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从哪里讲起好呢。就从一个叫申庭狱的废物开始讲起吧。”

他用自己的血在地板上写下了“申庭狱”三个字。

“这个名字是不是很晦气，哪有好人会给自家孩子取这名的，除非这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累赘。

“申庭狱就是这种累赘。他的亲生父亲，是个连环杀人魔，一个专挑女性下手的变态。在那些阴暗无人的小巷子里，瞄准目标、先奸后杀。而他的母亲，则是其中一名受害者。

“谁也不知道那个男的为什么没有杀死他的母亲。母亲自己也不知道，那个男的到死都没有说。

“但是那些无良媒体和记者并不肯放过申庭狱的母亲，他们给他的母亲造谣，有说母亲和连环杀人魔是同伙的，有给母亲和连环杀人魔编造爱情故事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事都缠上了母亲一家。那个连环杀人魔倒是孤儿一个，死了就死了，母亲一家明明是受害者，却莫名代替连环杀人魔的家人，承受了其他受害者家人的怒火。

“母亲就在这种情况下生下了申庭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咒骂他那坐牢的父亲死后也得下地狱。然后她就自杀了。

“外公外婆年纪大了，靠着卖菜拾荒把申庭狱拉扯大，申庭狱的学习成绩不好也没有让他放弃念书，坚持要他做个好人。

“可是做好人哪有那么容易呢，特别是在那种小地方，人人都知道申庭狱的身世，人人都看不起他，没有人相信他会是个好人，连他只是路过商店门口时，店老板都会像盯贼一样的盯着他。”

讲到这里时，张新桃已经哭了，侯冠王不得不停下来安慰她，“别哭啦，这些都是假的，游戏设定而已。”

张新桃却不这么觉得，“可是，真的有很多人因为网络暴力而死掉，也有很多人被流言蜚语逼上歧途，这样的人生真是太可怜了。”

侯冠王:“倒也不至于，人又不是没长腿的蒲公英，他可以自己决定自己要往哪里跑。反正申庭狱就没被逼上歧途，因为他还有外公外婆嘛，如果学坏的话，外公外婆会伤心的。

“申庭狱上初中时，就遇到了一个很好的语文老师。她其实也很年轻，刚毕业，二十出头的年纪，像花一样的美丽。比我们几个还要小一些呢。

“她是第一个对申庭狱好的人，不像其他老师那样会辱骂他，看到有同学欺负他也会上前制止。申庭狱在心里已经偷偷喜欢上她了，不过他不敢说，因为他觉得语文老师是外地人，是不清楚他的身世才会对他这么好的，如果知道了，她也一定会像其他老师那样嫌弃他。

“但其实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种八卦，人们是最乐意分享的，估计语文老师在开学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不过申庭狱毕竟是个孩子，想不到成年人交往时的情景也很正常。

“扯远了，说回故事上。总之没多久，语文老师就死了，在阴暗无人的小巷子里被先奸后杀，凶手的作案手法就跟当年申庭狱的父亲一样。

“不巧的是，那天申庭狱刚好也路过过那条小巷，所以就成了嫌疑人之一，被带回了警察局。

“不过警察在录完口供之后就把申庭狱给放了，让他回去上学了。一是时间对不上，二是DNA对不上，三是身高对不上，申庭狱就不可能是凶手。

“但是学校里的人可不这么觉得。带头造谣的人是英语老师，班上的那群学生只知道瞎起哄，一窝蜂地跟着声讨申庭狱，不把他逼到退学誓不罢休，还回家让他们的父母去逼迫校长开除他，误以为这就是声张正义的方式。被人利用了还帮忙数钱呢。

“校长就找申庭狱谈话，让他休息几天，放个假、散散心，过段时间再回来上课。

“但哪有什么心可散呢，申庭狱一回家，同学和街坊邻居之间立刻就开始兴起了他被学校开除的谣言。简直就是被谣言包围了，永无止境。

“申庭狱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帮警察一起捉拿凶手。他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说，很多凶手都喜欢在作案之后回到犯罪现场。

“警察把办案的重点放在了这条小巷周边的居民身上，但是申庭狱却把重点放在了学校里的老师们身上，他们中也有很多都去犯罪现场看过，虽然是以送花哀悼语文老师的名义，但申庭狱就是觉得不对劲，凶手一定就在他们之中。

“之后就是无聊的探案过程，申庭狱挨家挨户地走访周边的居民，调查语文老师的社会关系、走访她的邻居。总之就是警察去哪他去哪，警察知道什么，他也要知道什么，直到被警察逮住，以干扰办案为由，又把他送回了学校里上课。

“然后申庭狱就被英语老师逮住了，英语老师数次用言语打压、公开羞辱的方式暗示他畏罪潜逃。可是申庭狱为什么要畏罪潜逃呢，他又没有罪，如果他无故逃跑了，那在警察眼里岂不是就显得有罪了？申庭狱其实远比英语老师以为的要聪明，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我’聪明。”

讲着故事，侯冠王还不忘夸自己一下，然后继续说:“申庭狱敏锐地发现了英语老师的不对劲之处，然后他转换思路，开始去调查英语老师的社会关系、走访她的邻居。然后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英语老师的丈夫就是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平时在学校里就经常喜欢故意和女学生们做一些肢体接触，很多女生都很讨厌他。当然因为这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所以并没有被每个学生和学生家长放在心上，还是有不少女学生的家长会送孩子去他们家补课。一家两个老师，一次就能给孩子补两门课，非常方便。

“而申庭狱发现的不对劲，在于几年前，有一位曾经去他们家补课的女学生自杀了。也没有遗书什么的，所以就被当成了因为学习压力太大自杀的。

“但是申庭狱在走访那位女生的家长时得知，自杀的女学生生前其实并不是个多么在意学习成绩的性格，平时上课、写作业的态度都还挺懒散的。知道女儿的脾气，她的父母也没有给她多大的学习压力，哪知道她心里居然这么在乎成绩、这么焦虑，甚至到了自杀的地步了呢。

“申庭狱又花了好大的功夫联系上了那位女学生曾经的同班同学们，他们都已经上大学了，不在本地，联系起来非常困难。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申庭狱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一条不得了的信息，那就是这个女学生性格的转变，是从去英语老师家补课开始的。

“自从去了英语老师那里补课，那位女学生的性格就越来越抑郁，也不爱跟他们玩笑打闹了，衣服也总是穿很多，大夏天的，体育课也不肯脱外套。而且英语老师经常会叫她下课去办公室里单独背单词。那间办公室很小，只有英语老师一个人的工位，再没有其他老师了。

“其实英语老师以前也经常这么做，经常会单独叫一些女生去她的办公室里背单词，从来不会叫男生，很奇怪。”

汤嘉禄说:“是诱骗那些女生去办公室里给她的丈夫猥亵的吧。”

侯冠王:“猜对了，就是这样。那是个小地方，人们的思想都比较保守，认为女孩子失贞是一件天塌下来了的大事，因此，申庭狱走访了很多个已经毕业了的女学生，才找到了一两个愿意承认自己曾经被教导主任猥亵过的。

“有这么一两个就够了，足以向警察检举教导主任的罪行了。

“申庭狱将这条信息作为重大线索提供给了警方，根据DNA比对，教导主任果然就是奸杀语文老师的真凶，而英语老师是帮助犯，夫妻二人双双落网，完美结局，完美结局。”

“一点也不完美。”张新桃驳斥他说，“申庭狱被伤害了那么久，都没有任何人向他道过歉。真凶落网了又怎样呢，到最后，申庭狱这个人不还是生活在泥潭里？他没有爸爸妈妈，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学习成绩又不好，又没有朋友，同学家长还要开除他，他未来的人生可怎么办呀？”

侯冠王神色复杂，当时的申庭狱确实就是这个想法。他的人生早就一眼望到头了，能帮语文老师报仇，简直就是他的人生巅峰，这辈子都值了。

他当时其实准备去死的，死在最辉煌的时刻，这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啊，他可不想在未来几十年的人生里，一直走下坡路了。

但是安慰张新桃的话不能这么讲，“你们女人就是多愁善感，其实申庭狱根本想不到这么多的，男人嘛，做事就是爽就完了。别哭了啊，不是说人生是旷野吗？说不定他的未来就能越过越好呢，从此转运了、发达了、越来越有钱了。而且这就是个游戏里面的设定，是假的，怎么还能骗到你的真情实感呢？你这也太好骗了。”

“哪有？”张新桃埋怨地擦着眼泪，“除了我们自己的人生，谁的故事对我们来说不是假的呢？付出真情实感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才不叫好骗。”

“对。”侯冠王也认同她的说法，“这叫善良。善良的人才更应该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