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仍然是一派繁华的景象,早市上刚出炉的馒头热气腾腾,来往的人摩肩接踵,满满的人间烟火气,反观皇宫内,却是一片死寂。
永熙帝已昏迷两日,脉搏微弱,近乎没有,全靠玄觉的丹药吊着一口气,这口气最多还能维持十日,十日之后凶多吉少。
此刻督公和太子殿下都不在京城,永熙帝若是在这个时候驾崩,孟冠清等人肯定会趁机让七皇子黄袍加身,所以玄觉才会传信让督公快些回京,可昨日锦衣卫带回一条不好的消息,称太子殿下和督公私奔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私奔,玄觉猜不出太子和督公到底想干嘛,这个皇位还要吗?
皇帝的寝宫内没有别人,即安也就不装了,熟络地喊了一声:“哥,督公还会回来吗?”
即安也是个假宦官,他和玄觉是亲兄弟,两人被督公一同接到楚京城内,过上了从前不敢奢望的日子,他们发过誓这辈子只效忠督公,可督公放着大权不要,跟太子私奔了,他们现在就像是无头苍蝇,不知道该往哪飞。
玄觉坚定道:“会回来的。”
太子和督公都是有野心的人,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皇位被别人抢走,因为皇位一旦落到他人手里,那人必定会对他们赶尽杀绝,绝不可能让他们安然地活在世上,这场皇位争夺战,只有你死我活,绝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即安又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玄觉看向躺在床上类似活死人的皇帝,计上心头:“千万不能让宫外的人知道皇上的情况,那些知道皇帝病重的奴才都杀了,重新换一批。”
即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哥,你也……”
玄觉是修行中人,一向慈悲为怀,连他都起了杀心,即安感觉这个世道真是要变了。
“即安,我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唯有继续追随公子………”从他对皇帝下毒开始,他就拿起了屠刀,杀一个人是杀,杀一群人也是杀,这没什么区别,想当年定远侯的亲信和亲卫将近一万人,都被皇帝下令杀了,比起那一万人,杀几个奴才根本不算什么。
伺候皇帝的奴才当天就换了一批,新换的这批不能到皇帝的跟前伺候,每次都只能在门外候着,东西全都由即安公公亲自端进去。
朝臣们得到的消息是,皇上最近又闭关了。
雅间内,几位朝廷重臣坐在一起喝茶,这个局是孟冠清组起来的,但他却像个隐形人,坐在角落里没发话。
前两日沈自谦被关进了诏狱,证据充足,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翻身,沈自谦一倒下,不是树倒猢狲散,而是墙倒众人推,他前脚刚被抓进诏狱,后脚就被大臣组团弹劾,这也省得孟冠清费口舌去劝说了。
沈自谦的罪行罄竹难书,最终是斩首还是凌迟或者剥皮,得太子和督公回来了再做决定,孟冠清只负责清理余党,朝廷里跟随沈自谦多年的大臣是逃不过去的,都被抓进了诏狱,现在已经没有沈党了,取而代之的是孟党。
孟冠清仍然还是次辅,但首辅不在了,他行的就是首辅的权力,内阁几位大学士心甘情愿追随他,朝廷大臣们也都很识时务知进退,排着队上去巴结他,这让孟党势力一下壮大数倍。
孟冠清哪怕坐下角落里不说话,也没人敢拿他当透明人,其他人说话时都会去看他的脸色。
吏部侍郎抛出话题说:“前段时间皇上还犯头疯病,疼得厉害,怎么才过不久就又闭关了,要是在闭关期间犯头病,国师担得起这个责吗,唉,妖道误国啊。”
礼部侍郎说:“没见皇上出宫,应该不是闭关。”
两人不约而同,面向孟冠清,问:“孟次辅,您有多久没见过皇上了?”
朝廷大臣见皇帝的机会很少,只有内阁成员能经常见到皇帝,因为内阁处理政务的南苑离皇帝的寝宫不远,从前皇帝会在南苑待半天,以便随时与大臣商议,后来皇帝都是派身边的太监去南苑,所以内阁大臣见到皇帝的机会也变少了。
孟冠清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过皇帝了,可能是半年,也有可能是一年,反正他每次求见,见到的都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
孟冠清估摸着皇帝的身子快要不行了,他放下茶杯站起身道:“惭愧,惭愧,我已有许久未见过皇上了,眼下皇上抱病,身为臣子,自然得去关怀问候,以表忠心,诸位,容我先走一步。”
其他人也赶紧站起来说:“孟次辅说得对,我等这就随您一起进宫面圣。”
孟冠清带着数名大臣浩浩荡荡进了宫,还没走到皇帝的寝宫外就被即安拦下了。
“皇上正与国师探讨道法,诸位请回吧。”即安躬身,请大臣们离开。
吏部侍郎上前半步,客客气气道:“听说皇上时常犯头疯病,臣等替皇上忧心,牵挂到寝食难安,还请公公进去通报一声。”
即安说:“皇上的头疯病已有好转,诸位大人不必担心。”
大臣们还是想要去见一见皇帝,这时孟冠清发话:“既然已有好转,那臣等便放心了,皇上改日若是有空,还请公公提前告知一声。”
孟冠清带着那群大臣又回去了,即安忙跑进寝宫内,将这事告诉玄觉。
“哥,我瞧着那孟冠清就是来试探的。”
“他的确是来试探的,你可有说错话。”
“没有,我说皇上在与你探讨道法。”
“你啊你,这句就说错了,皇上头疼病的事情满城皆知,头疼得厉害的人,哪里还有心思探讨道法。”
意识到自己露出破绽了,即安慌忙道:“可我也说皇上的头疯病已有好转,这能圆回来吗?”
玄觉摇头:“孟冠清一定会起疑,能拖一日是一日吧,希望公子能在被发现之前回来。”
山脚下的小茅庐升起袅袅炊烟,院内被打扫得很干净,还移栽了许多山间野花,看着很有情调。
太子戴上襻膊,将袖子全部挽起,露出莹白双臂,蹲在院中,摆弄亓官渊挖回来的野花。
亓官渊拿着一个刚蒸好的野蔬包子出来,见太子在干活,他大步上前阻止,“殿下,别弄脏了手。”
温怀宁拍了拍手上的泥:“不碍事,洗洗就好了。”
亓官渊把野蔬包子喂过去,“先吃这个垫一垫肚子,锅里的鸡还差些火候。”
温怀宁就着亓官渊的手,咬上一口,馅很多,第一口就咬到了,野蔬微苦的味道在口腔散开,说不上好,勉强能吃。
亓官渊在太子咬过的地方尝了一下,说:“甜的。”
“甜吗?”温怀宁怀疑自己味觉出错了,拉过亓官渊的手,又尝了一口,还是苦的,一股野菜特有的苦味。
亓官渊笑了笑:“殿下咬过的地方是甜的。”
温怀宁:“…………”
两人一人一口,把包子吃完了,吃起来确实是苦的,但心里却像是吃了蜜似的。
用饭时,两人各自端着一个碗,坐在石阶上,看着对面山头上血红色的斜阳。
余霞落在太子脸上,让他看起来像是壁画上的人物,美得一点都不真实,但由于端着碗吃饭的姿势过于接地气,整个人一下变得鲜活起来。
亓官渊从碗里挑出一块山鸡肉,放在太子碗中,“今日我在后山上看到有野兔,本想抓一只活的回来养,但它跑得快,没逮到。”
亓官渊把手伸过来的时候,温怀宁注意到他右手中指划了一道口子,指甲盖都破开了。
温怀宁放下碗,抓住亓官渊的右手,“怎么伤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亓官渊说:“抓兔子不小心划到了,过两天就好了。”
温怀宁从自己衣角上撕下来一条,帮亓官渊把中指包裹起来,“后山危险,别再去了。”
等包扎好,亓官渊将太子一把抱到腿上来,“殿下,我能亲你吗?”
余晖照在他们二人身上,暖融融的,温怀宁觉得跟舒服,软下来,靠在亓官渊身上,算是默认了。
亓官渊没有太放肆,只是在太子脸上亲了几下。
夜里,山野里没有其他嘈杂的声音,只有虫鸣鸟叫,虽然显得孤寂,但有人陪着,便不会有那种感觉。
温怀宁靠在亓官渊怀里看书,感觉油灯太暗,想要去挑一下灯芯,亓官渊快他一步,将油灯拿起来,“殿下,我帮你举灯。”
“嗯。”温怀宁靠回去,继续看书。
亓官渊低下头,靠在太子肩头问:“那本关于男后的书,殿下不看了吗?”
那本书上都是行房的插图,温怀宁不敢与亓官渊一起看,怕看着看着就干柴烈火了。
温怀宁找借口说:“咳,那本看过了。”
亓官渊轻笑着问:“上面那些姿势,殿下有没有喜欢的?”
温怀宁脸上微微发烫:“太狂野了,我不喜欢。”
亓官渊追问:“那殿下喜欢什么?”
“……简单点的……”温怀宁感觉自己好像被牵着鼻子走了,赶紧转移话题,“明日要给院中的花草浇水,还有烈烈的干草也得备一些。”
亓官渊知道太子害羞,便不再继续问,与太子耳鬓厮磨道:“等有空了,我给殿下做一根发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