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门口传来声响,周之逾在餐厅只是抬头看了眼,能不用敲门进来的只有那一个。
周瑶柯连拖鞋都没穿全就跑了进来:“姐,好消息!”
看了眼妹妹凌乱的头发,周之逾指指对面的椅子:“吃早饭了吗?”
一把拉开椅子,周瑶柯却看也不看早餐,有点恨铁不成钢:“姐!你就不好奇吗?”
到底没抗住饥饿,她伸手拿了个小馒头咬了一大口,含糊道:“我看待会你能不能还这么冷静。”
受周之逾影响,周瑶柯愣是等到吃完早饭,才迫不及待地把人拉到客厅,她也懒得再卖关子,直接开口:“结婚是误会。”
那封准备送出的信依旧空白着摆在书房的桌面上。
“不仅没有结婚这事儿,而且她们已经分手了。
原来阿姨早就找过乔煦宁说不同意她们在一起,于嘉还回家和阿姨闹了一场。我就说我那天在寿宴没听错。不过她们分手应该不止阿姨这一个原因。”
周瑶柯一口气儿把打听来的消息全倒给她姐,说完了才想起去看姐姐的表情。发现周之逾表情很淡,她观察了一会儿问:“姐,你不觉得高兴吗?”
“我高不高兴不重要。”
但她内心是庆幸的,只是因为于嘉确实不是最适合乔煦宁的人。从她前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来看,周之逾便不认同。
“既然她们分手了,那你...”周瑶柯比姐姐还要急切。
“小瑶,无论有没有于嘉,我和她之间都不可能。”从出国的那天开始,她便将最后的一点念想彻底留在了申城。
“可...为什么啊?”周瑶柯想得简单,乔煦宁单身,姐姐也单身,两人又刚好住在对门。
更何况,周之逾喜欢乔煦宁多年。既然这份感情有实现的可能,为什么不主动一次?
“她值得更好的人。”
周瑶柯盯着姐姐,她自认就算抛开滤镜,周之逾也算的上优秀。
更好?还要怎样好?
她忽然紧盯着周之逾的腿,一下子全明白了,声线哽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会拖累她?所以从医生宣判之后,就决定一丁点儿的可能都不尝试了?”
自从周之逾出意外,周瑶柯就意识到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无论她哭多久,姐姐也再站不起来了。而这软弱的泪水,只会让姐姐也跟着难过。
所以从那时起,她就决定抛弃眼泪。就算真的要哭,也绝不要在姐姐面前。
时隔多年,让她打破这个原则的,依旧是当初让她做了这一决定的人。
周瑶柯泪眼朦胧,执着地要一个答案:“姐你说话啊,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她胡乱抹掉眼泪,固执地盯着,却只看到周之逾温和的笑,和避而不答的安慰:“不是说好以后都不哭了吗?”
如果周之逾不想说,她问多少遍都是徒劳。
最后,周瑶柯高高兴兴地来,憋了满肚子的气走了。
她气姐姐从不为自己着想。
乔煦宁和于嘉在一起了,她便遥遥送上祝福。乔煦宁要结婚了,她也只是费劲心思准备礼物。得知乔煦宁分手了,她却祝她找到更好的人。
从始至终,乔煦宁身旁都不会出现周之逾这三个字。
-
当天晚上部门聚会,周瑶柯借故放肆地喝酒,喝倒部门一大片男同事。
“周,小...周,今晚你,大开杀戒啊!”男同事端着半杯酒摇摇晃晃地过来。
眯了眯眼睛,周瑶柯晃晃脑袋,酒杯先碰过去,“铛”的一声,她仰头喝下:“你也,干了!”
男同事跟着喝光,然后一头栽倒在沙发里。
周瑶柯扫了一眼包厢,已经找不到能和她对饮的人了,她摇摇头寻到自己的包:“没劲!你们都好菜!”
饭店门口一长串等着的的士,她随意挑了一辆,报上的,是周之逾家的地址。
她抱着外套缩在车门边,天旋地转。
就算这样,最后也强撑着走到了家门口,甚至还能按对密码开门。
周瑶柯踉跄着走到小沙发边,突然泄了力跪靠下去,她挨着熟悉的触感缓解头晕。
巨大的动静引得周之逾出来,周瑶柯没少在家里闹出声响,她看到人倒在地上也见怪不怪,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起来了,去房间睡。”
半睁开眼,周瑶柯视线里出现姐姐的脸。
那一刹她记忆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国外,不小心又喝醉回家,还要被姐姐安慰。
泪一瞬间上涌,她紧握住周之逾的手,像陷在过去:“姐,怎么办啊?你的腿怎么办啊?”
周之逾怔在原地,这样的场景她处理过不知多少次。驾轻就熟下,她神色柔和,哄妹妹:“没事的,已经过去了。你先起来好不好?”
“谁...谁说没事,你明明还没好。”
周之逾试图拉起她,倒在地上的人却纹丝不动。
“姐...你就不能为自己争取一次吗?”
周瑶柯还在絮絮叨叨念着,一会儿哭喊着“怎么办”,一会儿替姐姐担忧。
没了法子,周之逾只好提高音量:“你不起来的话,我要生气了。”
这句话对周瑶柯来说,不亚于必杀技,她蹭地起身,拍了拍屁股,环视一周,认出这儿是周之逾在申城的家,家里的这些家具还都是她操办的。
理智回笼几分,她摇了摇脑袋,回到现实世界。
“姐你,你别管我了,我去洗...澡。”跌跌撞撞地又走向浴室。
周之逾实在担心,立刻跟过去。
可刚刚的清醒只是一秒,周瑶柯把自己脱到只剩一件衬衫,径直进了淋浴间,旋转开关,哗啦啦打湿一大片,靠着墙边又跌坐下去。
“小瑶!”
水声太大,几乎淹没周之逾的声音。
轮椅太大,进的了浴室却进不去淋浴间。周之逾推开门,除了被淋湿一大片,根本拽不动瘫坐的周瑶柯。
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要是这样任由淋浴冲洗,少不得要感冒。
难得地皱起了眉头,周之逾转动轮椅,果断朝门口驶去。
她敲响了对面的门。
等了一会儿,毫无动静。周之逾垂眸,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准备后退。
那门又毫无预兆地打开来。
“之逾?”乔煦宁探出脑袋,嗓音微哑。她还沉浸在刚才电影的悲剧结尾里,情绪也有些低。
周之逾抬头,撞进她通红的眼眶里。
她见过那么多次她的笑容,此刻乍一看到她通红的眼眶,竟有些无措。
显然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求助时机,周之逾立刻摸到按钮,欲后退:“没事,我突然想起来没事。”
她神色虽冷静,可动作间显然透着往常没有的慌乱,轮椅一时竟没法顺利移动。
乔煦宁终于反应过来,她追出门去,一着急只拽住了周之逾衣摆。手里潮湿一片,她仔细看去,发现她的裙摆也湿了一大片:“没事你不会来找我的。”
“你遇到难题了对吗?我来帮你。”
两人一起回去,乔煦宁被带到浴室门口,周瑶柯仍睡得无知无觉。
她看了一眼小小的“啊”了一声,快步冲进去,先关了淋浴。浸了水的周瑶柯好重,乔煦宁把她扛在自己肩头才艰难地扶起来。
在乔煦宁看不见的背后,周之逾伸手想要替她扶住,满脸担忧。
“当心,慢点。”
好在房间不大,乔煦宁憋着一口气把人扛回去,放在床边靠好,站起来问:“毛巾在哪?我先帮她擦干。”
等到合力安置好周瑶柯,乔煦宁累得喘了口气,直起身:“原来照顾醉酒的人这么累。”
两人离得好近,周之逾这才发现她鬓发也被打湿,至于身上,更是没几处干的地方。
她皱眉,关心道:“刚刚谢谢你,快回去换衣服吧,当心感冒了。”
说着,乔煦宁打了个喷嚏,她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那我走啦,要是待会儿有什么的话,一定要来敲门。”
周之逾点头应下,在门口看着她回去。她轻声掩上门,留在原地没动。此刻脑海里循环播放的,是刚刚看见乔煦宁的那一眼。
她是因为什么事才会一个人躲起来哭?哭到双眼都通红。
思绪翻涌,周之逾想到了早上周瑶柯告诉她的消息。前后串联,猜到了缘由。
看来乔煦宁因分手这件事,受到很大的打击。
周之逾眼中的光骤然黯淡下去,万事都云淡风轻,唯有见她眼眶通红的时候轻皱眉头,仿佛碰到了这世上最难解的难题。
这道题的正确答案,却不在她手里。
周之逾不记得自己在门口坐了多久,只预料到今夜大抵无眠,便转身去了书房。
外公曾说心不静的时候挥毫是浪费笔墨,但周之逾不知道除了写字还有什么能让翻涌的思绪停下。
可落笔第一个字,却是乔煦宁的乔。周之逾放任心思奔走,笔尖也跟着起舞。
这是她回申城后头一次这样不加克制。
白纸黑字,落了一张又一张,那上面落满的是一个暗恋者的无能为力。
当一个人只能以对方的名字来抚慰自己的时候,表明她已克制太久太久,仅仅如此就足够发泄情意。
-
宿醉早早醒来,周瑶柯经过书房看到姐姐的身影沐浴在晨光中。纸张落了满地,她只扫一眼便看清字迹。
瞬间清醒,快步走进去。周瑶柯站在姐姐身旁,发现她手边压着一张不同于满地纸张的内容。凝眸看去,僵在原地。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她不由去看周之逾的神情,发觉她只是盯着这一行字。眼眸平静,神色也淡。
她的姐姐有多克制隐忍,周瑶柯比谁都懂。
既已写了一夜的名字,都无法纾解。
那最后这一句,几近卑微渴求的这一句,才是她此刻心中所想。
“姐,你不是说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心中所想和所做,并不冲突。”
周瑶柯叹了口气:“但是姐姐。”
“你分明,就是动了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