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偶然的可能。
可不知为什么,这一瞬温念心底就是有种直觉。
不是偶然。
不是像她一样的同款。
许映手腕上戴着的,就是陈知衍手腕上那条的情侣款。
这直觉来的毫无理由,毫无根据,可偏偏就是叫人无端笃定。
温念眼睫颤了颤,喉间像是被人毫无征兆的扼住,“谢谢”那两字,忽然就如鲠在喉,怎么都再说不出口。
脑海里忽然莫名涌入很多画面。
全是这些天她望向陈知衍时,陈知衍同许映在一起的模样。
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知衍就开始同许映走的很近。
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呢?
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在一起。
明明是很温馨的三个字,温念却陡然一愣,感觉心脏倏然被人攥在手里,一点一点收紧,直至紧的叫人喘不上来。
鼻尖悄无声息涌上一股酸楚,激的人眼眶发热。
温念抓着手里的作业本,忽然就有些想要落荒而逃。
可她逃去哪里呢?
逃去哪里能假装没看到那条手链呢?
逃去哪里,能叫她显得不这样可怜呢?
多好笑啊。
她自以为是的攒钱偷偷买了一条和陈知衍一样的同款,假装自己好像同陈知衍之间有了那么一丁点隐秘的联系。
可从头到尾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的自欺欺人。
她就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小偷,偷偷窥视着那抹天光,企图将他用这样卑劣的方式占为私有。
可最后,那个真正拥有天光的人出现,将她照的无所遁形。
原来,这才是陈知衍突然会戴手链的原因啊。
原来,许映才是这条手链同款的真正拥有者啊。
那她,算什么呢?
到底算什么呢?
大概,只是个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吧。
所以,为什么非要买陈知衍的同款呢?
这样辛辛苦苦攒钱买一条连让别人看见都不敢的手链,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总是要这样自取其辱呢?
越来越多的热气从眼眶涌出来,汇聚成滚烫的液体,盛满整个眼眶。
温念不敢眨眼睛,拼命地睁着眼睛去捡落在地面的作业本,生怕一眨眼,就叫许映发现她的异样。
可背后却蓦的有颗篮球砸在她头顶,一股剧痛落在后脑,温念抬手捂住脑袋,忽然就再也忍不住。
眼泪落下,打湿手里的作业本,晕开上面的字迹。
“你没事吧?”许映关切的看过来,目光触及她通红的眼睛,关切很快转化为怒气,她站起身来,气冲冲想要为她讨一个公道:“你等一下,我这就抓那个男生回来给你道歉。”
温念抓住她的手臂,轻轻的朝她摇了摇头:“算了,许映,算了。”
别这样好。
别对她这样好。
她越是这样好,越是叫她觉得,难过。
比被篮球砸这件事,难过千百倍。
许映微微一怔,半晌,到底没去追那个男生。
很快,岑韵从文实班走出来,三两步走到她跟前,满含歉意道:“王英月忽然喊我有点事,耽搁了会儿,不过这么长时间你怎么还没……”
说着,岑韵看到了温念满脸是泪的脸,未说完的话就全部哑在嗓子里。
岑韵蹲下身去,抬手帮温念弄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几秒,才问:“念念,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被篮球砸了一下。”温念垂着头继续收拾地面散落的作业本,这一刻,她忽然很感谢这颗朝她砸过来的球。
她叫所有的狼狈,都有了借口。
“疼吗?”岑韵很快三下五除二帮忙收拾好余下的作业本,从温念手里接过:“需要去校医室吗?”
“不用,一会儿回去揉会儿就好了。”说完,温念站起身来,吸了吸鼻子,朝许映挤出个笑,终究还是极力维持体面的,跟许映说出了“谢谢”那两个字。
许映摆手说没事。
温念点了点头,和岑韵一起回教室。
岑韵发作业本,温念回了自己座位。
拉出书包,她看着自己书包侧面悄悄藏起的手链。
它隐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也像是在静静嘲笑她的荒唐。
片刻,温念从书包上拆下手链,走到垃圾桶旁。
迟疑数秒,终于,她松手,任由手链坠入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温念重新走回座位,从桌肚里拿出一本书翻开。
许久,却都没有再往后翻一页。
某个瞬间,边上的女生突然一脸诧异的看着她:“温念,你怎么了?”
温念茫然看着她。
女生说:“你怎么哭了?”
温念抬手摸了下脸,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早已泪流满面。
-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直觉,没过多久,陈知衍和许映谈恋爱的事情就在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
无论走到哪里,温念都能听到有人在讨论这件事。
而所有的讨论里,她听到最多的,就是般配两字。
像是达成共识般,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登对,是无可挑剔的天生一对。
有一刻温念是想张嘴反驳的,可想了很久,她才发现,她根本无从反驳。
他们说得对,陈知衍和许映是当时无愧的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他们站在一起,那样契合。
从躯壳到灵魂,每一寸,都那样契合。
连她自己都觉得,他们那样般配。
于是温念安静的闭上嘴巴,不再尝试反驳。
只远远逃离。
假装听不到。
可夜里回到宿舍,连宿舍人都在讨论这事。
她逃无可逃,坐在床上擦着头发听着她们在下面说起有关陈知衍和许映的种种。
“说实话,我一个喜欢陈知衍的,都觉得许映比我配,咱学校就没人比他俩更配。”
“谁说不是呢,就说外貌吧,一个英俊冷冽,一个明艳娇媚,性格吧,一个肆意飞扬,一个自信大方,学习呢,就更不用多说了,俩不是你年级第一就是我年级第一。”
“还有人品,这两人都挺爱帮助人的。”
“对,别看陈知衍看着冷淡,但人是真的很好,有什么事都会搭把手。”
“说一个你们都不知道的,两人的家境也很契合哦。”
“我初中跟许映一个班的,她家里可是一点都不输陈知衍呢。”
“据说她爸是南城有名的企业家,她妈妈是大学教授,他爷爷好像是从政。”
“反正家庭背景那叫一个牛。”
“能看出来,两人的谈吐气质跟别人站一块儿就不一样,像和周围人不属于一个圈子似的。”
“又是为绝美爱情流泪的一天!”
“磕美了,睡觉睡觉!”
“……”
熄了灯,宿舍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陷入彻底的安静。
上床,温念躺在被子里,静静的看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一滴一滴落下来。
原来,她没一样比的过许映啊。
连她最引以为傲的学习,在许映面前,也好像变的不值一提。
她好像拼了命,也无法追上陈知衍了。
不,她和陈知衍,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早在很久之前,她不是就知道了吗?
只是当初她太过天真,以为只要她足够喜欢,只要她努力些,再努力些,总有一天,能有资格站在陈知衍身边。
可其实她从来就没有资格。
她和陈知衍之间,永远横亘着一条巨大的鸿沟。
那是她拼尽全力也取法跨越的鸿沟。
如果说陈知衍是山巅的松柏,那么许映就是开在他旁边的凌霄,他们生来就在一个起点。
而她只是开在山脚的一朵灰扑扑的小花。
山脚的小花,是到不了山顶的。
她那样自卑胆怯,那样卑微黯淡,如何配站在光芒万丈的他身侧。
他的身侧,该是与他同样耀眼的许映。
所以,温念,清醒一点。
别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这场有关陈知衍的美梦,做到现在,该醒了。
-
可人大概总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直至那一天,温念才真正意识到,她和陈知衍之间,不会再有可能了。
是天气很好的一天,阳光明媚,微风不骄不躁。
课间操结束,温念和廖书婷一起去水房打水。
刚拧开水龙头,温念听到水房外骤然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熟悉到,哪怕她不肖回头,都知道是谁。
温念本想不听的。
可那个男生问出陈知衍那个问题的一瞬,她就失败了。
他问陈知衍:“你对许映,是真心的?”
温念忘了滚烫的水还在流着,她垂眸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眼前蒸腾的雾气,一颗心惴惴不安的提起来,全身的神经都紧绷到极致,注意力全部都落在陈知衍身上。
然后,她就听到了陈知衍的回答。
他说,嗯。
只是淡淡的一个字,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温念太了解他,哪怕不看他此时眼睛,都能猜到那双眼睛现在该有多温柔,多笃定。
就像他看向许映的眼神。
那是他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的喜欢。
是她从未得到过的喜欢。
为什么,明明早已知道答案?
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非要等到这一秒。
等到无可挽回的这一秒,等到肝肠寸断的这一秒。
身后的说话声很快渐渐远去,温念静静的站在那儿,内心却像是涌起一股巨大的海啸。
无数的海水朝她涌过来,一点一点淹没她的四肢,嘴巴,鼻子,眼睛,头顶。
她彻底沉入不见底的深海。
唇边的空气慢慢消失,胸腔里再没有一丝氧气,她闭上眼,任由自己缓缓窒息。
杯中滚烫的热水不知什么时候装满,又溢出杯口。
灼热的水流瞬时流在温念手指,将她手指烫的通红。
温念呆滞的下意识松手,下一秒,水杯砸在地面,砸的四分五裂。
那是陈知衍送她的水杯。
现在它被她亲手摔碎,化成一片一片零落的碎片,支离破碎的躺在地面。
一股巨大的痛意骤然将她淹没,温念胡乱的擦一把眼泪,手无足措的蹲下身去,想要把那些碎片一片一片的拾起来,再拼凑好。
可她做不到。
她的手不听使唤,那些碎片从她指间捡起又滑落。
只在她手上留下无数细小的伤口。
一切都徒劳无功。
她什么都抓不住。
抓不住水杯碎片,也抓不住陈知衍。
明明天气晴朗,这一瞬,温念却觉得她心里好像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一场永远无法停止的瓢泼大雨。
她垂眸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坠下来,砸在指尖,和那些渗出来的血珠混在一起。
陈知衍,你送我的水杯碎了,我怎么拼都拼不好。
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我好难过,难过的,像是快要死掉。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须臾,廖书婷才回过神来。
她扯起温念血迹斑斑的手,气的眼睛都发了红:“温念,你干什么!手不要了?”
温念缓缓看向她,眼睛红的像只兔子。
像是下一秒就要在她眼前碎掉。
然后廖书婷就什么话都再说不出来。
她红着眼睛带温念去校医室。
校医室里,医生为温念处理伤口,温念乖乖的坐在那里,像个安静的瓷娃娃。
不哭不闹不喊疼。
消毒,取玻璃碎片,十指都缠上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