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晚上九点，海浪酒吧。

炫目的灯光下，台上是帅得一塌糊涂的三个乐手，先是鼓点，接着是吉他，于是音乐像海啸一般卷起，激情吞没了整个酒吧，挤在前排的人疯狂地呐喊着，挥着手臂。

“这是哪个乐队啊，炸成这样？”

吧台前，有人震惊地望着台上，耳朵里音乐还在响，心不受控制地跟着怦怦跳动。

“荆棘鸟！”另一人兴奋地科普，“新成立的乐队。太牛了，听他们演出真的是一种享受。”

“在音浪计划给荆棘鸟投一票吧！他们的技术实力完全有资格进比赛！”

对方遗憾地摇摇头，“我已经投给golden age了，之前天天转发他们微博抽奖，怎么说也得支持一下。”

“golden age？就那个超有钱，一把吉他几十万的乐队？”

“是啊，现在第五还第六了，人家是真的有钞能力，弹出来的音乐都是金色的。”

“喂，音乐怎么能扯上钱呢，都给我好好听歌按实力投风暴角啊！”

“说什么呢，现在音乐和资本早就纠缠不清了，你们风暴角的专辑能在云图音乐首页推荐挂一周，说没花钱我可不信。”

几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他们的旁边，一个和周围气氛格格不入、坐姿端正的青年目光专注地打量着台上，眼里偶尔闪过疑惑。

手机里爱凑热闹的同门正不停地给他发消息。

【同门】怎么样，快汇报

【同门】啧啧，隔壁组大老板的得意爱徒抛弃学术跑去打鼓

【同门】要不是下周组会轮到我汇报，我真恨不得亲自去探探

方回轩拍了两张照片给他发了过去。

【方】你没来是对的，这里的一切我完全无法理解

【方】他也没抛弃学术，才刚发了顶会

【同门】我们陈总照片上看起来很冷静啊，怎么不high一点？这可是紧张刺激、激动人心的摇滚演出啊！！

【方】这很正常，如果不是赌输了，我也不会替你来这里

【方】对他来说，演出可能和写论文没什么区别吧

【同门】你可真无聊，再探再报

他放下手机，没有再理会同门，喝了口酒，严格的家教下他几乎没接触过酒精，喉咙一下子被烧得火辣辣的。

......

荆棘鸟结束演出后，方回轩走出喧闹的酒吧，在附近找到一个发着白光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瓶冰镇咖啡。

罐子摇晃了下，但半天也没滚下来。

真麻烦。

方回轩打了机器上写着的电话，几十秒的滴滴声过后，响起了电子音。

“抱歉，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微微皱了下眉，把视线转向贩卖机咖啡的位置，大脑不自觉转动起来：咖啡在第三排，现在30度角倾斜，按照结构来看，再买二瓶上面一排的可乐……

“卡住了？”

这时，一个略显沙哑的磁性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回过头，没什么行人、被月光浸泡的街道上，身材修长的男子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望着他。

男子慢慢走过来，凑近看向贩卖机，被汗水打湿的细碎黑发落在额前，宽松的领口敞开，露出优美的锁骨和银色的项链。

“嗯......”对方摸了摸下巴，以认真的神情看着一瓶咖啡，几秒钟后突然握紧拳头，直接锤向了机器。

行云流水一通违规操作。

“哐当哐当。”

在他惊讶的视线下，铁罐老老实实地滚了下来。

男子弯腰取出铁罐，随手抛给他，若无其事地说，“机器卡了打打就好了。”

左回轩接过咖啡，直到手上冰凉的触感一直通过神经传到大脑，才回过神来，把这张优越懒散的脸和在舞台上锋芒毕露、大放光彩的主唱联系在一起，嘴里吐出两个疑问的字眼：“薛游？”

......

结束今天的演出后，薛游正思索着鼓手的问题，这几天他和郝云乐百般努力还是无功而返。

周一

21:30

【xy】分享歌单：mm摇滚精选|燃烧一切的原始呐喊

【xy】听听看@c

22:40

【c】1、4、5难度太大，排练性价比不高；2、3贝斯太重，我们没有贝斯手；其他的相对小众，不适合拉票性质的酒吧演出

【xy】......能不能好好听歌？

周二

8:30

【郝开心】分享：《爆裂鼓手》电影，快看这个@c，我昨天看完弹了一晚吉他

9:21

【c】看过了

【郝开心】是不是燃起了打鼓的激情？！！让你完成了从伪人变成人的第一步？！

【c】没有，激情只会让鼓点变乱

周三

21:30

【xy】分享：《非格鼓手访谈-从节奏大师玩家到顶流鼓手》@c

22:00

【c】......

【c】你自己看过这个访谈了吗？

【c】90%的时间在说他玩不同音游的感想，只有最后提了两句熟能生巧

22:05

【xy】看了个标题

【xy】你还全看完了啊

【c】......

手段都用上了，还是毫无成效，难办啊。

今天的演出也是一样，你不能说他弹的有问题，节奏确实也很稳，但他实在是太平静了，仿佛置身事外，一点也没染上活力四射的音乐。

薛游叹了口气，选了瓶可乐，付了钱。

刚刚喊他的青年似乎是刚刚演出的观众，穿着灰色连帽衫，站姿笔挺，眉清目朗的，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的味道。

他拿起可乐，拉开吊环，倚靠在机器上顺便采访了下，“喜欢今天的演出吗？”

青年犹豫了一下，说了实话：“我对音乐没兴趣。”

薛游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那你来音乐酒吧？”

方回轩解释道：“你们的鼓手是我同校的师兄，顺路过来看看。”

哦？

薛游懒洋洋地笑了下，“然后呢，考察结果如何？我们的鼓手厉害吧。”

这位师弟没有回答，漆黑的眼睛直视着他，问道：“他为什么会和你们参加乐队比赛？你用了什么方法？”

薛游面不改色地反问：“他打鼓技术一流，天生适合打鼓，参加乐队比赛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对，”对方语气坚定地否认了，“他打鼓技术好，是因为他是个天才，而不是因为他适合打鼓。”

薛游被他说的愣了下。

方回轩继续说：“在大部分领域，只要他付出时间，都能取得同样的成果。”

“但他适合的、最能发挥他才华的，只有学术的道路。”

薛游喝了口可乐，淡定地回复：“那可不一定。音乐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他在架子鼓上的天赋是万里挑一的。”

“你不了解，”方回轩眉毛皱得更深了，“即使在a大，他也称得上天才。本科就参加重点科研项目，以一作在顶刊发表论文，取得算法竞赛金牌......”

“现在他却和你去做乐队，这是对天赋的浪费。”

薛游确实不了解，但他倒是听出了其他意思，笑着问：“你很喜欢你的师兄嘛？”

对方点点头，又改了下用词，“是钦佩。”

“我们高中同校，他是我前一届的高考理科状元，高二再也没有下过第一，永远高悬于空中，给我们指明前方的路，”方回轩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但现在道路却出现了分叉。”

虽然语气平淡，但很明显能感觉到不满。

理科状元这个头衔对外行人来说还是很有冲击性的，被认为是罪魁祸首的薛游念叨着，换了个话题，“你和他一起研究？”

“不一样，我研究的是系统与网络安全，偶尔会合作。”

“厉害啊，黑客？”薛游笑着夸奖道，顺便拿出手机，“来加个好友，说不准什么时候能互相帮助。”

“和黑客没关系，”方回轩试图破除外行人的误解，“我研究的是密码学协议的分析、入侵检测系统的设计、利用机器学习算法来提高对未知攻击的识别能力.....”

“哦，理解了，”薛游点头，接着又问，“能黑进音浪计划投票官网给我们投上100w票吗？”

方回轩有些无语：“你真的理解了吗......”

“能做到吗？”

“取决于投票系统的安全性，现在大型公司风控机制做得很严密，设备指纹、IP风控、行为分析等防御措施下，找到漏洞难度不小。”

“听起来很有趣，”薛游颇感兴趣地听着，“我在没接触音乐前，想过当黑客，拿一台笔记本坐在奶茶店，敲几下键盘就能拿到周围所有人的信息，黑进银行黑进监狱，让全世界的屏幕都播放我想看的视频。”

“这已经是犯罪了。”

“说什么呢，只是兴趣研究。你喜欢现在做的事吗？”

“谈不上喜不喜欢，这只是分析后最适合我的道路。”

“你和你师兄某种程度上还挺像的，”薛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扯回了话题，“你会对音乐产生兴趣吗？”

“不会，”方回轩肯定地说。

“为什么？”

“学术是理性的，但音乐需要感性。”

薛游否认：“音乐也不全是感性的，作曲虽然情绪驱动，但也需要理性的思考。”

他简单地解释了下：“最基本的一首歌会有曲式结构，比如A-B-A，其次，音乐的和声、调式本身就是数学与逻辑构建出来的系统；节奏上也一样，4/4拍、7/8拍，通过拍号构建出严密的时间单位......”

看对方云里雾里、但目光专注的样子，薛游勾起一弯微笑，“音乐的底层可是数学啊。”

“声音的本质是频率和波形，音高的不同其实是空气振动频率的不同，而不同银色的差异也源自它们产生的波形结构不同。从古希腊毕达哥拉斯学派就已经发现音乐的和谐源自‘整数比例’......”

他一边说，一边心里感叹，想他当年也是数学作业答案传抄整个年级的，可惜后面听了摇滚，走上了不归路。

等下。

他突然停住了。

数学、摇滚？

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薛游慢慢一挑眉，笑了起来。

他拍了拍师弟的肩膀，面带笑意，“有办法了。”接着打开手机，飞快给陈朔一发了条消息。

【xy】朋友，听说过数学摇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