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桑缇见完面,元一站在酒店楼下的花园抽烟。
盛夏的花草如妙龄女子般举手投足间释放着莹洁魅力,香气幽微,源源不绝,混合着她最喜欢的一款烟草气味,在这思绪纷乱的夜里带来了静宁的安定因子。她抽掉最后一口,打量着还剩大半的烟头,来到垃圾箱旁按灭火星。
她穿着短袖短裤,防蚊液让蚊虫暂时没有打扰她的机会。她大概把事情捋出了点模样,只是想盖上戳还是要多点耐心——推测的结果需要推敲,一切如常是最好的应付。
这么多年这么些事,剥离事情的属性,似乎只是棘手与容易,爆炒与慢炖的区别。只是其中滋味如何而知?想做的事各有各的难,躲不过的事儿又多半逃不过,随机加上些闷头乱撞的碎事,多半都觉得人生无常,有得品味,格外荒唐。
桑缇已经离开了,现在在赶夜班飞艇。
很多事只能等天亮去做,多思无益,索性看今夜能不能把前夫和照片的事解决一下。
中年男人的电话接得总是不慢,并且愿意立刻跑来。
她还不清楚昨天晚上他和她前夫有了什么交集,那个存储卡是以什么方式健全地来到他手里的。当时他拿出来给她看,她第一反应会不会是和前夫合伙下套,但转念又觉得不可能——普通人给出的资源和价格,猎人这些人根本不会看在眼里的。而且她的身价也实在用不上对面找个猎人来应付,还是个八竿子挨不着的海洋猎人,还是个赖好放在几年前她都完全不感冒的类型。
可能是激素影响,她的口味确实越发野生……也可能只是越来越不看脸,看感觉了而已。
她十几二十多岁的时候确实看脸。帅的多养眼,她谈朋友先看的就是脸,尤其是可可爱爱会吃醋又占有欲强的,像个小狗狗,让人心生怜爱——她前夫就是这类型的,看看成什么样了。她的随性冒失给她带来了沉痛一课,外面的车水马龙怎么也不是家那边的小桥流水,妖魔鬼怪太多了。她从不当这是倒霉,只当一种必经的人生经验,年轻时候很多不以为意的想法显然是要吃亏,也只能这样长教训。如果载个跟头可以换来未来几十年的火眼金睛,她认为这足够划算,能帮她在日后跨过数不尽的坎。
莫老五的人品多少和他健硕饱满的肌肉以及随叫随到的态度一样让人安心,只是事业性质似乎和她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怎么会想着找一样类型的谈以后,还谈感情?这倒也不是第一个想和她谈以后的,一般发生在还没完事前,或者想要开始前,这才符合炮友逻辑。真是可恶啊,每次见面,她都想再摸摸他的胸,可别说什么他没感觉到,他比她大九岁,磨出来这种本事的别说看不出来她想睡他,她也不会是第一个馋他身子的。
他实在耐心,至少换作是她,被暧昧对象这么多次拒绝好意够扫兴的,吃完饭开着车自己走都有可能,哪儿还会说那么多再亲自给她送东西。
吉普车来到酒店前的喷泉环道,她坐上去,车子在停车场一处僻静的角落停下。
“这是专门在下面等我?”他开着玩笑,没绕圈子,从裤兜里拿出那枚存储卡。
“这不劳你大架了。”她笑着,作势接过。
他手收回去一点,不解地看她行头。“感觉你不急?相机也没有带。”
“还没来及呢。”她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我今天忙了一天。”
“感觉到了。”他意料之中地笑笑,把卡放在她手心转身,在拥挤的空间里稍显费力地摸到一个相机。“不介意拿去用。”他一同递给她。
他喷香水了,很淡,她闻到了。这之下是一层薄薄的汗味,今天很热,用来遮掩。
“你怎么什么都有似的。”她倾佩地看他几眼,拿起相机慢慢打量了一圈。“你回去没再看?”
“没有。”他抱着胳膊,自然而然道。“我想着说不定你会给我机会和你一起看?”
她低着头,开机组装,了然地笑笑。“你帮了我忙,愿意给我我已经很感谢了,打算让我怎么谢你?”她抬眼。
“小事,不用谢不谢的。”他豪爽地拒绝。
元一把存储卡的内容翻了一遍,这是个崭新的存储卡,有的内容仅仅是昨晚她和前夫互动的所有照片和少量视频,她挑挑眉,靠在座椅上问莫老五还要不要看。
“他想干什么有头绪了?”他把相机推回去,看起来兴致不大。
“多半是一些让人分心的东西。”她取出存储卡拿在他面前。“不介意的话,我要掰喽?”
“欸——,为什么要掰?”他握住她手制止她下一步行动。
“为什么不掰?”元一莫名其妙。
“虽然不太了解你们的纷争,但这些照片拍了你的同时也拍了他不是吗?”他换了个坐姿,意有所指地说。
“……哦。”元一后知后觉。“我明白你意思。”她胳膊撑在扶手箱上看着远处,手指摩挲着。
“你怎么处理都是你的事,我只是提出我的看法。”他补充。
“你怎么发现有人偷拍我的?”元一把这边头发挽在耳侧问。
“嗯…你就当我看人准吧。”他靠在椅背上放低了点角度,像卖关子一般又确实如此道。
“说来听听。”元一等他下文。
“这不好吧。”莫老五很为难地看着她,却又钓足了胃口道。“你就当我全知全能好了。”
“没关系,快说说。”
“不说。”
“说呗。”
“不说。”莫老五双手枕在头下怡然自得。
“啧。”元一假装不耐烦,手摸着门扳手。“你不说我下去了。”
“欸——杀手锏是吧。”他拉住她胳膊坐起来。
“你俩不是一类人姑娘。”他看着她窜过一丝淘气的幽绿色眼睛耐心道。“就这么简单。然后只需要稍加证实就可以了。”他用下巴指指她手里的存储卡。
“我只有一个问题。”元一也隔着他的遮阳镜看着他的眼睛。“你没把他打残废吧?”
“你在意吗?”
“我们离婚很久了,但我依旧很了解他。”她毫不遮掩地对他微笑。“他是个很擅长纠缠的人。如果你打他,他会想办法一直找你麻烦——不过他也挺有自知之明的,应该不会这么对你。”
“看出来了。”莫老五撇着嘴摸了摸下巴。
“他骂你的很脏,我很不高兴。”他说。
“大概知道。”元一留意着他。“说不定是真的呢。”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放狗屁,你听他说的是什么。”他骂道。“他一男的好意思这么说话吗,更何况你俩又不是啥事没有。扶不上墙的货。”
他有点激动,嗓门大了起来,说完好像觉得话说多了,欲言又止地扭了两下头,索性脸别一边吸了两口气,像生闷气一样。
“我没打他,放心吧。”他找补一样嘟囔一句。
“我没担心他。”元一平静地说,她一直偏垂着头,过了会,她轻轻叹气,握了握刚刚拉她的手,手留在他的手指间。“你也说了,我俩不是一路人。”她看着窗外。“一直都不是。”
他们之间寂宁着,只有他回握住她手的温度。
“…别被这种人背后搞动作了。”他不自在地捋了一把头发,也叹了口气。意义不同。
“放心,我心里有数了。谢谢你。”她依旧看着窗外。
“说起来,你真的就叫莫老五吗?”她换了个话题。
他把她拉过去抱进怀里,体温铺天盖地。她顺势也抱紧他宽厚的背,彼此在热烈的体温与颈肩贪婪地呼吸。
“其实我不姓莫,莫老五是名字。”他在她耳垂下说,热气很烫。“但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叫你什么?”她喘着气。
“莫。”
“骗子。”
“没骗你。”他在这个时间说了一个叽哩哇啦不合时宜的长串音节。“这个才是我的姓。”
“……你选的时机太差了。”他抱得太紧,元一费力地呼吸着。她隔着布料,摩挲着和她贴合在一起的身体,感受到生理渗透皮肉会让人昏晕的难耐。但至少他们知道地点不合适。
“走吧莫,上楼。”她闭着眼睛。只要再像模像样地过几分钟,她就会盘在他腰上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