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牵着姬霜的手,把她拉到一片迎风的小山坡。绿草与枯草交杂,从脚下一路蔓延到山的那边。
从这里能看到远方的城堡,能看到玻璃制成的窗户在闪闪发亮。
“现在,那个人应该正在城堡中吧,那个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女人。”
银狐指引姬霜坐下,慵懒地用双手撑着背后的地面。
姬霜迟钝地转动眼珠,木偶一般任她摆布。
“你还没好哦?这么呆呆傻傻的,能打得过那女人吗?”
银狐嗔怪地眯起眼睛,将鼻尖拱到她的颈窝,嗅闻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肃杀之气。
痒痒的。
姬霜感到银狐湿润的嘴唇贴住自己的脖颈,有幽兰般的香气从那两瓣唇间传来。
她忽然什么也不想说,只想这么静静地相处。
天色渐晚,阳光变得微弱。
柔和的橘黄色将视野中的景象涂抹出温馨的色彩。
没有第三者。
只有她们两个。
姬霜揽住银狐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景色太过唯美,反使人有些伤感。
风铃草在风中摇曳。现在是深秋,并不是它们开花的季节。
“我们这是在幽会吗?好像不太合适诶。”
银狐说。
姬霜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只听得到耳边是呼啸的风。
在飒爽的清风中,她们的脸缓缓靠近,不知不觉又水到渠成地,唇瓣即将碰到一起。
“银狐,我……”
“姬大人,你说什么?风好大……”
“我说,不对劲,快点躲开!”
不,不对。
姬霜的理智一瞬间重归身体,夺回了对自我的掌控权。
她发现,汹涌袭来的已经不是清风了。
平地卷起的飓风将她们向着坡下吹去。
忧郁的浪漫一扫而空。
留下的是生死关头的危急。
城堡里的人察觉到了她们的存在,伸出了抹杀之手。
在天气管理系统的操作下,风暴将她们席卷到危险的中心。
*
“真是的!伪装成风平浪静的样子,再突然出手制裁受蒙蔽的敌人,太狡猾了吧?!”
银狐不服气地大声嚷嚷。
“少说两句!还不是因为你疏忽大意,害我也被连累中了圈套……”
姬霜抱着她,咕噜咕噜向下方滚动,手臂和腿一丝不漏地护住她露出的肌肤。
“不许教训我啦!我难道不是为了带你来放松心情?”
“谁知道你存着什么坏心思?是想帮我还是想勾引我,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们像失控的车轮一样无休止地下滚,期间不停地拌嘴,吵得不亦乐乎。
吵架归吵架,不妨碍姬霜保护怀里娇小的女子。
她们滚到了山脚,又被风带往城堡的天台。
在天台等候她们的,是布置好的尖刀陷阱。
一排排寒光泠泠的刀刃,尖端朝上,期待着来客的降临。
“不要!坠落了会被扎穿的!你快想想办法!”
银狐催促地推着姬霜的胸膛。
姬霜咧了咧嘴,笑得坏坏的,也很自信,——可能是她这两天第一次笑得这么灿烂:
“放心,不会让你受伤。没了你,我到哪里再找一位头号敌人。”
咆哮声冲天而起,是一只凶悍的黑豹。
它的体型庞大到常人难以想象,仿佛是灾难的具象化,头顶天,爪子踏地。
姬霜召唤出了豹型精神体,一跃而上,挟裹着银狐坐到豹子的背上。
“嗷呜——”
黑豹在怒吼,顶着巨大的风压向前冲去,一步一步突破了厚重的风暴墙。
在它粗糙扎手的短毛间,银狐弓起腰背躲避迎面袭来的压力,然后就被从容不迫的姬将军趁乱揩油,摸了把露出的细腰。
姬将军的手向上滑去。
银狐脸红了,但却没有拒绝。
“还说不是在勾引我?”
姬霜一脸看破真相的坦然,扣住银狐的后脑与她接吻。
她们驾驶着横冲直撞的黑豹,在城堡天台的刀尖上略一停步,就击碎了顶楼的玻璃,闯入Boss所在的卧房。
*
“小女子已经恭候二位许久了。”
站在房间中央的女人,周身萦绕着金属的光泽,不仅是皮肤,就连头发也散发出机械的质感。
但令人惊奇的是,她的外表并不会让人联想到非人类。
——尤其是在她按了某个按钮,一键给自己镀上肉粉色的光学迷彩之后。
那鲜活的容颜,暗藏玄机的微笑,都是身为灵长类之首的人类才有的东西。
她就是机甲大师海茵塔,是毋庸置疑的不死怪物。
卧室的一角放置着充电仓,是给如今重塑身躯变成机器人的她使用的。
一个她倒下,还会有另一个她继承前代的记忆。
记忆不灭,人就不算离世。
不过,除了此时此刻的她,其他的她都已被清除了。
所以,不会死亡的辉煌历史也终将得到终结吧?
伪造的人类与真实的人类对视。
“正好,我也找了你很久。上次来拜访,避而不见也太无礼了吧,女士?”
银狐甩着枪把,优哉游哉地对敌人致以虚伪的问候。
她们二人唇枪舌剑,互不示弱。
海茵塔笑骂道,“您不是拿走了我宅院的一半所属权吗?入室抢劫的贼人也责怪起房主没有尽待客之道了。”
“房子就放在这里,又没有锁,我凭本事拿到的,怎么能算贼呢?怪就怪阁下自己疏忽吧。”
银狐胡搅蛮缠,在成熟的机甲大师面前就像个喜欢做坏事的幼稚小孩,说的话令姬霜都听不下去了。
姬霜把撒泼耍横的灰发女人搂回怀里,点了点她的鼻子,吐槽道:
“无赖吗你是?偷人家东西还反咬一口,小不要脸的。”
“喂,你到底和谁一边?你要是想站在她那里,就去啊!我又不会拦你。”
银狐被噎了一下,不服气地肘着姬霜的胸口,让她快滚。
姬霜把她搂得更紧,亲了一口她的脸颊,就见她立刻软下来了。
[她好像很爱我。]
脑海中产生了这种想法,姬霜觉得哪里怪怪的,有股违和感,但又非常自然,找不出问题。
还是旁观的海茵塔一语惊醒梦中人:
“二位好生亲密。是共渡危机,导致滋生了不合时宜的感情吗?姬将军,您不会忘了您家中的未婚妻吧?”
[对,我有未婚妻了。]
姬霜连忙松开了抱着女人的手,避嫌似的,噔噔后退两步。
她为什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呢?
银狐狠狠剜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仿佛真的不在意她是不是站在自己这边。
“扑哧——”
海茵塔被她们之间的暗潮涌动逗乐了,诡异地弯弯眼睛,突然飞速跑出了房间,并且把门死死地关上。
足有钢板厚的大门把房里的二人变成了囚徒,防弹玻璃也从窗台上升,挡住了外界的新鲜空气。
她要做什么?
不会要释放有毒气体吧,还是要降下刀雨了?
银狐未雨绸缪,摸出过滤面具戴在脸上,警惕地环顾四周,着重留意天花板的通风口。
从那个方形小口,果然放出黄绿色的雾气。
是名为“毒药炸弹”的致命气体,有色无味,遇水腾起烟雾,具有强烈的窒息性。
面具只有一张。
银狐无法,只好将它向上推了推,覆盖住鼻子的位置,然后将口对准姬霜的口,将干净的氧气输送给她。
姬霜意识混乱,不许她口对口渡气。
银狐就霸王硬上弓,双手挂在她的脖子上,死活都要亲她。
亲了一会儿,姬霜似乎品出滋味的美妙了,开始反客为主了。
她大口大口地掠夺银狐的呼吸,逐渐令银狐憋红了脸。
得快点逃离房间呀。
银狐想。
但她抵不过姬霜的肆意妄为,脑袋昏昏的,在缺氧与高温中晕倒过去,视野化为一片黑暗。
*
再醒来,危机就解决了。
银狐睁开眼,看到门被姬霜踹废了。
姬霜抱着她,追上海茵塔,一枪将其击杀。
从海茵塔的身上,掉落一枚徽章,但姬霜是看不见那枚圆形的标志物的。
银狐挣扎两下,从姬霜的怀抱跳出来,捡起了重要的战利品,匆忙塞进口袋。
她长舒一口气,笑盈盈道:
“多谢姬大人,帮我达成目标。同时也非常对不起,我利用了您,来对付海茵塔女士哦。”
那种事情,姬霜早就知道了。
她负手而立,背对着银狐:
“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了。”
银狐爽快地点头:
“好呀。出了这所城堡,我们就回归原来的身份。您的公主就等在种满风铃草的山坡,请快去找她吧。”
*
一切都如梦一般、迷雾一般,虚幻而朦胧。
有时姬霜不觉得这段记忆是实际存在的,只把它当作白日的臆想。
她找到了心爱的小公主,告诉她:
“我梦见她,就是银狐,和你长着同一张脸。”
她们在风铃草摇曳的山坡背对彼此,相靠而坐,伸展双腿享受战后的悠闲。
背着家里的未婚妻与旁人暧昧,令姬将军多少有些心虚。
“没关系。您只是一时糊涂,现在已经忘掉她了吧?”
妄玫扭过头,剔透的眼眸像璀璨的宝石,细白的手指则令人想起枯折的花枝。
嗯。忘掉了。
姬霜确信着这一点,微微颔首。
妻子的温柔与体谅几乎将她灼伤;相应的,银狐只是在利用她铲除敌人。
她当然知道应该爱谁。
仿佛感到失望,妄玫发出轻微的叹息。
既然如此,就当作是一场梦吧,梦醒了,便相忘于江湖。
面具的一角露出裙子的口袋。
她笑一笑,伸出指尖,将它塞到了视线不可触及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