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救灾1】
当年月澈被最光阴逮住之后,曾在时间城借住了一阵子。
那段时间里,对未来的茫然与不知所措充斥着内心。她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接下来要做什么,整日就知道藏在时间树里晒太阳,晒完太阳晒月亮,一点点修复着自己的身体与力量。其他地方哪里也不去,什么事也不过问,更不和人交谈,像个自闭儿一样。
见她这日又坐在时间树下观想,城主让饮岁将她带来喝下午茶。
“小月亮,来喝杯茶吧。”
看着这张与月舒相似的脸,他觉得时光仿佛有一瞬间逆转了千万年,又回到当初几人一起举杯共饮的日子。
“你在时间树下坐了这么久,可有什么心得?”
月澈心无波澜的摇头。
“对于时间的流逝,生命的轮回,你没有感觉吗?”
见她仍然不为所动,城主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看来司胤虽然会带孩子,可是不会养孩子,好好的小姑娘就这样给养坏了。
哪怕古神为她重塑神魂又如何?困顿于心的迷宫,找不到灵魂的出口,与死亡无异。
“等你身体好了之后就跟着最光阴他们去救灾吧。时间城不养闲人,你也得做些什么。”
“...好。”
一路走来,月澈看到了尘世万般苦难,心中掀起阵阵波澜。
当年投生成廉庄,虽不富裕,但她也在爷爷的保护下吃饱穿暖、平安长大,从未感受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滋味。
她开始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
这日,她没有跟着最光阴他们去大坝上救灾,反而留在村里帮忙照顾孩子。
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她用枯树枝盘着一头长发,身穿粗布衣裳在给生病的孩子们擦汗喂药。
“看我做什么?”月澈见他们一直盯着她,下意识摸了摸脸,没想到把手上的碳末抹到了脸上,像只小花猫。
“看一只小猫在照顾一群小小猫。”最光阴靠在门边调侃她。
绮罗生则笑着暗示她脸上有东西。
低头用碗里的汤药照了照自己的脸,月澈淡定抬起袖子擦去了那些碳末,丝毫不在乎什么形象。
“你的衣裳和首饰呢?”
“换钱买药去了。”她说的云淡风轻,手里还在给一个孩子上创药,动作很是利落。
“你那些可都是好东西。”最光阴皱着眉不赞成她这么做,“在哪里卖的?我去给你赎回来。”
“都是身外之物。对现在来说,能救人的东西才最重要。”
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因为高烧而开始哭闹,见其他孩子也要跟着一起哭,月澈赶紧上完药将那个婴儿抱了起来。
她哼着不知哪里听来的摇篮曲,轻拍婴孩的背,丝毫没有手忙脚乱,甚至偶尔还能腾出一只手去安抚身边另一个孩子。
轻柔的歌声与安抚让原本闹腾的孩子逐渐安静了下来,月澈又趁机施了个小法术让他们沉沉睡去,一切终于回归平静。
“大坝那边的洪水都退下去了吗?”她将婴儿放回床上扭头问最光阴和绮罗生,“大娘给你们留了饭,我去给你们热一下再吃。”
“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最光阴一边啃着饼,一边看她补衣裳,好像从来没见她做过这些粗活。
“你说的好像我不食人间烟火一样,这些活我从小就在做啊。”月澈咬断线头,瞟了他一眼,“那个时候哪来这么多钱买新衣裳,若是缝补之后能继续穿,那补了就是。至于带孩子嘛,隔壁大婶知道我和爷爷的情况,每次有好吃的都会给我留一份。投桃报李,我也会帮忙照看她家小孙子。不过许久不做这些,手都生了。”
看着自己的手,月澈轻轻笑了一下。
啃饼的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关于救灾2】
月澈自回归之后一直兴致不高,整日无精打采,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二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她实在是难以琢磨,送什么都不喜欢,依旧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如今看来,带她出门当真有用。
“绮罗生,你要去哪里?”最光阴见他吃完饭又打算出门,叫住了他。
“去给她买身衣裳,”绮罗生透过窗户看着正在煮药的月澈,“那身粗布衣裳她根本穿不惯。”
最光阴定睛一看,她的手腕和脖子上果然有摩擦留下的红痕。
哪怕她心里能接受这样的粗布衣裳,但这具娇贵的身体显然是习惯不了。
“我陪你一起去。”
就在他们离开的一个时辰内,洪水再次席卷而来。月澈让村民赶紧带着孩子们上山避洪水,自己则跑去了大坝。
她观察过这个村子的地势与洪水水势,发现用以平常治水的方式是无法彻底阻截洪水的。本想着等这两日消停一些后就着手实施自己的办法,但没想到今日又突发洪水,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水势冲穴,穴走遇风,两气相阻,凝煞。
若想要阻断这股水势,那么...
月澈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不会有更狼狈的时候了。
伟大的月神大人此刻正手脚并用的想要爬上一处陡峭山坡。可上去的路根本就是来往村民踩出来的一条小道而已,加之遇到阵阵冲击此处的洪水,湿滑难行,她好几次都险些滑了下去。
“阿澈——”
身后传来最光阴的声音。但想要去的地方就在眼前,她必须一鼓作气爬上去,故而选择了充耳不闻。
真是的...她真的太虚弱了...
待扶着一棵大树缓和了气息,月澈便开始掐手起阵,以风水之法阻拦这股水煞。
对于有实之物可通过风水之法改变其走势。她选在此处正是因为此地为砂,若改变水势冲击此地,可缓和两气相阻之势。
待她完成阵法,冲击大坝的洪水果然因风水阻断改变了原有走势,朝着山坡滚滚而来。一路裹挟着无数泥沙与岩石,力道之大,断树碎石。
就在月澈要离开此地时,她听到了细微的哭泣声。
不远处的草丛里蹲着个孩子,手里握着一堆杂草,哭的十分凄惨。
“小柱子?!”
月澈听到身后凶猛的洪水声,顾不上其他,抱起孩子往更高的地方跑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将小柱子带到一颗大树下,用袖子擦干净他的小脸,“没有跟你阿爹他们走吗?”
“我想给阿娘...摘药...”手中杂草早已在方才奔命时掉落,看着空荡的手,他哭的更伤心了。
对普通百姓而言,最可怕的不是洪水,而是其后导致的疫病。这个村子今年反复遭遇山洪,早已有疫病开始四下传播,小柱子的母亲...怕是熬不过去...
“不要哭。有姐姐在,你阿娘会没事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哭哭啼啼的呢。”她搂着小柱子,打量起周围的地形,感觉此地仍不安全,牵起他的手想要去更高的地方。
“啊——”小柱子忽然惊恐的指着月澈背后。
一块巨石因撞击而飞了过来,月澈本能的护住身下孩子,只希望自己这次不会被撞的一命呜呼。
一阵刀光闪过,巨石在刹那间崩解。
“阿澈,你怎么样?!”
身边散落的碎石提醒着她方才的危险,月澈整个人还处于劫后余生的余韵之中,见身下的小柱子安然无恙,一下子晕了过去。
【关于救灾3】
怀羲收到月澈的传信,丢下意琦行赶了好几日才抵达此地。看到昏迷的月澈时,吓的她以为出大事了。
“只是体力和神力双双透支,加之过于紧张才会晕厥,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那我们先去善后,等她醒了再叫我们。”
看着跟脏脏包一样的月澈,最光阴将今日买来的衣服交给了怀羲。
她这一睡就是一整天,受她照顾的孩子们来了一波又一波,可是得到的答案都一样:他们的月姐姐还没醒。
怀羲靠在床头打盹时听到了微弱的咳嗽声,连忙睁开眼坐到她床边查看情况。
“你...你来了...咳咳...”
“先别说话,喝点水。”
月澈看了看四周,暮色四合,应当是刚入夜,那自己睡了没多久吧。
“小柱子呢?”
“他没事,时疫的方子我也在着手配制了。”
“那就好...”她靠在怀羲怀里,忽然感觉这衣服好像不是自己之前穿的那身,于是抬起手多看了两眼。
“是最光阴他们给你买的衣裳。之前那身让你身上起了不少红疹,我就全都给你换了。”
“其实用不着这么麻烦,我以前也穿过这样的衣服。”
“他们有心,你穿着就是了。”
月澈想了想也是,反正不穿白不穿。
正当她慢慢喝粥时,最光阴他们终于回来了。
“我睡了一天一夜?!”听到这话,她惊的险些把勺子飞了出去,“那洪水呢?现在水势如何了?”
待绮罗生详细说完如今的情势,月澈一口气喝完粥,挣扎着要下床。
“我的风水布局还未完,得赶紧完成。否则那水势绕了一圈,还会再回来的。”
但鉴于她现在和软脚虾没区别,只好由最光阴背着她来到山坡附近,让绮罗生和怀羲帮忙完成了最后的布局。
如此一来,总算是安心了。
待怀羲研制出药方控制住时疫,众人决定离开此地。
孩子们抱着月澈的腰和腿不让她走,眼泪蹭了她一身。
可江湖之大,哪有不散的筵席。她不属于这里,自然也不能留在此地,只好趁着孩子们回家吃午饭的时间偷偷离开村子。
“干...干什么...”
最光阴递过来一方帕子。
“怕你再哭下去,眼睛都要肿没了。”
她接过帕子将眼泪擦干,回头看向村子的方向。
原本一片冰封死寂的心,好似重新开始焕发生机。
【关于挪窝1-问心】
那次救灾过后,月澈有了一些改变,不再日日坐在时间树下冥想,而是在闲暇时间开始尝试种花。
虽然城主不喜欢有人改变他时间城的一草一木,但...
算了,真是欠月神一脉的。
牙尖嘴利不说,还总是那么不讲道理。
大的那个悍匪作风,小的那个弱不拉几。
他大人有大量,懒得同她们计较。
只是同样的碧月昙种子,在月神殿能种出色泽银中带碧或雪青色的昙花,放到时间城却只能开出纯银之色。
不一样的土壤会孕育出不一样的花朵,人也一样。
“你现在心里又在想什么?”
“我想,是时候离开时间城了。”银白色的昙花不能称之为碧月昙,这仿佛在暗示她:此地不是她的归处。
城主毫不意外的放下手中茶杯,“你不是时间城的人,当然可以随时离去。”
月澈看向日晷,在午时抱着一束洁白的昙花离开了时间城。
人说昙花一现为韦陀。
明明她的昙花已经绽放,可韦陀又在何处?
她决定自己去寻找这份答案。
“城主,真的不要紧吗?”饮岁看着月澈离去的身影,“最光阴那小子回来后肯定又会吵着去找她。”
“饮岁,我看舍不得她的人是你才对吧。”城主见桌上花瓶洁白如玉,里面插着的昙花比白玉更纯洁,伸出手点了点那朵昙花,“她走了,时间城可就没人能吵的过你了。”
“哼!谁会稀罕!”饮岁摁下自己的帽檐,“她赶紧走,时间城正好能恢复平静。”
但饮岁说的没错,二人知道她离开后果然追了出去。
三千白玉阶,蜿蜒通天道。
月澈抱着昙花,第一次用双脚如一个凡人般慢慢走上了这条名为信仰的通天之路。
天生神明自然不懂凡人究竟为何能为信仰做到一步一跪一叩首。
她尝试去懂。
当二人赶到时,只见那高耸入云的天阶上有一人正迎风前行,浅碧色的罩衫衬的她如烟似雾,生怕长风拂过,就此消散于尘世之间。
宏伟壮丽的宫殿一如往昔,敞开的大门似是在欢迎主人的回归,月澈提起裙摆静静走入主殿。
可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