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阿路用干净的白布绕着锦雀的手腕缠了一圈包住伤口。
“接下来几天内饮食清淡点,早睡早起。”
太快了,还没看清过程。
沈瑶存疑:“这就结束了?”
“嗯呢!”阿路把器具擦拭干净,一一收好。
“原来排蛊之法,是直接划皮挑虫啊……”沈瑶悟了。
“也不是。”阿路眼神示意沈瑶搭把手,两人合力把还晕睡的锦雀抬到床上休息。
“南夷喂蛊虫入口,解法也是从口吐出。”
“他们的秘法我知道皮毛,但具体的配解……嗯……邪门的很,我不想碰。”
“左右把虫弄出来就成了。”
沈瑶问:“如此……若将她带去医馆,告知方法,旁的大夫也可操作了?”
阿路歪嘴,抬手从侧发摸到后脑勺,表情油腻的吹牛道:
“那虫身窄短细小,不过毫厘尺寸,又是能动的活物。”
“手腕侧处,动脉盘错,稍有差池,都会闹出人命。”
“以针尖挑出之法,除了我,还有谁敢?”
沈瑶配合着捧道:“是~多亏路神医,谢谢路神医……”
“对了,有个病症要问问你。”
“你说。”
“若本来会说话的人,在经历了一些事情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可有办法恢复?”
“那声带可有受损呢?”
“并无。”
“智力神经可有影响?”
沈瑶回忆百里桦的神态动作一番,厌恶气愤都真切自然,并不是痴傻之儿。
她摇头:“也无。”
“嗯……”阿路思索片刻,“那便是心病了。”
“心病?”沈瑶问。
“对。若声带无事,也无痴傻呆滞之征……常理是不影响说话的。”
“但具体情况,还得望闻问切,长期观察。”
“许是肝结气郁,心绪不畅,亦或是受了什么刺激,心里上有障碍。”
“这个说不准的,可能哪一天重新受了新的刺激,就能重新开口说话了。”
“也可能,就一辈子都说不了话了。”
“还是得看个人的情况的。急不得,得徐徐图之。”
阿路没再开玩笑,难得正色:“晓生,地方朝堂的消息我知晓的不如你广。”
“可苏家和皇家牵连颇深,里外关系错综复杂,你婆婆和南夷又似有渊源……”
“你与这些人物整日接触周旋,难保自己不陷入风波之中去。”
“若行差踏错,可就万劫不复了……”
沈瑶说:“我已入局,此时,回不了头了。”
“平南王、儒风伯、镇西侯,他们的麻烦我能解决,苏家的,我肯定也行。”
“你不必担心我,我肯定好好活着,有命等你来借钱的。”
阿路不轻不重的锤了沈瑶一下:“坏丫头!你明知道我不在乎那些个铜臭味……”
她叹了口气,从腰侧摸了瓶“百毒解”。
“这里头就一颗,做起来可麻烦了,省着点用哈。”
沈瑶想了想,接过。
“阿路,谢谢你。”
阿路摆摆手,让她别谢来谢去的。
“这个小姑娘,你还是得防备着些昂。”阿路指了指躺着的锦雀。
“这寺庙烧的是松子香,她若不是和寺庙里的人接触了很长时间,是不会沾染上味道的。”
“她回来的时候提着食盒,是有意掩饰自己的行踪。”
“瞒着你偷偷去和寺庙之人会面……不知有什么图谋在,你当心着点吧。”
沈瑶沉吟,道:“好,我心里有数。”
“嗯,多的也不废话了。我还赶着去西南挖灵芝,先走一步了。”
阿路往门口走,她想到什么,又回头和沈瑶说:“朝堂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儒风伯那小老头还欠我一个人情。”
沈瑶跟着送了几步到门口。
“若有需要,让福来的掌柜传信给我。”
“走了,不用送了!”
最后一句声音喊完,人也消失不见了。
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
雨停了。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
台阶下的长草上挂着露珠,一滴一滴,漏进了长着苔藓的圆台石头油光黑亮中心的凹陷,浅浅的聚了一洼。
棕色皮毛的松树吱了一声,在湿润的泥土上踩出小小的脚印。
再一溜烟,便跑的没影了。
锦雀醒来,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当下人的多要值门守夜,兀的能躺在床上睡觉反倒不习惯。
她揉了揉有些落枕的脖子,问站在门口晒太阳的沈瑶。
“夫人,路神医走了吗?”
沈瑶蹲在草丛里用指腹轻轻抚摸雨过天晴绽开的柔软花瓣。
“嗯,昨晚就走了。”
锦雀摁着自己的肩膀尝试转动脑袋。
“为什么不留下她呢?多一个人帮忙不好吗?”
沈瑶轻笑:“这遍地的小野花开的漂亮,可若摘下来,一天不到就死了。”
“长在生养它的土壤里,才可一直芬芳啊……”
“有的人的血液里流淌着风,只有四处漂泊内心才能平静,又怎能被拘束在一处呢?”
锦雀听不懂。
她歪着脑袋看东方高照的太阳,腾于山川之上,融于云霭之间。
金光柔和,普洒世间。
照亮近处的木草林树,草花叶枝。
但太阳也并不是会照到每一个人身上的。
苏煜伦那日行刺后,便在苏家一病不起了。
一连躺了几日,都浑浑噩噩,半梦半醒。
高烧不退。
睡不安稳便罢了,一入梦,即是噩梦,呓语梦话喊救不断。
又是念叨着“兄长”,又是念叨着“鬼魂害人”,“别找我索命”之类的。
大夫请了一批又一批,迟迟不见好转。
苏夫人见儿子受苦,哭的肝肠寸断。可眉梢眼角又有几分藏不住的愉悦。
儿子虽吓破了胆。雨夜归家,血污泥泞沾身,神智稍显疯癫,但还是强撑着一丝清明,第一时间把苏煜琛死掉的消息说出来了。
此事为上上大喜!
苏夫人哭着露了笑,笑里又带着悲。
大多时间还是守在儿子床前陪伴,但手脚利索的把苏家库房里的钱,分了一半给裴家去了。
只让裴夫人管好自己的嘴,切勿把她知道的那个秘密说出去。
又喜又忧之际,苏煜伦的情况好转了些。
三皇子庆王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送来了卜道真人的驱鬼符水。
裴逸辰带水前来,将庆王夸的赛比活菩萨。
说只要这水一下肚,保准药到病除。
苏夫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也分不出心神想这其中利害,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殊不知,恩情来的这般凑巧,本就不对。
何况,庆王与他们无亲无故。
苏煜伦竟真就被那土道士给的水医好了。
说是再也没瞧见窗户上闪过的鬼影,和莫名多出来摆在床头的血茶了。
鬼魂被驱走,精气神大好。
苏煜伦跟着表哥裴逸辰去庆王府上拜谢时,庆王正用酒皿品饮鹿血。
苏煜伦前些日子被血腥气吓得半死,此刻瞧见,也多有抵触。便不着痕迹的往裴逸辰身后缩了几步。
庆王目光瞥见,也不生气。只大手一挥,让侍婢赐座看茶。
苏煜伦这才看清,这男人随性恣意,光脚踩地,不拘泥礼节,倒和他想象中的皇家子女不同。
生的一张风流相貌,眉眼骨骼比中原人深邃,眼瞳之色浅淡。
身披一件华袍,也没穿里衣。锻炼痕迹明显的大片蜜色胸膛袒露在外。
而那华袍上分明绣着四爪的凶蟒!
四爪为蟒,五爪为龙。
蟒袍独太子一人可着,庆王只是皇家亲王,此举乃是明晃晃的僭越!
苏煜伦吓得冷汗直窜,悄悄拉了下裴逸辰的袖子。
裴逸辰相比之下,显得老道许多,低声对他解释道:
“庆王殿下的蟒袍是皇权特许,恩宠加身之荣。”
苏煜伦闻之更觉荒谬。
一朝一天子。
又怎可有两位太子?
不知便罢了,让他瞧见,岂不是要拉他入党派之斗?
他越想越不自在。
“苏二公子身体可大好了?”庆王随口一问。
苏煜伦被突然点名,吓得站了起来。
拱手作揖答:“多谢庆王殿下关心。若没有殿下的神药,我也不会如此快就能痊愈。”
他拍拍手,门外的两个侍婢各端了一个锦盒进来。
“这是我和家母的一点心意,以答殿下救命之恩!”
盒子打开,里头躺着的是成色漂亮,形状规整的红珊瑚。
夏朝以珊瑚为贵,颜色越鲜艳的品质越高。
流通之中,更是被视作无价珍宝。
庆王朝脚边给他按摩的奴才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收下了。
还好没被为难,苏煜伦替自己捏了把汗。
“二公子破费了啊……”庆王勾起唇角,像是礼貌,又像是讽笑。
“殿下不嫌弃就好……”
“我,我不通文墨,比不得裴表哥,不懂权政,怕惹殿下笑话……”
“嗯……家母,家母也催促我早些回去,就不在此多做叨扰,额……恕在下先走一步。”
庆王又饮了口鹿酒,“二公子和苏夫人感情甚好啊……”
“这么乖乖听母亲的话,苏夫人,肯定很骄傲吧?”
“既然你急着要走,那本王也不好留你了……”
苏煜伦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在嘲讽自己了。
他得了庆王的准许,匆匆行了个礼,头也不回的跑了。
也不管他表哥死活。
待人走后,裴逸辰才问:“殿下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争取苏家的支持了?”
庆王像听见什么好笑的话,不屑的哼了声:“区区庶子……能有什么用处?”
“你看他那样子,一个怂包鼠辈,能成什么事……”
“哪里比得上裴兄你呢?”他看向裴逸辰,笑的暗含深意。
“只当震慑一下他们罢了,苏煜琛若是倒台了,苏家,不就是裴家的囊中之物了吗……”
“苏家这对母子不一定要为我所用,但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
“兵部最近空了个位子出来,裴兄可有兴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