朋友关系？”

」

我看着开屏的孔雀笑得前仰后合，方应看忍无可忍，伸手揽过我直直亲了上来。没来得及合上的唇正方便他攻城掠地，我很快被口中柔软的触感夺去了心神，想说的话语都淹没在了交缠的唇齿间。亲吻良久，我一口气呼不过来，喘息间小声问他：“……这儿安全吗？你给人家的报告上还写着我们刚认识一个月呢。”

“安全。”方应看又亲过来，捏了捏我的脸颊，“这几层本就是我的地盘。”

3.

没在方应看所谓‘他的地盘’上呆多久，我就被人请了出来。据说是给向导——也就是我，分配了单独的高级住所。临走时方应看似笑非笑，却没有阻拦，身侧孔雀也恢复了骄傲冷漠的模样，让我很想转头再狠狠薅两把。

到地方一看，倒还真挺用心。房间布置仔细，楼层极高，从窗户俯看出去能瞧见下面纵横交错的白塔建筑，哨兵向导在其中来来往往。那人还介绍说，这里是白塔安保数一数二的地方，不仅绝对安全，还拥有完美的视野和光照，是专门为高级向导设置的舒适住所。

我点点头。

——从监视的角度来看，也绝对完美，我心想。

细细瞧完整个房间，刚确认房内没有监视监听，信息终端就提示有人前来拜访。我一看来者名字，立刻有种被抓包的头皮发麻感。

那人很快走了进来。她还没张嘴我就抢先开口：

“师姐好久不见！这回是我任性了不要跟师父说！”

4.

师姐是个哨兵，并不久居白塔，只是最近刚好在这边有些事务。师姐虽然一直温温柔柔的，但我可绝对不想惹她生气——从小到大的经验表明，师姐生起气来比师兄还可怕！

师姐听我先发制人一通解释结束，才叹了口气：“我们不是通讯与你说，最近不要来白塔吗？怎么还是来了？”

我赶忙又是一通解释。师姐听到方应看的名字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你之前说游玩途中遇见的哨兵，就是他？”

我乖乖点头。师姐又问道：“……你没跟他建立精神链接吧？”

我：“……”

师姐：“……”

师姐看起来已经处在生气边缘：“胡闹，师父以前怎么教你的？与这种等级的哨兵建立链接要慎之再慎……”

“是我的错！”我自知理亏，立刻告饶，“不过我和他的链接是单向建立的，我随时可以单方面解除的那种！”

师姐道：“要是早告诉我们那个哨兵是方应看，怎么也不会让你与他同行……你要知道他这个等级的哨兵基本无需外出任务，更别说是这么久的外出。半年前他突然接了这个不难但繁杂的任务，以他的身手前五个月却毫无进展，大家当时都很诧异。结果在遇到你后，便很快完成任务回来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一愣，倒没听方应看说起过这些：“这……”

师姐又叹口气，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罢了……你几个师兄过两天也该回来了，到时再说。最近外围事件频发，白塔也不太安宁，你既然来了就别乱跑，有事就来找我。”

我犹豫了一下，赶紧暴风点头。

刚与师姐聊了两句闲话，她的终端就亮了起来，似乎是有人急找。我送师姐出了门，直到看见她身影消失在拐角，才关上房门，长长呼出一口气。

“师姐对不起！！”我自言自语道，“……下次乱跑一定告诉你。”

师姐方才所言，我确实不知。但我没有告诉师姐的是：和方应看一同回来的路上，他也跟我说了一件事。

那是师兄师姐都不知道的、十分重要且复杂的白塔秘辛，牵扯重大，危险重重。我们当时已建立了精神链接，他所言应该不假。因此，我们早已决定一起去白塔外围寻找线索：今天夜半时分，他便来偷偷带我出去。

更何况经过白日里暗中探听，那件事十有八九是真——所以无论如何，今夜我也要走这一趟。

5.

……

可是当夜，方应看并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