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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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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春和心中汹涌,宋晖月一无所察。

谢春和脉搏无力,面上却不显病色,冷白的肤色上黑瞳夺目,安静之时带有几分疏冷,任谁看都只当是个健康的儿郎。

宋晖月移开那截细长的手指,心中检索着无数方子。

尽管看见结局,又有几人真的愿意坦然面对?

宋晖月若无其事地收了手,她眼底闪过一丝决绝,“无妨,你按时吃药便是,春日人阳气多有不足,小病便也不易好。”

谢春和点点头,替她倒上一杯茶,“女郎替我思虑许多,先喝点茶水润润喉。”

宋晖月囫囵咽下,决计回去再仔细翻翻医书。

每回少女在时,谢春和的瞳仁都紧紧盯着她,此时更不例外。

宋晖月的发髻梳得松散,只带了支鹅黄步摇,配着同色的鹅黄衫子,面容清丽,那双眼底清凌凌的像极了湖面。

任谁望见一汪清泉,都忍不住驻足想将其据为己有。

谢春和因着心头的猜忌,玩笑似地开口,“若有朝一日我离女郎而去,女郎是会有几分不舍,还是心头庆幸?庆幸少了许多烦忧。”

这话落下,向来好脾气的宋晖月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与女郎认识许久,只是随口一问,若惹得女郎不快,实在是我的不是。”谢春和垂下眼帘,“女郎喝茶。”

宋晖月揉了揉额角,“若我真的庆幸,又何必日日看着你喝药?如今京城药贵,多少百姓一金难求。”

谢春和望着院子里的海棠树,因着常倒的药汁叶子都有些泛黄了。

他心中莫名升起一种恐慌,谢春和皱了皱眉。

自小到大,他遇到过无数将死之时,却第一次有这种不安的感受。

谢春和低下声,“是我不好,辜负了女郎一片心意。”

宋晖月摆摆手,系上面庞上的白纱,“我先回去了。”

她脑中忽然想起一个偏方,一个宫中人不用的偏方。

*

宫道上宋晖月行色匆匆,却遇上个许久不见之人。

众多太医之首站着的,乃是张长惜,赈灾事忙又逢疫病,张长惜更为清瘦,官袍在他身上有几分空荡。

望见宋晖月,他与身旁人交谈几句,便径直朝宋晖月走来。

其余太医目光轻轻掠过,便步伐不停向太医院走去。

二人相见,实在无言,上回不欢而散,宋晖月一时间不知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他。

张长惜为百姓谋利,如今风尘仆仆,官袍也不复往日平整,宋晖月难以说些不快之语,便礼貌性地道了句,“张大人辛苦。”

张长惜刻意离宋晖月比平日更远,这是怕自己染上疫病也带给她,宫中疫病凶残,张长惜近来见了太多惨状。

他摇了摇头,“为国为民之事,谈不上辛苦。既领了俸禄,便得为百姓谋些实事。近日疫病来势汹汹,公主也少些出宫,保护好自己,臣有事先行。”

他只是瞧一眼宋晖月是否安好,尽管自己这份好对于宋晖月来说,已经来得太迟。

张长惜心中波澜迭起,却隐藏在冰冷的湖面之下,自他拒绝宋晖月后,便已失去了站在她身侧的资格,可终归怕她过得不好。

张长惜深知自己欠她得太多,还不尽,如今她也不会要。

宋晖月对张长惜的感情,如今也十分复杂,她曾经对其有怨,可站在张长惜立场,宋晖月却也无法苛责。

“张大人保重。”宋晖月垂下眼,耳边碎发因着他走动微风微微浮起,复又落下。

宋晖月生母在时,曾存不少医术,她只为宫中侍女,却心系医术,彼时皇后对身旁侍女还算宽待。

前些年这些书尽数遗落,直至近日靠女官之言,复又送至宋晖月手中。

宋晖月这些天看得不少,初学之时还甚感陌生,一个时辰所看不多,或许因为她与母亲血脉相连,如今上手十分快。

宋晖月率先从目录里筛找,静坐一下午,终于在最角落找到了她想要的那种方法。

--若是无路可走,斗胆一试。

只是此方药效很大,却也极为凶险,要么事成,要么事死。

宋晖月的指尖停留在那几个字上,她慢慢向下望去。

人血为引,接连七日,或可逆转乾坤。

*

草药氤氲的香气中,一片雾气中映出的是双坚定的眉眼,宋晖月草草回顾,只觉得自己曾经退让的人生中一直在失去,她揭开药炉,匕首映出模糊的面容,她毫无退缩地割向自己手腕。

尖锐地疼痛之后却是温热的模糊,殷红的血滴入药里翻滚后便看不见,宋晖月用纱布包住受伤的手腕,计好时间后吩咐代桃送去。

临近和亲,宋晖月每日既要受女官教导,并非每日都抽的开身。

然而宋晖月太高估自己,宫中以瘦为美,她平时饮食更是轻减,三四日后便有些撑不住,白日总困得睁不开眼,只觉浑身乏力。

唯独心底最后的那一口气让她日日继续。

宫中疫情凶险,宋晖月熬好药后,终归挂念谢春和。

医者若不亲眼见见自己的病人,便难以放心得下。

她将药汁装在盅里,以湿布包裹住再放进食盒,这样保证了送到之后药水的温度不减,最大程度上保证药效。

尽管晚春已来,树木长得郁郁葱葱,太阳透过枝叶洒下层层碎金,宫中却丝毫没有春日的气息。

侍从多以白纱覆面,以艾草焚香,到处泼洒石木灰以消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息。

宋晖月不忍细看,匆匆前去谢春和住处。

春日草木生长旺盛,他的住处本就荒僻,这下更是被生长的杂叶围得结结实实。

那扇木门陈旧,今日未曾闭合,宋晖月便直接推门而进院中,潇潇竹叶摇晃,她轻轻扣门。

谢春和放下手中黑棋,他正坐于窗边与自己对弈。

约莫是宋晖月身旁的侍女前来送药,他起身相迎。

微风拂面,宋晖月系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杏眼来,因而视线的交点俱落在面上这双眼上。

她眼型生得极好,眼尾微微下垂,长长的睫毛像蝴蝶搬遮住些许眼尾,却挡不住里头清凌凌如湖面般的神色。

谢春和猎过鹿,对于生灵,他心中没有过多怜悯,对于人更没有。

彼时围猎,他只将射杀猎物当作一件需得完成之事,当鹿在林中穿梭之时,谢春和手里的箭只会冷静的瞄准。

当箭矢腾空而去,射入棕鹿的一瞬间,它便应声倒下。

然而那鹿的眼睛却看着他们,似乎祈求,又似乎只是静静地等待。

动物的眼睛多很干净,那只鹿尤为,这一刻谢春和平白想起那只鹿,好似宋晖月望来的眼光,干净澄澈。

那日围猎,谢景明怜悯瞧着林中猎物,只感叹句,“犬种同悲,蝼蚁有命,它们生于林中,不如人类有灵识,然而论其感情,其不差人类分毫。”

谢春和冷冷掠过,只觉他是伪善之词,“世间之道不过成王败寇,弱肉相残,动物有情,人间无情。”

此刻春风轻柔,宋晖月静静地看着他,谢春和心底又生出对兄长的恨意。

若真有怜惜,又怎能眼睁睁望着小鹿倒在草中,又将她留在这里,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的幸福,兄长给不了。

他不仅回想起数次宋晖月摇摇欲坠的模样,谢春和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压抑住心里的惊喜,“许久未见女郎,女郎可有烦忧?”

宋晖月勉强笑笑,“我替你把脉。”

谢春和却缓缓躲掉她的手,“女郎每日见我都只为这件事来,今日我只想替女郎分忧,不想女郎因我忧愁。”

宋晖月将手落下,先从食盒里端出药来,“这事你既不愿,倒也不急,然而药得趁热喝,若是晚了药效便不好了。”

谢春和顺着她的动作看去,一时眼神复杂。

他十分厌恶吃药,只因以往无数次,他饮下浓稠的药汁都只为试药,或许是楚帝为了压制邪祟对他的折磨,又或许是他只是谢景明的一个药包,他们双生之子,体质相似,他只等着一日替谢景明去死,因而他的喜怒哀乐并不重要。

宋晖月却不知,她一心只想治好一个假死的病人。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了他的病好替他熬药,而不是拿他试药。

一日两日、一月两月...

谢春和垂下眼,脑中欲念突起,只觉得熬药挂念,乃是妻子之举,如今他们不算名正言顺,他占着兄长的名分。

谢春和并不在乎人伦,可却只想由一个真正的自己彻底拥有她。

他拿起碗,正要饮下时却嗅得一丝熟悉的气味,谢春和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便饮一口,才尝到其中血腥之气。

前几次代桃送的药皆被谢春和随手倒掉,他恍然意识到什么,这才发现宋晖月面色比以往更苍白,露出的半截左腕上缠着纱布。

“......”他心中空白一瞬,一时间不知该以何种感情面对。

谢春和不敢置信,这世间之人,竟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尤其是他的命?

谢春和对血腥味十分敏感,舌尖萦绕的铁锈味让他确定。面对将死之人,古法里曾有记载,便是以人血为引,可以增强药效。

他吃了假死药,便是假死之人的脉搏。

宋晖月常常为他担忧,多日失血,这回疲惫不浅,只轻轻望着他。

那双眼里倒影着自己,谢春和迅速在心里问自己。

----她要什么?她图谋什么?而他又有什么可以给的?

或许唯一可以给的,只是这张脸,因为和谢景明长得一模一样,因为她以为自己是谢景明。

想到这里,那股不甘、那股恨意迅速生了上来,宛若熊熊烈火一般开始包围他,他的骨血都开始痛。

他生平第一次有了自己想要之物,就是眼前这个人。

猜忌随着浓烈的感情浮了上来,他忍不住怀疑,是为自己,还是为了谢景明的救命之恩?

答案那样显而易见。

可望着缠绕在少女玉腕上的绷带,谢春和又生出心疼和后悔,他即便要死,他的命又何值她如此之做?

他缓缓将药一饮而尽,放下碗。

谢春和不知宋晖月今日会来,他并未束发,黑发散在肩头,衬得皮肤冷色更重,青色的血管微微可见,一双黑瞳深不见底,此时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女郎怜我。”谢春和笃定到。

此时的他和往日温顺的模样大不相同,宛若夜里的鬼魅,宋晖月难以说清区别,心底却微微一跳。

“....何以见得?”宋晖月问道。

“因为我怜女郎,正如女郎怜我。”谢春和缓缓看向宋晖月,那双黑瞳里此时闪着蛊惑人心的光芒。

宋晖月也轻易被卷入其中,她有些不敢直视谢春和的眼,“....见其不幸,生其不忍。”

下巴上多出两根冰凉的手指,温柔却强硬地将她的脸抬起,逼迫她看向自己。

只听他轻轻说道,“女郎可知怜惜二字,其中含义甚多。因为惜,所以怜,因为怜,所以才惜。女郎见我不忍,便是怜我,那便是惜我了,我说的,对不对?”

离得太近,他身上的冷墨香传来,一时让宋晖月也有些头晕目眩。

她不禁回忆起那夜院中,自己抱着眼前之人,滚滚热泪滑落,却难得找到心落地的几分释放。

因为怜,才会惜。

一个人,怎样才会惜另外一个人?

惜乃珍惜。

“若不是实在心爱之物,又怎会珍惜呢?”谢春和的睫毛微微垂下,遮挡住那黑不见底的眼眸,“女郎珍惜我,是因为有几分赏识我,对不对?”

那些悬而未决的暧昧时刻,却在此刻被尽数戳破,无数画面碎裂又涌入宋晖月脑海。

她一开始只是不忍,只是可怜眼前这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怜惜呢?

是无数次见他生出的不忍成了习惯,还是那夜里无助时拥他流泪?

宋晖月微怔住,在那些翻腾着不堪的记忆里,她是从什么时候,惊觉眼前之人重要的。

谢春和垂下眼帘,轻轻靠近她,带着冷意的柔软落在唇上复又离开,这蜻蜓点水的一吻,宋晖月猛然睁大眼,却没有推开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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