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区做生意,物流渠道自然是多多益善。
既然来到了这,楚洵应该算可信之人。
只不过这样的话,陆家那片海域的收益难免会减少。
谢清侧头看了眼陆承。
alpha望着他笑,含义很明显:这点损失他承担得起,全凭谢清作主。
“那么,很期待三周后再次见面。”
楚洵苍白淡漠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期待合作。”
楚家那些不成器的alpha们凭着纯净的血统踩在他头上太久,而他盯着那片空域,等这一刻,也等了太久。
整片东西区交界处不久后的风云变动,就在这短短几刻内、三言两语中定下了基调。
但未来的纷扰动荡尚且与此刻的谢清无关。
饭局结束后陆承带着他坐上了一款陆空两用舰,说是要带他熟悉整个东区,此刻,他们正稳稳悬停在整个东区最高层的尖塔上方。
最近的天气似乎也是相当识趣,明明还未冬去,却不像从前一样大雪封城。
雪沫星星点点,映在深夜灯火中。
在透明厚实的玻璃窗里,寒意无法侵袭,光影错落,有种自己被雪夜包围拥裹的梦幻感。
alpha知道他在上星域和西区都鲜少见雪,因而特意在全城最高处停留。
这一停算是揣摩好了圣意,证据就是omega望着夜空半天,眼睛都弯成了小月亮。
陆承也没闲着,从背后环住他,手把手教他怎样操作这辆飞舰。
于是片刻后,舰身忽然打开一个小口,一道黑黢黢的枪管伸出来。
刚好接住一小片簌簌飘落的雪花。
“这里下掉保险就能射击了?”
“可以——但不能在城区,只能在远郊,居民区半空都有特级保护罩,遇袭会有警报。”
他们所在的尖塔,正是城郊的分界线。
想必这尖塔战时相当于瞭望塔或信号塔。
“那你还半夜带着我在城区上面晃?”谢清眼睛晶亮,“陆队,你还教我操作,这算滥用职权吗?”
“不算,算家属福利。”陆承一本正经,“我爸爸就有我父亲名下所有战艇和机甲的最高权限。”
“你爸爸这么厉害的?”
怪不得陆承似乎很欣赏会开机甲的omega,原来是家庭传统。
陆承素来内敛,此时却也难掩骄傲:
“我爸爸以前是东区唯一一个omega指挥官——如果他见到你,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谢清眨眨眼。
妈妈走后,他就没什么亲近的长辈了。好在妈妈留给他的回忆足够多,足够他在每一个独处的瞬间闭目回想。
见陆承的爸爸?他从未有一秒设想过类似的场景,但听陆承的语气,似乎已经将此在脑中排演过千百遍。
但一个会开各种机甲的omega长辈……一定不会像他的父亲一样,看到他爬上去玩那些“不是omega该玩的东西”就皱眉。
他望向陆承,不期然撞进一潭深泉。
身形高大的alpha眉目硬朗,眼神却极为柔和,像藏着深切的期望。
谢清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只微微别开目光,小声呢喃:“少来,我还不算你家属呢。”
那太遥远了。
说完又觉得怎么都不得劲,他有意避开陆承的注视,人却往前一步,主动埋进陆承怀里,恨不得浸在眼前人的体温中。
他发现陆承其实也坏得很。
看上去一幅去留都由他的宽和模样,却总是在细微处透出这里的好,处处勾得他左右摇摆。
陆承顺势搂住他,开始带着他在半空中一寸寸巡视东区的土地。
“那里就是你住的小屋。”
小巷幽深,巷口稳稳当当停着泛着星空般光泽的两栖车——这是那夜冷战后、谢清执意独居时,隔日被送来的,车头刻着陆家的徽章。
“这里——是我们之前的家。”
公寓落在市中心,地价昂贵,霓虹遍地。
“我那叫暂时借住几天而已!”明明在空中相隔甚远,谢清却觉得自己的脸也被地面上的霓虹灯映出红光,“哪里就算得上我们的家了……好吧,你想要我回去住的话……也可以。
他租的房子太旧了,隔音不好。
可他偏偏不是内敛的性子,失神之时总要陆承伸手帮他捂住嘴。
虽然最后他发现顺便含着手指其实也别有意趣……不,他还是更喜欢自己变成晃浪的、失控摇摆的、飘然激荡的,宛如一叶小舟,在陆承掌中翻滚。
陆承倒一直很持重,偶尔被他闹得不行了才闷哼几声,但谢清笃定陆承也喜欢听他的声音。
不然怎么会一声不吭,面色看着平和,身下却一下重过一下。
可见再温和的alpha,在意乱情迷时也难免透出本能的侵略性——每次陆承停驻在他后颈的目光几乎能盯得他浑身发烫。
也正因如此,每到那时候,陆承强自压抑后在他颈间落下的轻柔一吻就格外珍贵。
也总是格外引得谢清动情。
谢清忽然就有点腿软。
不是他乱想,一定是现在他们飞得太高了!
陆承也只当他第一次乘坐不太适应,揽住他的肩,故意曲解他的话:
“是算不上,我们的家得记在你名下。等你居民身份办下来,再给你买喜欢的——下星域还有一些游离星区,等你忙完这阵,都可以去看。”
说得好像买花一样轻松。
说得好像他们会如岁月一样长久。
实际上短短几个月将转瞬即逝,他们都心照不宣。
不知怎的,谢清并没有出声纠正。
他偶尔也觉得自欺欺人的感受很不错,在这样美丽如幻梦的雪夜,可以让自己沉溺一下。
陆承似乎也感受到什么,跟着沉默了一阵子,才牵着谢清的手,接管了操控台,往高处飞。
飞舰疾驰而过,城区飞速缩小,成了一个不起眼的点。
谢清却无暇回头,无他,迎面闪来的一栋栋高耸入云的信号塔实在是过于熟悉。
他被困在西区,自然不可能常来这里。
熟悉是因为在刚流落下星域的那半年,他时时梦回此处。
“这是……星站。”
上下星域都在各自的星界处建造了巨量的信号塔,以迎接三年一次的开关。
现在还没到开关时间,高塔像一群沉默的巨兽,黑黢黢。
强烈刺目的冷白远光灯下,唯有雪花飞舞。
当时他就是在稍远的城郊,眼睁睁看着灯火通明的塔尖一个个熄灭,看着回家的路一条条关闭,却无能为力。
要是他当时有这样的飞舰……大概还有一丝希望。
可他当时本就浑身疼痛,又孑然一人,几近崩溃。
但现在看,也就这么熬过来了。
“是。星站客运现在整体掌握在楚锐手里——也就是楚洵最想对付的堂兄。”陆承握紧了他的手,“但各个家族依然还是有各自独立控制的私人星线,我们脚下这个就是我们家的私用星站。刚刚飞过来的这条城郊航线,也是我们家的。星站、航线和飞舰的权限都已经开给你了。”
谢清呆住半晌,扭头盯着陆承。
他知道alpha一直很想要他留下。
他也知道陆承并不愿意逼他,不过是在等他回心转意。
但哪个alpha会在期盼omega不要走的同时还为omega备好离开所需要的星舰呢?
有时候他真怀疑陆承是上天看到他在西区被逼迫强制那一年半后给他送上来的补偿。
好得和纷飞的雪一样梦幻。
平日里内敛少言的alpha今夜却有很多话要说。
陆承就着他的目光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声音微哑:
“上周巡航我就路过这里……那时我就在想,那一天你一定就在远处,看着星站的灯一盏盏灭掉……”
alpha声音中的心疼几乎无法掩饰。
“你说过你只差一点点就赶上了最后一批集运星舰——如果你当时能直接走航线和私人星站,也不用受这么多苦。”陆承仿佛对他怎么也看不够,又用手碰碰他的脸颊,“我改不了以前,只想让你以后的底气多一点,无论你要去要留,要去向哪里。”
谢清久久不言。
半晌,谢清再次伸手勾住陆承的腰背,将自己与眼前人紧紧相贴:
“我当时刚刚分手,以为他不仅背叛我还落下我,发现自己接下来三年无处可去,是很伤心。”
背叛?
那还值得谢清想念吗?
陆承眉头动了动,没有追问这处细节,只是默默回抱住谢清。
“但如果我知道再过一年多我就会遇见你……”谢清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就算能回到过去,能赶上星舰,我也会选择留下。”
哪怕就算回到过去,留下来,立刻去找陆承,其实也不过三年幻梦。
但没关系,在他的人生中分别其实太过常见——小时候和哥哥和父亲,少年时和母亲,青年时和恋人,一场场轮番上演,未曾停歇。
他又不像陆承,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拥有稳定又和美的家庭。
于他而言,幸福的消弭总是快得如晨间露水。其实他已经习惯。
所以他乐得追逐美丽的幸福的幻影,然后总能做到抽身告别。
正如现在,他就在放任自己享受最后的时刻。
他始终没有想过长厢厮守。
陆承静默的凝视仿佛世间上最温柔的抚摸。
他本来还想说些旧事,但在被陆承这样看着的时候,他总是会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已经被看见。
就好像无需多言,无需长谈,无需将他的过往一件件拆碎又摊开给人看,陆承就已经懂了他的漂泊无定。
他忽然觉得四周的静寂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回去你就帮我搬家——我要搬回你那个公寓,今晚,再晚也要搬。”
他忽然就觉得独自枕着月亮入眠简直是一种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