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生涯运动会又是遥远而难得的活动。

彰显集体荣誉的时刻到了。

江礼果断在接力赛那一栏打了勾。

周成在讲台上吆喝一圈，没人想立刻报名，他才去台下单独找人聊，各个零散的项目报名的七七八八，还有剩下一部分写在黑板上让大家自由选择。

某些一定要多少人数的项目要是其他人都不想报，那就打开双开门的电脑屏幕在上面摇骰子。

摇到谁的脸就是谁。

这种时刻一般都很尴尬，谁都不愿意让人看他的大饼脸。

怀着忐忑的心态，连续摇了两次都摇到林宇，林宇没忍住爆了粗口。

“这东西是不是有什么bug？怎么都是我？”

他的声音淹没在班里人的笑声中，江礼也忍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道：“节哀。”

我日。

林宇翻了个白眼，一脸死样看着周成在上面写下他的名字。

花了一个午自习的时间把名单确认七七八八，剩下就开始期待那几天真正不用上课的日子。

每个学校的运动会模式大差不差，运动会开幕式都需要统一并购一套衣服，周成的审美和闻琴一致，衣服颜色随意，只要挂上他们班的名字就好。

选班服的那几天就听说有的班级因为班服意见不统一班主任直接让穿校服，开幕式的时候还把校服反着穿，一排望去总能最先扫到他们班，后面大概他们觉得丢脸，又默默把校服翻回来。

他们学校看台宽敞，班与班之间间隙多，但仍然阻碍不了学生之间串班，闻琴对这点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叮嘱他们不要太过分。

运动会这几天太阳最毒，不少人都拿书本挡在头上，闻琴叮嘱完摸摸下看台躲到阴凉处，和几个年纪差不多的老师凑在一块儿聊天，有他们班学生比赛了又上来。

江礼才开了一袋薯片吃了一口，脖子上挂了一只手。

“我也来点。”汤飞伸手掏他的书包被江礼一把拍下。

原先班级的几个熟人陆陆续续都过来了，江礼坐在看台上最上层，他们几个人就占了那处一小片，差不多围成一个圈。

“你们报了什么项目？”

“八百、四百、一千……反正都是长跑项目。”

江礼听了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真牛。”

“没办法啊，谁让我们班女生多，男生就那么几个。”

向澄：“那你还不去？”

“没到我啊？”

江礼指着他的牌子：“刚才广播就在检录了。”

“我日……谁跟我说今天上午不跑长跑的回去我揍他。”

汤飞忙几步一跨下了看台风风火火往检录处赶。

“你们呢，报了什么项目？”金媛媛问。

“四乘一百，八乘八。”江礼说。

易备：“跟他差不多，我还有个跳高。”

“那你们项目真少，我们和汤飞那班比也没好多少，都是女生多。”

一般这种占比后，运动会里面男生包揽半数了，没有人不上的。

“待会儿八乘八我们老班也打算一起上。”向澄说。

“牛逼。”江礼竖了个大拇指。

他大学的时候有专门针对老师的项目，看着一群中年男人在跑道上算不上狂奔但忙碌的姿势，江礼记得当时是边笑边喊加油的，比看学生比赛乐呵多了。

由此可以想象到时候的画面。

问了一圈，薛习郝才姗姗来迟，他还没走到看台底下，远远望了一眼对上江礼的视线，而后抛弃自己班级的队伍过来露了个脸。

“怎么现在才来？老张找啊？”

“嗯，有点事。”

江礼递过去一包薯片，薛习郝接过拿了一片，又默默递回去。

等到年级组长晃到这里他们才默默回了自己的班级。

长跑项目时间过得很快，一个上午只能跑几组，四百米以下还有复赛，下午就留给别的项目了。

这次项目比较多了，有点超出预料的时间，刚好天气晴，晚上温度低，原本晚自习的时间也被占用。

教导主任拿着话筒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看台上一片猴子叫，有些人饭都不吃了直接啃面包。

晚上天色暗，管的没有这么严，几个人又凑过来。

金媛媛咬了一口爆米花：“这么无聊，要不咱们玩点别的？”

说完向澄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盒扑克牌。

江礼：“？这么明目张胆吗？”

“怕什么天黑他们又看不清。”

“你的速度倒是真的快。”金媛媛说。

“那是，我这叫了解你。”向澄冲她挑眉，一副“求表扬”的表情。

江礼在两人脸上看来看去，突然明白什么。

几个人都有分寸，不敢打牌，只敢摸牌玩个真心话大冒险，这样美名其曰被发现的时候好藏起来。

他们问的话题也都简单，类似于“你还记得今天吃了什么”，不记得了就发个朋友圈之类的。

江礼算不上很有兴致，也不会不合群，当被抽中回答问题的人是薛习郝时他竖起耳朵。

为了方便，金媛媛直接从手机上下载了一个软件，从里面挑选问题，碰到不合适的问题会跳过。

这次她问薛习郝：“你有没有羡慕过别人什么？”

江礼舔了舔唇。

他高中有一段时间很叛逆，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叛逆，因为从小知道家庭条件一般，上了高中到县城后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和其他人之间的参差，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心态应该是出于自卑的。

他排斥别人亲近他。

更排斥别人问他关于家庭的话题。

而这个问题就让他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好像也被询问过类似的话题。

当脑子里深刻意识到自己缺少什么，被问到这个问题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一点。

当时也是晚上，不用思考下意识的答案让他觉得对方问这个问题就是故意的，因为太黑又看不清对方的脸。

但他记了很久。

时至今日，他听到类似的问题依旧条件反射，觉得这个问题很隐私。

“有。”

江礼原本垂下眼皮，闻言抬起对上薛习郝的视线。

薛习郝的声音很低，像是他们混杂在话语之间穿梭而过的晚风，轻扫过侧脸。

“家庭。”薛习郝说。

江礼张了张嘴。

也不用这么诚实吧。

眼前这几个多少都知道他家里什么情况，闻言立刻安静了。

“那什么……回答了就行了，换别人吧。”

就算不用说也能察觉到气氛的尴尬，但薛习郝本人却没有太强烈的情绪，只是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很温和。

江礼听得出来他说的时候就没带上太多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本来就是事实，正是因为他这个态度，才听者心底五味杂陈。

他们这几个人中，江礼大概知道他爸妈管他最舒适，所以薛习郝那句话可能说的是谁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

几个人都想快点过去这个话题，没想到这下开始欧皇了，下一个抽到的还是薛习郝。

这次轮到江礼，他看着刷到的问题。

034才他耳边催促：[宿主，快问啊。]

他顶着一众人的视线抿唇。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

江礼觉得他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就连坐在旁边的汤飞都伸长了脖子，薛习郝干脆的回答落下，江礼愕然看向他。

就这么……承认了？

薛习郝坐在他另一侧，还没回视线。

男生直直看他，江礼喉结滚了滚，正想说话，周围一圈轻咳。

江礼这才回神。

“我靠……就这么承认了？”

都不问是谁？

转而一想，他们那点事这几个旁观者未必不清楚，都很默契没有再提。

好再接下来都没抽到薛习郝。

倒是抽到了他。

易备拿着手机问他：“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江礼摇头：“没，但要说喜欢，那也是一大堆，你们都是。”

他自以为薛习郝回答了所有人他有喜欢的人，大家都知道这个人是谁，他自己就该避嫌，已经很果断了。

没成想回答完抬头扫了一圈，几个人都在看他。

“？”

金媛媛似乎有话要说，最终没说。

汤飞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薛习郝对上他的视线，几秒后垂下眼。

倒是易备，一如往常笑眯眯看他，其他人挪开目光他也没有挪开。

“好了，换别的问题吧。”

总觉得问到喜不喜欢这个话题的时候已经变了味道，可能是气氛太尴尬，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晚上的项目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凑在一块儿聊聊天吃点零食什么的，他们坐在这里很久也没有被抓到。

江礼看了会儿手机，耳边传来声音。

“真的没有吗？”薛习郝问。

江礼摸了摸脖子说：“没有，真的。”

薛习郝没说话。

江礼感觉得到他还在看他，但一直没开口，这才转头。

乍一对上薛习郝的目光，江礼愣了愣。

晚上的灯光主要靠操场边上的路灯，这路灯范围大，但是照耀的面积并不均匀，有些地方亮的晃眼，有些地方只能隐约看清楚一个轮廓。

却把男生的表情照的一清二楚。

江礼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他清楚看到薛习郝脸上有点说不清楚的呆，还有点别样的情绪。

说不上来，结合他听到的语气，可能是落寞。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在问江礼。

你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