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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久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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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宸晏看了不知道几天的碧波荡漾,一望无际的蓝白色波涛从他身前掠过,甲板上眺望出去是一如既往的落日。说他面色苍白自然不假,停在湘江边上的船摇摇晃晃,终于在沣宁人头攒动的港口随着一声汽笛停了下来,岸边看热闹的人和伸长脖子等人的分成两派站在阳光普照的岸边,中间站了个威风八面的张岳清。

季槐还坐在离他不远的私家车上,保持了一段不近不远恰到好处的距离。

看到船只的阴影越过海平面的时候季槐打开车门,迈步走向张岳清,对着张先生弯弯眉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上好的香烟,动作殷勤到了极致,只是两人全程都没有虚情假意的客套。

季槐的大脑一刻不停地猜测着自己可能面对的各种可能性,没头没尾的电话在虞宸晏答应了一声后挂断,他坐立不安许久,终于等到了归家的汽笛。

所以暂时还没有闲情雅致和张岳清唠嗑。

现在他只是靠着木材厂的车,胡叔是被出去和朋友吃饭的借口诓来的,季槐眯上眼,海风飒飒而来,带着咸腥的味道和凉爽的惬意在夏初吹过面颊。人群看着船舶靠近逐渐沸腾起来,季槐懒洋洋地挪动一下步子,随着人潮往前走了两步,吸引了一大批八卦人群的目光。

报社早就叫嚷了一个星期,前往潭沙的护军使谈下了和隶系的合作,只怕又要升官。

至于和护军使相互看不顺眼的倒霉宪兵司令,不堪的罪名并罚而下,免不了牢狱之灾。

汽笛呜咽。

舷梯从甲板上放下来,底舱的工人们扛着大包小包灰头土脸地下了船。

季槐只是抬头看,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船舷的边缘,正好逆着光成了一道不真实的剪影,光线在他身侧镶嵌了一圈,只是看不清虞宸晏的表情。

人群躁动了一阵,原来是张岳清一抬手,身后站成两队的宪兵齐刷刷冲上前,团团围住了一只脚刚踩上陆地,还头晕目眩的曾楷诚。他倒也像有心理准备似的,被宪兵押着走过季槐,两人对视几秒,听见曾楷诚的一声冷笑。

季槐没在意,看着虞宸晏走下舷梯,只是因为方才的闹剧堪堪停步,差点撞到身后的陈逸鸿,后者则好意伸手扶了一下。

季槐挑眉。

虞宸晏好像没发现他,径直跟着宪兵的队伍走向张岳清,陈逸鸿亦步亦趋地跟着,季槐随着他们的步伐缓缓转头。

只见陈逸鸿在虞宸晏对张岳清敬礼致意之后,轻轻鞠了一躬。

“这位想必就是粤州的陈逸鸿先生吧。”张岳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陈逸鸿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他也不甘示弱,假惺惺地开口:“与张先生初次见面,只觉实有大将之风。”

“此次南下辛苦,我已经批了三日休假。军务的相关细节吴子佩和曹仲已和我确认过了,包括其中的军费。”张岳清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虞宸晏的肩膀,一副欣慰的模样,“到时候还要你带人上前线。”

虞宸晏点头:“陈先生此次来沣宁,主要是家中堂口有些要事,但我想到张先生早有意为省政府寻一位兼职的财政顾问,倒正合适。”

“若陈先生愿意,也是沿海三省之幸,正好我听闻孙文山等联合会的喽啰大多聚集在粤州,还想向陈先生了解一下相关情况。”

陈逸鸿面色一僵,复又摆了摆手:“陈家确实与当年的革命党有些交集,资助应该是在临时政府成立之后结束的,近年来也没有联系了,具体情况……我才归国不久,惭愧地说,我不了解多少。”

他多少露出点歉意的神色。

“陈先生可有落脚之处了?”张岳清关切。

“沣宁的陈尹——安保队队长是吧——与我是亲族内好友,早已经拜托他安置了。”陈逸鸿一边回答,一边向人群中张望,看到一身便衣的安保队长出现,招了招手。

张岳清好像对他的回答很满意,露出个和煦的笑容,又低声和虞宸晏交代了几句,转身带着一大批浩浩荡荡的人马走了。

码头上的气氛凝固许久,虞宸晏终于又听到叫卖的人声和人群低声的交谈。

陈逸鸿一扫方才捉摸不透的目光,突然用手肘推搡了一下身边人,努努嘴发出一个类似“喏”的音节,调笑的目光实在掩不住,全数落在迈步走来的季槐身上。

因为他感到在任何场合都能游刃有余的虞长官僵硬在原地,步子踌躇再三,不知道朝前还是往后,实在是新鲜。

于是陈逸鸿伸手搭住虞宸晏的肩膀,低下头凑近耳边:“来日在沣宁,还要劳烦虞先生多多关照。”

林桐站在他们身后,盯着正在发挥演技的陈逸鸿,硬忍着没有笑出来,而那声音不大不小,走近的季槐听见了脚步一顿。

“林小姐,需要我送您回家吗?”陈逸鸿看着来人,风度翩翩转身,非常识趣地准备退场。

“当然当然,我刚才问了陈尹,应该是顺路的,麻烦陈少爷了。”林桐抓住机会撤退,“长官,我先走了!”

虞宸晏只是木然应了一声,背对着她摆了摆手。

季槐看着逃窜一般的两人,觉得失笑但也没做评价。他只是低头看着数月不见的虞宸晏,目不转睛也不知开口,就好像来来往往的人群瞟来的目光不存在,世界上只有虞宸晏一个人似的。

傍近的海风吹过来,撩起两人的衣摆,吹乱虞宸晏散乱的发梢。

虞宸晏抬头看他,斜阳挂在地平线上,正好照到他眼底,睫毛下撒了一片细碎的金光。

“我不是在电话里说,我会……”

虞宸晏开口,声音意料之外有点沙哑,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缘故,连手掌都渗出细细密密的汗。

“万一您又回心转意,让我一阵傻等,最后不来了怎么办。”

季槐毫不留情地反问,又好似在控诉什么,同时无视了虞宸晏攥着公文包抗议一样的动作,接过他为数不多的行李,把他往车上引。

“我送您回家。”

语气轻飘飘的,好像是一件半小不大的事,但亲昵的动作却引得不少人驻足。

反常的是,虞宸晏安分地任由季槐带着,两下跟上脚步,被季少爷连人带包,一个囫囵塞进了车里。

季槐对着胡叔点点头,报出默念过数次的地址,便大剌剌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虞宸晏拨开一片窗帘,码头的夕阳洒下红色的光,天边的云层被晚霞重重叠叠烧成一片,海水摇摇晃晃,波光粼粼泛着金色的波涛,他在人来人往之间,看到自己映在车窗上的倒影。

汽车慢吞吞却平稳地穿过街巷,饭店门口的招牌带了霓虹灯,银行门口全是临近下班的工作人员,学校门口的孩子叽叽喳喳,等待着家长领走。

景色从虞宸晏面前掠过,好像积攒了数年的奔波劳碌,在走下船舷的时候被人一把接住,已经到了头似的。

当时虞宸晏站在船头,看见逐渐靠近的港口和陆地上的人群,无奈季少爷站在人群里实在惹眼,虞宸晏一眼,就看到那个靠在车上抽烟的人,白雾从他口中悠悠飘荡出来,穿过手指的缝隙,飘摇到半空,和他的心一起悬了起来。

虞宸晏的目光挪不开,一如既往地垂眼看着。

一路无话。

季槐趴在驾驶座边的车窗上,连哄带骗地让胡叔帮自己保守这个秘密,又掏出两根方才递给张岳清的同一牌子的烟塞给对方,用注目礼看着私家车仓皇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走吧。”季槐对虞宸晏说,双手拎着长官的行李箱和公文包,委屈着身段站在虞宸晏身后。

那人翻找钥匙开锁的时候他抬目四望,那年的焰火好像就这么落下来,从寒冬飘飘荡荡,在春天的结尾落回季槐手上。

屋内的陈设依旧简单到令人发指,多数家具在主人离开的时候套上了防尘罩,白花花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季槐把行李箱放在沙发边,拍了拍手,长出一口气,就瞥到虞宸晏拿着他放在玄关的公文包,急匆匆往二楼的书房走,也就腆着脸跟上去。

那人背对着他,伸手打开二楼的窗户,新鲜的空气冲进屋内,把沉郁的气息一扫而光,尚未下山的太阳洒下的光仍然让人睁不开眼。

虞宸晏就那么背对着季槐,背影还是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沉默半晌。

“疼吗?”

这是虞宸晏和他说的第二句话,毫无铺垫,就这么开口。

季槐被他问得懵懂,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老早之前的枪伤。

他“嘿”了一声,大手一挥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不疼。”

虞宸晏早已走到了书桌旁,翻着公文包里层层叠叠的文件,听他语气转过身,不由得笑起来。

季槐也傻呵呵地跟着他乐。

“那些信其实早就到了,只是那时候在他们一帮人之间周旋有些繁忙,过了许久才得空一封封认真看。”虞宸晏垂眼,分明是在阐述事实,却更像在解释什么,“只是没想到季少爷难得有静下来的时候,写的字这样好看。”

公文包里被纤细麻绳捆在一起的信,在广袤的大地上兜兜转转一圈,又随着命定的轮渡,转圜到沣宁来。

“季槐,我……”

虞宸晏抿着嘴唇,而季槐不做声。

虞长官撑着桌子的手指尖泛白,深吸了一口气,就像做了什么天大的决定似的:“我……从没想过把你当棋子,也没有动过一丝一毫算计你的心思,对我而言,你不是无足轻重的人。只是我一掂量,我尚且身不由己,怎么舍得再在乱世之中拉上一个你。”

他小心翼翼,遣词酌句:“我不愿你散尽家财,也舍不得你为了我身败名裂,成了一众人中的异类。季槐,你一定早就明白,这样风云诡谲的世道,我这样的人,我这条路,是漫漫长夜无穷尽,根本不值得你舍身燃炬,再为我掌灯。”

季槐的表情僵硬了一秒,复又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好像早就习惯了这套拒绝的说辞:“您早已经发现了,世道不在人们的掌控之中,所以所有人,都只能拼尽全力去守护自己所谓的道义,无论是一帆风顺还是舍身取义,都能给您带来些掌控命运的安全感。但是我一出现,您突然就发现,自己不能控制的东西那么多,自己的情感都不在掌控之中,就更别说控制别人了。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所以您只是一次次地仓促处理,把我伸出的手甩开。

如何是好呢,宸晏,可我偏要凑上来,偏要告诉你这里不是死路一条,这条路你来走一走,分明灯火通明。”

“宁安报那篇狗屁不通的报道您一定没忘,父亲大发雷霆的时候我其实问他如果这是真的呢,差点直接被他老人家扫地出门。”季槐自嘲地笑了笑,“我当时只是懵懂,局势这样乱,指不定哪一天倒霉就一命呜呼了,你们多大的人,还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做什么。”

“虞宸晏,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季槐只是低头看虞宸晏,那人低着头,季槐上前一步,半蹲下身去看目光被刘海遮挡的眼睛,伸手勾住了虞宸晏垂在身侧的指尖,“从始至终都是我,是我季槐,心甘情愿。”

如果躲不过初见时的夕阳,躲不过至亲突然离去时的悲戚和不安,躲不过被人群冲散时莫名的慌乱,也躲不过为了让久难愈合的伤疤结痂而坦然身赴的一腔热血,那就心甘情愿,挨这一枪。

这样的亏本生意,在季槐精明的算盘上,莫名其妙变成了物超所值。

虞宸晏没被季槐牵着的手抬起放下犹豫再三,终于落到他脸侧,拇指的温度触碰皮肤,季槐闭上眼,窗外的光落在他眼睑上,给仿佛凝固的画面镀了一层暖黄的边框,温暖的触感就这么从这一点穿梭过季槐全身。

“阿槐,去留不勉强。”

虞宸晏声音哑然,好似不情不愿地默许自己败下阵来,拇指无意识地抚过季槐的眉骨和眼睫,他俯下身,在一片夕阳的斜照下和布料摩挲之间揽住了季槐的肩膀,指尖触碰束在颈后的柔顺发尾。

窗边的桂花树还没到开花的季节,却也在夏初里郁郁葱葱,应景地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

又好像只剩下同频的呼吸声。

略高的人站起身,额头抵在虞宸晏的肩膀上,虞宸晏好像感受不到镜框其实硌得他生疼,只是一下又一下顺着季槐的背。

季槐得寸进尺,勾着虞宸晏的手指钻进指缝十指相扣,而另一只手径自揽住虞宸晏的腰,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亦从未想过要害你。”

御亭烽火连天的时候,沣宁的黑夜长冻不化的时候,万里严寒顺着铁轨一路追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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