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没有！”
反驳的话脱口而出，等触到季莫庭含笑的眼神，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那些话，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有种被人窥探到深处心思的微恼，无言的尴尬蔓延全身，她不自在地别开眼，避开季莫庭的视线，望向别处。
操场上一群学生在打篮球，传球运球间，篮球不时砸向地面，撞出一道道低闷的声响。听在她耳里，犹如撞击的古钟，心绪被扯得莫名慌乱。
气氛一时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冷不丁，一道温柔的女声闯入。
“你是…周清予吗？”
周清予心下一愣，朝声音方向看去。入眼是一位中年女子，头发盘起，手上抱着厚厚的一垒书，戴着一副银色眼镜，眉目间一股掩饰不住的书卷气。
她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不确定的打量神色，不时瞟向周清予。
这个人，好像是...
她愣怔喊了声：“...郑老师？”
郑老师眼睛一亮，快走几步上前，眼里是满满的喜悦。
她细细看了周清予一番，犹豫了下，而后轻声问道：“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周清予眼圈瞬间红了。
“过得好不好”，这样直白的关心话语，她似乎很久都没听到过了。
她噙住眼泪，声音不由哽咽：“谢谢老师，我很好。”
郑老师也红了眼圈，高兴地直点头，拍拍她肩膀：“很好就好，那我放心了。”
她看着周清予，心里满是欣慰，感叹：“当初你来找我办退学的时候，我心里真的又着急又痛心，一心只想说服你不能退学，可你却非常坚定...”
郑老师语气微顿:“我记得你还向我道歉，说对不起老师，我父母出事了，我实在没办法继续读下去。”
本来静静立在一旁的季莫庭，在听到“父母出事”四个字时，眼神微变。
“很抱歉的是，你父母的事情，我没有帮上忙。”
“但我后来想着，绝对不能让你退学。我的最低底线就是，你一定要读完大学。所以啊，我现在很庆幸，当初没答应你的退学请求，只同意你休学了两年。我想，这应该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见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就更坚信，当初的决定没有错。”
说完这些，她又拍了拍周清予。能看得出来，郑老师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周清予忍住发酸的鼻子，张开手臂抱住了郑老师，说出自己的感激：“我也很庆幸，当初您拉我的这一把，真的谢谢您。”
过了这么久，她才真正了解到郑老师当年的用心良苦，心里怎么会不感动呢？
这一切全然落进季莫庭眼中，他安静站在一旁，面容沉静，眉头却是深锁。
郑老师又问了周清予一些现在的生活和工作上的情况，了解到她过得很好后，安心了许多。
心定后，她这才注意到距离周清予不过一米，站在不远处的季莫庭，脸上略过一丝惊讶，问道：“这位是？”
还没等周清予开口，郑老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笑得很和煦：“男朋友对不对？挺帅的。”
周清予刚想说不是，就听到季莫庭认真谦和的声音：“多谢老师夸奖。”
周清予：…这是重点吗？
正想着怎么介绍季莫庭，却见郑老师脸色一敛，突然朝季莫庭走了过去。靠近后，她推了推鼻上的眼镜，仔细盯着季莫庭，神情严肃，但迟迟未开口。
这是怎么了？
周清予没来由地开始紧张。
只见郑老师眉头微锁，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良久后，她迟疑着问道：“年轻人，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周清予心里一松，忐忑的心落了下去。
原来郑老师只是认错人了。
她赶紧解释：“老师，您应该认错…”但没想话说一半，骤然被打断。
季莫庭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清冷：“是，我们见过。”
她猛地一愣，望向季莫庭，他…在说什么？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也朝她看去。
而后听得他说道：“几年前我来找过您，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周清予呼吸一紧，他说得“这个人”，是指自己么？
郑老师似乎想起来了，连连点头：“对对对，好像是大二那年，你找到我的办公室，说想要一个叫“周清予”的女孩子的联系方式。”
听到“周清予”三个字，她心脏一缩。
季莫庭...竟然曾经来找过她...
这是真的吗...
“可惜，她一退学后联系方式全断了，我也联系不上她。当时有点为你遗憾，没想到现在你们竟然在一起了。”
“所以啊，缘分这个东西，一旦来了，是挡也挡不住的。”
闻言，两人目光相触，撞见季莫庭深沉眼眸时，不知怎么，她慌乱避开。
郑老师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不管过去如何，现在恭喜你，已经度过了生命中最困难的时光，以后的人生，必定是一帆风顺的。”
“而且...看到你找到这么好的男朋友，老师我就更放心啦。”
郑老师语气凝重地叮嘱季莫庭，仿若长辈般：“她吃了很多苦，要对她好一点。”
感动充盈着周清予胸口，她知道郑老师是真心在关心自己。
但郑老师一直把季莫庭误认成她“男朋友”，又让她很是赧然。
于是她岔开话题：“老师，好久不见，我请您吃个饭吧。”
郑老师拍拍手里的一垒书，摆摆手：“晚点还有好几节课呢，下次吧，以后时间多的是。”
“对了，带男朋友逛逛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周清予：...
互加了联系方式，和郑老师道了别，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周清予一时陷入恍惚。
郑老师的出现，打开了她尘封很久的那些记忆。父母出事、退学、休学…种种涌入脑中，引得她胸口发闷。
“不是说，要带我逛逛？”
低冷男声似一股清泉，落入耳中，冲淡了她胸中烦闷，也拉回她的思绪。
她抬头，用力深呼吸一口，而后朝季莫庭露出一个灿然笑容。
“逛逛可以。”
“但现在我很饿，要么先请你吃饭？”
***
狭小的餐馆，下午3点钟，已经过了饭点时间，每张桌仍是都坐满了人。
左侧角落桌边，周清予抽了几张纸巾，擦掉洒在边角处，残余的几滴水渍。
季莫庭扫视店面一圈，盯着裂开的几道桌缝，顿了下，问道：“这就是你要请客的地方？”
她把沾了水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撕开餐具包装：“对啊，这家味道很好的。”
“我记得你刚刚说，你们学校的米线很好吃，所以，为什么不去那里？”
周清予准备拿热水烫餐具的手顿住，眨眨眼，很惊讶：“咦，我没跟你说完么？”
季莫庭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那家米线店早关门了。老板前脚刚跟我保证说不会倒闭，后脚就告诉我他老家房子突然拆迁，分到了一大笔赔偿款，他不想努力了，我也拦不住人家躺平享受生活是不是？”
她把烫好的筷子和汤勺递给季莫庭：“说不失落肯定不是真的，但很快我就发现了这家，味道虽然和那家不一样，但不是比不上，而是各有千秋。”
说话间，两碗热腾腾的米线端了上来。
红辣椒的汤底，配上绿色香菜点缀，雾气缭绕下，更显诱人。
季莫庭因为不太能吃辣，碗里的红色淡了很多。
周清予催他：“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见他慢条斯理挑起几根米线，放入嘴里后，也不说话，表情也没什么波动，她搞不懂了。
难道是太难吃了？
她有些忐忑，夹起米线，入口米线丝滑，纯纯辣椒味溶于酸味中，酸辣可口。
味道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
周清予急了：“好不好吃，你倒是给个评价啊。”
季莫庭放下筷子，拿过水杯喝了口水，才缓缓开口：“不错。”
周清予：得到这人一句高评价不容易。
但被人认可品味的满足感，足够让她心情舒畅。她看着碗里的米线，顿时感觉胃口都变好了很多。
看出她整个人情绪不似之前那么低落，季莫庭嘴角微不可查地弯起。
***
冬季天黑得早，待两人走出餐馆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街道两旁亮起了路灯，过路行人皆是步履匆匆。
这些曾经看过很多次的场景，落在周清予眼里，既熟悉，又是那么陌生。
但又莫名有一种，身心都很轻松的感觉。
她看向站在身侧的季莫庭，他双手插在口袋，犹如时尚模特，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对于他始终处于人群焦点的能力，周清予是佩服的。
她问道：“你有想去逛的地方吗？”
说实话，棕城并不是一个旅游城市，但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本地人，她似乎有必要尽下地主之谊。
季莫庭侧头凝视她，回道：“客随主便。”
这就难倒周清予了，让她想棕城哪里好玩，她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忽然间，后颈处覆上一处温热，她不由一缩，而后一双手环过她脖子，慢慢帮她系紧了围巾。
耳边是季莫庭低沉的声音，气息喷洒在她耳朵：“不急，慢慢想。”
周清予心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