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归于了宁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一辆辆警车排着长队向城市不同方向进发着。
聂君看了看手表,离枪声过去已经有将近20分钟了,按理说师妇应该早就到了山顶,可是她们等了很久也没有接到任何信号,她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来。
就在此时,从竹马道方向竟然走出来七八个男人,他们的表情各个凶神恶煞,手里提着一只只黑色的袋子或者是箱子,看上去分量很沉。
苗淼赶紧踢了聂君一脚,几个留守在原地的警员立即猫低了身子,躲在车身后在远处悄无声息地盯着这群人。
“应该是刚下山的,难不成,就是他们狙击了杨凯……”苗淼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她的分析不无道理,其他几人没有做声,都默认了她的推测。
“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趁现在冲上山去接应师妇?”刘穗忍不住问。她一直内向不爱言语,杨凯带头要违抗命令时,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站在了聂君和苗淼的身后。
“不行,万一这又是一个圈套,歹徒想看看师妇还有没有后援或者尾巴了怎么办?大部队没来,我们现在又折了近一半的人,现在如果再中埋伏,我们这个小队就等于全军覆没了。”
任何时候,聂君的决断力都格外具有逻辑说服力,其他人听了都觉得她所说不无道理,于是暂时打消了上山的念头。
就在这时,山上下来的几个男人停下了脚步,警惕地向四周张望了一番,聂君等人赶紧把脑袋缩了起来,待对方没有察觉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几个男人见四下里没有异常,这才陆续登了两辆停在竹马道公园门口附近的越野车,随即便一同离开了。
“追上去吗?还是继续原地待命?”刘穗声音有点焦急。
几名警员见歹徒已经撤离,纷纷从车后站起来聚集到了一处。
“我感觉现在干等下去已经不是办法了。我始终觉得刚才下山的那几个人不太对劲儿,如果他们是要架着狙击枪半路埋伏我们的后援怎么办?”苗淼提出了新的问题,盘算着其他可能存在的危险。
“你说的对,这样吧,派两个人开一辆车远远地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到底要去哪。我有个直觉,他们应该不清楚后援部队已经出发了的事情。就算被他们侥幸猜中了,真的埋伏在了路上,我们的车里有电台,可以及时通知后援部队的车辆!”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他们没有半路伏击,那我想跟着他们说不定也可以找到绑匪的老巢,我倒要亲自去看看,害了咱们师妇最重要的同伴的贾普,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余娜从车后走了出来,指缝中还夹着烟,常年的卧底生活,令重返警队的她显得格格不入,很多人都害怕和她讲话,总觉得一言不合会被她丢进浦江里去喂鱼。
大家看看余娜,没有人接过她的话,她轻蔑地笑了一下,自顾自地跳上了一辆车,随后就打着了火。她摇下窗子把烟头丢到地上,不屑一顾地说:“我自己一个人应付得了。你们也不用为难……”
话音未落,苗淼就上前一脚踩灭了还冒着火光的烟头,“在景区和市内街道乱丢烟头,虽然不违法,但总归是不文明行为。”说罢便打开了副驾的车门跳上了车。“走吧,别被他们甩掉了。”
余娜瞅了苗淼一眼,勾起唇角邪魅地一笑:“呵,算你有点意思。”
汽车喷出一股黑色的尾气,朝着刚才下山的几个男人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聂君想起来什么,赶紧跑回车里拿起了对讲机冲苗淼和余娜喊了起来:“0202记住,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监视为主,有事先找救援!Over”
“放心吧,我有分寸,Over!”
得到了苗淼的回复,聂君这才稍稍觉得没有那么忐忑了,只是……她扭头望着夜色中的竹马山,担心起孙乐梅和跃跃的安危来。
思考了半晌,她还是拿起了电台:“呼叫总部,呼叫总部,突发情况,突发情况……”
孙乐梅在寒风中的山顶上冻了近半个钟头,始终没有见到绑匪现身,也没有收到任何新的指令,这令她不由地开始怀疑起警方又一次中了贾普的圈套。
枪声已经散去多时,可是山下都没有再传来任何动静。她在枪战时找了一个藏身之处,心里盘算着,如果上来的是自己人,那一切都好说,可一旦发现上山的是绑匪,那无论如何她都会开枪,除掉对方先为同伴们报仇。然而,枪战结束许久,始终都不见有人上来,孙乐梅的心渐渐地凉了下去。
她心里清楚,山下的年轻警员如果真的违抗命令上山的话,刚才的枪声结束,如果他们赢了,现在早已出现在她面前和她汇合。然而等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人上山,那只有三个可能,第一,两败俱伤,警员已经凭借自己最大的努力和歹徒同归于尽了;第二,警员们应该已经难逃一劫,但是那些歹徒的任务只有狙击后援这一项,因此,完成任务后他们就撤离了。第三,警员们都已经牺牲,而歹徒又转移去了其他地方。
孙乐梅望着漆黑一片的山林,越发觉得第三个分析或许才是最贴近真相的。然而,他们撤离后又会去哪呢?难道他们去的地方才是绑匪真正的老巢?是跃跃所在的地方?毕竟,照现在的时间来看,跃跃出现在山顶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孙乐梅忍不住,朝着山林的方向疯狂地咆哮了起来。
“绑匪!贾普!我人已经到了,你怎么还在做缩头乌龟啊!你个窝囊废,亲哥哥被我杀了,不敢找我报仇,只敢拿高聪撒气!结果呢?高聪的案子也还是我接的!你怕被我追查到线索,竟然吓得把自己的手下杀人灭口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贾普,你就这么怕我?不过可惜,你这种废物,只敢对我的同伴和弱小无辜的孩子下手了!你的手下知道他们跟了你这么一个窝囊玩意吗?换做是我,估计早就没脸在江湖上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乐梅不断地爆发出一阵阵张狂放肆的嘲笑声。她在推测,假如贾普或绑匪就藏身在山上暗中监视着她,她的这番话足以激怒对方,逼贾普给出回应,哪怕只有一点,她也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但倘若贾普根本不在山上,那么或许山腰上狙击警员的那些枪手或许才知道真正关押女儿的地方,而她也无需继续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孙乐梅一直没有停止叫骂,但是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想了想,换了一套说辞:“喂!绑架犯!你听着,是,您聪明,知道在山腰上伏击我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害得我的后援现在全部牺牲在竹马山上了,对吗?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怕的?不妨现个身,我们谈一笔交易,怎么样?”
空旷的山野间,回荡着孙乐梅的回声,除此之外,只剩下夜风乍起时林间被吹动的树木摇曳的飒飒声。
孙乐梅置身于此,前脚是万丈深渊,后退是来时铺满同事尸体的山路,她仿佛一个人被困在了这座偌大的竹马山,进退两难。
她没有携带对讲机等通讯设备,也等不到绑匪和孩子现身,她像一个被朋友带着做了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徘徊在原地,既慌乱,又自责,但更多的是心中忍不住暴跳如雷的愤慨。
多年来的从警生涯,她也曾无数次独自面对过很多棘手的情况,然而都不同于这一次。她只要一想到跃跃聪慧可爱的笑脸,以及在危难中还努力凭借自己小小的身躯和绑匪斗智斗勇向她传递出情报;想到如明星般冉冉升起,前途光明的高聪却莫名其妙地被刻意抹杀,对方甚至还为了隐藏自己的动机而不惜一次又一次地杀人灭口……这两起案件看似毫无关联,但是孙乐梅明白,这绝不仅仅是贾普的泄愤和复仇这么简单。
就在她的愤懑已然到达临界点时,山顶凉亭边的公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铃声在深夜的山野中显得格外尖锐而又凄厉。
“喂,你总算有反应了。”
“嘿嘿嘿嘿嘿嘿,孙警官,等急了吧。”
熟悉的笑声传出听筒,孙乐梅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愤怒,做了一个深呼吸,用克制的语气说道:“我已经到了半个多小时了,你人在哪里?我女儿又在哪里?”
“孙警官,你知道吗,你女儿实在是太过于聪明了,仅仅靠着一张印刷厂废弃的麦当当宣传纸,就能给你们警方通风报信,要不是我们反应快,估计早就被你们龙之国的警方一锅端了。”
“你们?这么说,你承认你不是一个人了?!你也不是龙之国的人,对吗?你从哪来?千里迢迢来到龙之国,该不会就是想绑架我一个穷警察的女儿这么简单吧!”
绑匪又发出一阵恶心的嗤笑:“嘿嘿嘿嘿嘿嘿,孙警官,别装了,咱们都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没错,我是蚕之国的,我背后是谁你心里很清楚,我收了他的钱,家人也在他手里,不来不行啊!我们捞偏门的也不是傻子,正常人谁会跟您这样的警察过不去呢?不过可惜,你惹了一个疯子,又在查不该查的事情,所以,高聪也好,你也好,都不可能轻易被他放过了。”
“那跃跃呢!我女儿呢!她是无辜的!你凭什么绑架她!”
“孙警官,别生气,绑架她也不是我的主意,这属于你和贾普的私人恩怨,据我所知,你也害死了他的家人不是吗?”
“不要把我和他混为一谈!被我击毙的也好,死在我手里的也好,全部都是恶贯满盈的该死之人。你不用废话了,告诉我,跃跃在哪,我还能饶你一命,否则……”
“孙警官,你以为我打这个电话是为什么呢?我就是奉贾普的命令来和您谈交易的。你想听吗?”
“有屁快放!”
“哎呀呀呀,孙警官,你这么凶,我都不敢说了。不过早说晚说,迟早你得知道,但是,孙警官,这件事不关我的事,是贾普亲自动的手……”
孙乐梅脑子里“嗡”地一声轰响,整个人晃了晃,差点就晕厥过去,好在她及时扶住了公用电话机的基桩,这才稳住了身子。
“你,你什么意思?”
“我说了,孙警官,令嫒超乎常人小孩的聪明,传递消息给你们,被贾普发现了,你觉得,他这种疯子能留你女儿到今天吗?”
孙乐梅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对方听出一点异常。
“贾普喜欢爆破,您和他打过交道,心里是有数的。不瞒您说,当贾普发现警察寻着你女儿的线索找过来的时候,就设计好了圈套让你们钻了。你们是不是接到了群众举报电话?嘿嘿,那是我们的人,我们利用警方在工厂区和平房区展开搜捕的事,故意把你们引导了那个地方。那间平房里可没有任何绑匪和孩子,有的只是成千上万的炸药,能够炸毁一条街的炸药,那是贾普一登录上沪就在搜罗的宝贝。原本想着今晚埋在你上山路上的,可是既然你女儿给我们指了条明路,那就别怪我们将计就计啦!哦对了,今晚派去平房区的警察,估计已经早半小时前上了西天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乐梅听到这里,缓缓闭上了双眼,泪水爬满了她的脸颊。她捂着听筒,无声而又隐忍地抽泣着。
绑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至于你女儿的尸体,嘿嘿,有没有发现你现在站着的地方,土和周边不太一样啊?”
孙乐梅像触电了一般猛地向后跳起,扯着电话线和公用电话的基桩拉开了距离。
山上漆黑一片,月亮被隐在厚厚的乌云身后,月黑风高的夜晚,很难辨认出地面的色差,就连一贯善于观察的孙乐梅在山上徘徊了这么久也没有发现异样。
“我、要、杀、了、你、们!”绑匪的电话里,传来孙乐梅冰冷的声音。他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男人。
男人坐在一张破沙发里,整个人陷入黑暗中,完全看不清脸,只能依稀辨认出他朝着绑匪的方向点了点头。
“孙警官,你不会这样做的,因为,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呵呵。”孙乐梅冷笑道,不过那声音明显地颤抖而又起伏着,伴随着慌乱急促的呼吸,绑匪听到了孙乐梅无力地嘲笑,“就凭你们?”
绑匪笑了,点点头,带着胜券在握的口吻对着听筒说:“没错,就凭我们。孙警官,你刚才听到枪声了对吗?那是我们的人埋伏在半山腰,狙击了你的后援。现在,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了,而你,再没有回天之力。只是,你不好奇吗?那些狙杀了你警方后援的人,为什么迟迟没有上山来杀你?”
孙乐梅浑身颤抖着,她整个人陷入跃跃死亡的悲痛中无法抽离,即便嘴上依旧不肯认输,但是她的大脑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