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几颗星，稀疏疏的。

这里位于山半腰，不是很高，陆狸跟在萧蕴身后，紧盯着她，怕她会再摔出去，掉进不知哪道沟里去。

来时不觉得，回去时才发现山路长到几乎没有尽头，都不知道半个时辰前是怎么冲上来的。两个人都不说话，安静前行，头上风声直“刷啦”响，偶尔有猫头鹰发出几声怪叫。

萧蕴抬起袖子，布料上熟悉的熏香清淡淡笼罩在周身不散，来自于身后的人。

她做贼一样乱想，这样他便又抱着她了，像她遇到危险时那样，偷偷红了耳廓，还好夜色昏沉不会被看到。

走了多半天，腿脚直发酸时，周边的树却仍然是高耸无际，也不知道到底走到了哪里，萧蕴打了个哈欠，回头时半眯着眼，不甚清晰的视线里，陆狸已经察觉。

“我背你，上来睡会儿。”他走到她前面，“快到了。”

萧蕴听话地趴上陆狸的背，被山风吹冷的身体贴住他温暖结实的脊背，不用自己腿脚走路，更困了。

“你为什么不睡觉？”她问。要不是他刚巧在楼下接住她，她肯定已经摔得筋断骨折了。

陆狸温声解释：“行军之人的习惯，每到一个新地方总是要探查一番，才能安心。”末了想起来还是庆幸，“还好有这个习惯，否则你现在该躺在医馆。”

萧蕴点头，吐出一句话：“你都不睡觉，你不会累吗？”

“不累。”

“那……我重不重？你会不会把我扔出去？”

陆狸似乎笑了一声，他说：“跟小猪一样，能背多久背多久吧，背不动就扔了！”

其实，十五岁的小女孩就像一片羽毛。

萧蕴想揍他，但人还在他手底下，不得不乖顺听话，“恩”了一声，手臂勒住他的脖子，毫无气势：“你敢，我回去告诉婶婶，让她收拾你！”

“以后少吃点。”他说，“这样以后再上山走不动就不用人背，直接可以随着风飘下去。”

“……”

“那我不听你的，我要多吃。”萧蕴意识开始变得模糊，“陆狸，阿狸哥哥，大狸猫，你知不知道，我很想快点长大，快点快点长……”不再说了，大概是折腾了一夜真累了，竟是就这么着睡了过去。

陆狸心间柔软，放慢脚步，任脖子处一股温热气息轻拂。

回到街上夜已万籁俱寂，扭过头，视线里高大的山如藏在暗处的怪物，正耐心等着他们再度返回，因为那里有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陆狸不再多看，带萧蕴回客栈。

大堂里有守夜的伙计，被敲门声惊醒了，正是白日里端菜的那个，见此情景吃了一惊，忙拿着油灯过来，刚想说话，被陆狸制止，只得小心照着路。

踩楼梯发出的吱呀声回荡在整个空寂的大堂，很响，却都没把身后的人吵醒，萧蕴睡得正香，陆狸在门口处止住脚步，知道珠珠也在她房间里，自己进去不合适，把萧蕴带回自己的房间。

萧蕴还真醒了过来，她顺着屋里的光看着床边坐着的人，一时没忍住轻笑出来：“陆狸？我怎么睡醒就能看到你？你怎么无处不在，哪里都有？”

“醒了？”

“恩。”

陆狸起身走到门口：“醒了就回去睡吧，珠珠醒来不见你该着急了，别吓她。”萧蕴重重点了下头，听他的话。

引着她走到房门口，萧蕴把穿陆狸的衣服还给他，回屋去了，陆狸却没有回去睡，而是下了楼梯回到大堂在一张桌前坐下。

伙计本来在打瞌睡，见他如此精神也去了点睡意，过来道：“公子是还有事？”

“你们这里，是不是长有一种虫子，绿色的，光芒像萤火虫，毒性能致幻？”

伙计一愣，缓缓点了下头：“那种虫子很晦气，我们都叫它死魂虫，有毒，千万不能碰，看见了也不能拍，撵走它就是。”

原来阎王真在要她的命，还好，还好。

陆狸斟酌着开口：“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药，叫黄泉一脉？”

伙计的反应却出乎意料，没有白日恐惧，只是叹了口气：“你们一队五个，个个生的精致贵气，哪里像我们本地人，大老远来我们这里就是为了找这个东西吧！”

陆狸心头一凛：“怎么说？”

“那不是个好东西，坏得很。”伙计摇摇头，“依我看你们还是早点走吧！”

子夜时分黄泉入口，这是萧蕴传达的来自裴萝的说法，起初陆狸还以为是裴萝不过就是故意说来吓小公主的，毕竟她自己都不知道去哪找，又怎么能确定到底是黄泉入口还是天宫入口？不过是不想让萧蕴去罢了，可如今听来，这种花竟是真有，只是却更加扑朔迷离。

外界所传众说纷纭，也只有本地人才知道，所谓的黄泉一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或者说邪物。

说到毒药，多年来陆狸跟着裴萝游走行医，阴间的阳间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也算是有见识，而他自己说白了就是一株巨大的牡丹面。

裴萝用牡丹面救回他的命，他便附上了花的精魂，因此此前对沈清清说自己是毒花，委实不算骗她。可就算是牡丹面，终归也是向善的，这黄泉一脉却是要吸人寿命来以命换命，他怎么可以容许这种事发生？不管要吸谁，都不可以！

更何况要用它的人是当今皇帝，萧蕴本是一腔赤诚的孝心，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绝对不能让她找到这种药。

小伙计又说了一句话：“陆大哥，我懂你的心情，只是有时候人各有命，也不能强求，总是得看开些！”缩着脖子去睡了。

陆狸也上了楼，回屋躺下却睡不着，迷蒙间外边的天逐渐亮了。

已经是留在此地的第二日，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是萧蕴和珠珠，正往这边来。

“哥，起来吃饭了！”萧蕴学着昨晚珠珠的叫法，“太阳晒屁股咯！”

陆狸仍躺着不动，却忽然间笑出来，从床上下来。

昨天没什么进展，今日决定兵分三路，走遍城里所有的医馆药馆。陆狸是最强的，独自一人一路，萧蕴便带着星辰，余下便剩了崔寒烟和纳兰珠，两人神色都有些尴尬。

“珠珠不行，珠珠要跟阿狸哥哥在一起。”萧蕴过来，对崔寒烟说，“你就一个人一路吧，走得慢点也没关系。”

崔寒烟温和着，笑着应了她一声：“好。”

“我跑得快，公主你腿太短，跟不上。”星辰全看在眼里，把萧蕴往崔寒烟身旁推，“你们两个还是一起吧，很合适！”

“慢慢找。”

黄昏时分，聚在客栈大堂各自展示成果。

一无所获。

这里的人对这种花，果然是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