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有资格了吗？”
身着全黑的男人立在灯光下，神色冷峻。
许是因为他这番话信息量过大，也过于出乎意料，在座人脸上都是一片震惊，一时间，室内陷入诡异的安静。
周清予心口酸涩难当，眼里不由发涩，泪水强忍在眼眶。
他的声音仍旧冷漠，不带一丝感情，可听在她耳里，却是一种无形的支持。
她不知道季莫庭内心真实想法是什么，但至少在这一刻，他短短的几句话，足以冲击她一直以来，牢牢构筑的那道心理防线。
泪水终究是涌出眼眶，一滴一滴砸在手背，双眼逐渐模糊。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仿佛踏在她的心上，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
朦胧中，视野里出现一双黑色皮鞋，头顶也传来声音，清冷中夹杂着一丝温柔。
“走吧。”
她抬头，先是看到男人俊秀的下颌，视线上移，撞上面前人双眸，那双好看的眸子里，透出隐隐关切。
在她抬头的那一刻，他的脸上有刹那愣怔，眉头微锁。
而后，一只手伸在周清予面前。
明亮灯光下，骨节分明，隐约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宽阔手掌摊开，掌心向上，像是在向她发起邀清。
耳边是他的低语：“跟我走。”
周清予微愣神，待还没反应过来时，右手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掌心。
温热、细腻肌肤相接，一丝触电感让她本能瑟缩，想抽回手，可对方似乎早猜到她会如此，微用力，五指微张，紧紧裹住她的手。
心跳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而加快，下一秒，肩膀被人握住，身体前倾，整个人从座位上被拉了起来。
刚站稳，还是那只手，拉着她，不急不缓，朝包间门口走去。
雪白明亮的灯光下，男人背影高大宽阔。
一瞬间，她全然忘了周遭的一切，仿佛整个世界只余下，走在她前面的这个人。
她跟在他的身后，视线盯着他的背影，眼眶不禁又再度模糊。
走到门口时，季莫庭脚步顿住，但没回头。
片刻后，只听得他冷冷开口，语调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再提醒你，没有人有资格可以随便调查别人的隐私，你犯法了。”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再是关门的声音。
秦雅阁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眼里有茫然、不甘，还有......不解。
她不明白，为什么到头来，那人却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看她。
身旁，一直默默关注她的陆松，掩去眼里的不忍，只轻叹了口气。
“放弃吧，从很久以前开始，你就输了。”
秦雅阁死死咬住唇，不发一言。
***
地下停车场，空荡安静，踩在地面的脚步声，一轻一重，在空旷的室内回荡。
夜晚，灯光昏暗。
周清予低着头，跟在季莫庭身后，不敢走得太快，也不敢走得太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灯光下，前面那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下意识地，她抬起脚，小心翼翼踩在那道身影上。
就这样，她的脚步一直踩着影子，慢慢地走着。
突然，一瞬间，两道身影蓦然重叠，贴合在一起的拉长剪影，看起来就好像一对情侣，紧紧相拥在一起。
她微愣，一晃神，再看，影子早已分开，距离已然拉远。
她不禁怀疑，刚刚那瞬间的交叉重叠，是不是错觉。
她赶紧摇摇头，试图把大脑里那些胡思乱想的想法赶出去，正疑惑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些奇怪念头时，一股重力冲向额间，钝痛感让她不由轻呼出声，生生刹住脚步。
沉浸在乱糟糟的思绪中，她没发现，走在前面的季莫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驻足停步，她的额头直愣愣地撞上了季莫庭的背。
捂住被撞得生疼的额头，她心下一慌，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清冷声音落入耳中，打断她的道歉。
“我在想，什么时候，你才会不和我说对不起？”
“而且明明该说道歉的，是我。”
周清予一愣，刚想说话，突觉额上一凉，一只冰凉的手覆上来，手心贴上她的手背。
那人高大身影靠近，她身体一僵，整个人仿佛被定住。
放在额头的手被人握住，轻轻移开放下，而后那只手，拨开她额前的刘海，手心直接覆上她的额头。
掌心微热，轻轻贴在她额上，她微怔，还未来得及细想他为何会有此动作，下一秒，贴在额上的掌心慢慢移动，力道轻柔，沿着额头中心，有规律地按压......
周清予脸腾地一红，她突然反应过来，季莫庭，似乎是在帮她按摩......
虽然是额头......
她心跳如雷。
这时，耳边传来低沉暗哑的询问：“疼不疼？”
心绪慌乱，她下意识答道：“不......不疼......谢谢季总关心。”
听到头顶上方，那人发出一声低笑，周清予还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间会笑时，额头被人敲了一下。
说“敲”好像不太准确，更像是，力道稍微重一点的轻抚......
额头上留下的那抹酥麻感，让她微有些失神。
“没事就上车。”
回神后，她才看到不远处，季莫庭已经走到一辆车前面，定睛一看，是他那辆黑色的迈巴赫。
她敛住心神，稍稍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周清予刚走到车后门，耳边传来那人声音：“坐副驾驶。”
她愣了下，收回正准备开后座门的手，打开副驾驶门，坐了进去。
在季莫庭似有似无目光的注视下，她系好了安全带，并示意他：“季总，可以出发了。”
季莫庭不置可否，但周清予从他明显上扬的嘴角看出，现在他的心情应该还不错。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夜空中挂着一轮弯月。
已经是晚上8点了。
夜色中的宁城和白天很不同，又是另一番美景。
周清予侧头看向窗外，一排排黄色路灯从眼前匀速掠过，如同跳跃的火苗，似乎能透过窗户，灼伤她的眼睛。
她微微闭眼，转过头，不再看外面的风景。
她暂时按下心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突然想到什么，看向季莫庭。
“你…今天怎么会来参加同学会？”她实在压不住好奇，忍不住开口，毕竟，季莫庭实在不像是会出席这种聚会的人。
季莫庭眼神不离前方，答得很淡定：“我有什么一定不会来的理由吗？”
……理由可太多了。
高中时候基本上就没搭理过几个同学；以前班级活动也没看参加过几次；更别提现在每天忙得到处出差开会…
当然这些她可不会直白地说出来，就打了个哈哈：“也不是，就觉得以你现在这种身份，来参加这种聚会，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
季莫庭挑眉：“哦？我现在什么身份？”
周清予一时语塞：“…当然…是季氏未来继承人的高贵身份啊。”
“所以，我可以把这句话，当作是你对我的一种高级赞美？”
周清予：……
见她靠在副驾驶，脸上一副想说什么又极力忍住的表情，季莫庭微不可查地笑了下。
“你参加同学聚会的原因，就是我来的原因。”
“不管我现在什么身份，我永远都是季莫庭，08班的一员。”
“就这么简单。”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周清予愣住了。
不是因为他说得这些理由，而是…他说这番话时，眼神里透露出的某种别样情绪…似乎是…
真诚。
他是真的很认真地在和她解释。
她移眼，慌乱避开对方那道专注的眼神。
“我相信你说的。”
女声低低地声音在车内响起，季莫庭不由侧头看去，寂静的车里，通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配上白色大衣，使她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透人心脾的沉静。
和一种无法言喻的美。
他慢慢地移开视线。
***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周清予从车上醒来时，发现季莫庭把车停在了一家餐厅前。
她对自己有些无语，怎么有种在季莫庭车上，很容易睡着的错觉？
好像这是第二次了…
“醒了就下车。”
周清予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大脑迷迷糊糊，下意识就跟着他的指令行动。
等反应过来后，她已经和季莫庭坐在了餐厅里。
“看看想吃什么，自己点。”
不提还好，一提，周清予明显感觉到胃里一阵阵的饥饿感，刚刚在桌上，她其实没吃什么东西，这会真的有些饥肠辘辘了。
季莫庭靠坐在椅子上，面前女生低头，正专注地点着菜，长睫毛落在眼睑，缩成了一道小扇形。
一抹调皮的碎发滑落到女生额前，停留在她睫毛附近，小扇形被遮住了半边。
滑下来的碎发越来越多，但她似乎浑然未觉。
指尖微动，待他意识反应过来前，手指已挑起面前女生额前碎发，指尖虚虚擦过她太阳穴，再顺势滑过耳廓，那抹碎发已被拨至耳后。
周清予原本低头看着菜单，在看了一会儿后，忽然想到，是不是要先问下季莫庭的意见时，耳尖突然传来一种奇妙的触感。
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陡然僵住。
季莫庭，刚才好像…在帮她整理头发…
耳朵似乎在发烧，隐隐发烫。
努力忽略指尖那犹余令人眷恋的温度，季莫庭开口：“点好了吗？”
他的声音似乎一如平常。
周清予轻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把菜单递过去：“我点好了，但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所以就没帮你点。”
季莫庭接过菜单，却直接合上，转头叫来服务员：“按照菜单里点好的部分，上两份一模一样的。”
周清予惊讶：“你真的不看一下吗？”
“嗯。”
“我相信你的眼光。”
周清予：……
没多久，菜很快上齐，周清予震惊于这家店的上菜速度时，就听到季莫庭的声音。
“现在这个点，上菜快很正常。”
这人是会读心术么？
不过她这才注意到时间，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快到晚上11点半了。
诺大餐厅内，只有他们两个人，静谧安宁，头顶洁白灯光洒下来，平添一丝柔和。
她看向对面的季莫庭。
明明是很普通的菜式，可他吃东西的一举一动，仿佛就像是宫廷中的贵族，一丝不苟，严谨有序。
她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无法言语的冲动。
并觉得，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
“对不起。”
轻柔女声蓦地闯进季莫庭的耳朵，他抬头，直直撞进对面那人蕴满歉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