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难得准了一次，出发的早上，申城雨雾蒙蒙，想必苏城也正落雨。
周之逾侧头看乔煦宁，“小乔司机，你看起来不像新手。”
小乔司机得意地微抬下巴，嘴角上扬：“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她开得又平又稳，车里流淌的多是抒情歌曲，坐车一向不困的周之逾，竟在这不到两小时的车程里睡着了。
乔煦宁把车停到酒店门口，有门童迎上来要拿行李，她赶忙摆了摆手。轻手轻脚地下车，绕到副驾驶一侧，直到她打开车门，周之逾才动了动。
醒来，一眼望进蹲在车边乔煦宁含笑的眼眸里。
那一瞬，有无尽温柔自周之逾眼中溢出。
“睡美人小姐，可以下车了。”
来之前，两人商讨过，为了方便照顾周之逾，乔煦宁订了双床房。在踏进房间前，她都能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没有多余的想法。
可是当真切看到那两张床的时候，她承认自己确实想得太简单了点。
同房却不共枕，也可以很暧昧。
乔煦宁果断转身，确认行李整齐，“那我们走吧？”
“好。”
苏城保留了许多古色古香的建筑和道路，一路过来仿佛从现代跨越到了古代。
她们来到市中心一家老字号茶馆，木桌木椅木门窗，窗外是缀满雨点的河面。
探头望出去，有乌篷船正摇着船桨缓慢行过。
这一切，都正描绘一幅真切的，江南雨景图。
乔煦宁看着周之逾望向窗外的侧脸，又手痒痒地掏出手机，调好角度一连拍了好几张。
等周之逾回头，她递上刚拍的照片：“欣赏一下你自己的美照。”
周之逾只看了一眼便切回到照相界面，对准乔煦宁：“我帮你拍。”
乔煦宁听话地摆好姿势，等着被拍。她盯着镜头，像看向周之逾的眼睛，一如她面对自己的内心，不躲不闪，大方又明媚。
她换过几个姿势后，忽然起身走到对面，在周之逾身侧坐下，靠过去，肩抵肩。
“拍张合照吧。”
乔煦宁见她怔愣，生怕她拒绝，找了个借口，“我来拿吧，能拍到窗外。”
她探过去拿回手机，闻到了周之逾身上，与这处景色最合衬的清香。
镜头翻转，屏幕上出现两张靠在一起的脸。乔煦宁歪了歪头，“之逾，笑一笑嘛。”
那笑容转瞬即逝，乔煦宁飞快按下快门，她低头检查照片，有点儿不想离开这个位置。
她举起两人的合照，笑眼弯弯：“好美啊。”
不知是在夸人还是夸景。
周之逾端起茶杯轻抿，“记得把照片发我。”
“好呀。”乔煦宁一股脑儿勾了所有照片，没防备把自己的也一起发了过去。
乔煦宁点进朋友圈，千挑万选挑出两人并肩合照的那一张，她问：“我用这张发朋友圈可以吗？”
“当然。”
她重新低头编辑文字。
【灵魂拷问，景美还是人美？】
刚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一条评论。
林芊芊：【啊啊啊啊啊你们俩好美！！问一百遍也是人美！人！美！】
没忍住笑，乔煦宁把手机递过去：“看看你学生激动的。”
周之逾先是柔柔一笑，而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眼睛有一瞬地瞪大，面上飞快浮现两片粉色。
狐疑地拿回手机，乔煦宁在看到最新那一条评论后，也跟着耳根通红。
【你俩给我大亲特亲！】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因这条评论，本就安静的二楼，这下彻底鸦雀无声了。
或许仔细去听，有两道同样速度过快的心跳声。
从申城到苏城，从小区阳台到木质窗台，好像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赏雨。
但像这样安静的，与她临窗而坐，共赴这场江南落雨，无论未来她们走向何处，回望此刻的记忆，已被彻底铭记。
乔煦宁的目光飘向窗外，心情轻快起来。
-
多亏了这场雨，原本拥挤的景点和道路都游客寥寥，而苏城雨天的景色更是可遇不可求。
在滴答落雨声中，她们行过崎岖不平的青石板路，被店家摆在门口的漆扇制作拦下脚步。
乔煦宁站在摊前，回望周之逾：“之逾，你可以给我做一把吗？”
店家正做好一把抽出来，闻言招呼：“很简单的，要不要试试看？”
于是周之逾靠近颜料桶，挽起了右手的衬衫袖子，随意搭在膝盖上。她仰头问道：“你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乔煦宁脱口而出，又紧急找补，“再加点儿紫色。”
店家挑了几个合适的颜料滴入清水中，“很少有人混合这两个颜色。”
乔煦宁看了眼颜色逐渐混合的水面，只道：“之逾你尽管做，什么样我都喜欢。”
周之逾从店家手里接过崭新的扇子，修长手指握在扇柄上，在背后青石板小巷的映衬下，似误入江南的世家女子。
她小心地把扇子浸入水中，那些色彩像被扇面吸引，欢腾地奔涌而去，抽出来的瞬间，组成了绝妙的景色。
“哇！好美。”乔煦宁从周之逾手里接过扇子，中意之情溢于言表。
在店家包装扇子期间，周之逾低头整理袖子。单手不太好扣扣子，她准备就此放任的时候，乔煦宁忽然蹲下接过去，仔细地替她扣好。
她做这件事仿佛再正常不过，马上起身接过扇子，然后推着她继续往前走。
像彼此熟识，早已互相照顾多年。
周之逾左手轻搭在手腕上，在无人察觉的地方，轻抚那枚扣子。
逛了几处景点，两人打道回府。
护得再好，两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淋湿。
“你先洗吧。”
“你先洗。”
惊讶于此刻的默契，乔煦宁却不由分说把周之逾推进浴室，“你先。有事随时叫我。”
订房前特意问过，要的是无障碍房型，浴室里的装置更方便周之逾洗漱。
听到水声响起，乔煦宁坐在外头沙发上，目光游移。难以静心之际，她拿出手机点进相册。短短半天，竟有这么多的照片。
她一张张翻看过去，挑了周之逾的几张发给程圆圆。
【你偶像美爆了。】
不多时，屏幕被一连串的“啊”占满。
【你俩在哪玩呢？】
【苏城。她现在在洗澡。】
程圆圆在家差点儿一口水喷在屏幕上，她知道自己想歪了，还是问：「你们住一间？！】
【对，我怕她需要帮忙没人搭手。】
程圆圆庆幸自己没乱说话，发了几个大拇指过去。
【不过你没觉得，苏城和我偶像的适配度更高吗？她要是能穿旗袍，岂不美绝了？】
乔煦宁盯着“旗袍”二字，不能更赞同，心里正有些遗憾。
浴室门打开，周之逾携一身水汽出现。她穿着一套深蓝色丝质睡衣，未施粉黛的脸上隐有几分梳洗后的柔和。
“我洗好了，你快去。”
确认她已经收拾停当，乔煦宁才抱着衣服进去。耳朵后知后觉红了起来，她就不该和程圆圆聊天。
和心上人同住一间房，浴室大概就是最好的整理心绪的地方。
水汽升腾，紧张心情却渐渐落下。她的喜欢坦坦荡荡，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乔煦宁不太喜欢吹头发，包着毛巾走出来，坐在沙发边懒洋洋擦着。对比周之逾，她的睡衣就显得可爱许多，同样的长袖长裤，印满了可爱小狗。
擦得差不多了，乔煦宁收了毛巾趴在床边玩手机。看她没有吹头发的打算，周之逾忍了忍还是开口：“当心着凉，先把头发吹干。”
乔煦宁翻身面对她，摸了摸发尾，嘟囔：“晾晾就干了。”
她转了转眼珠，蹭地坐起来：“你可以帮我吹吗？”
“好。”
周之逾刚应下，乔煦宁就跑得没影了，飞快拿了吹风机回来。她找了桌边的位置插上，乖乖地在沙发上坐好。
吹风机的轰鸣声响起，两人同时松了口气，遮下的是双双过速的心跳声。乔煦宁坐得笔直，眼眸垂下，目光定在膝盖的小狗上。
那双修长的手指正从发间穿过，正因看不到后面，眼睛之外的感官带来更敏感的体验。
房间里明明开着空调，她的后背却沁出一层薄汗。
风筒声停下的刹那，房间里静得可怕，像有什么呼之欲出。
乔煦宁起身接过吹风机，甩了甩长发，“有人照顾的感觉真好，下次我也帮你吹。”
“好。”
在浴室擦了擦后背的汗，乔煦宁对自己的定力有了更深的了解。再出来，她乖乖地在床上躺下。
关了灯，却丝毫没感受到倦意。按理说开了长途的车，又玩了大半天，这会儿应该很累才对。
乔煦宁隐隐察觉到，可能因着下午喝的那几杯浓茶，晚上会失眠。她翻了两下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就怕待会儿再闹出点儿动静惹得周之逾也睡不着。
眼睛适应室内的黑暗后，乔煦宁发现窗帘漏了一条细小的缝，外头不知哪儿透进来的光，让她模糊地捕捉到房内的天花板。
她盯着那一小点静躺许久，久到她以为已经过去很久了，才难耐地动了动长腿。又悄悄竖起耳朵，身侧竟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她猜测，周之逾应该是睡了。
然后大胆地，又翻了个身，面朝周之逾的方向。
刚刚那微弱的光被留在了背后，她眼前是几近完全的黑暗，甚至看不到周之逾是仰躺还是侧躺。
她忽然一个激灵，意识到什么，浑身颤了一下。
周之逾她，压根就不能翻身。
瞬间，乔煦宁眼里浸满悲伤。
或许这股悲伤悄悄沿着黑暗的夜色传递了过去，周之逾似有所察觉，终于传出了一点儿细微的动静。
“你睡不着吗？”似不确定，周之逾是压低声音问的。
乔煦宁立刻撑起半边身体，“我吵醒你了吗？”
身侧传来一声轻笑，“你做了什么，能把我吵醒？”
乔煦宁放下心来，试探着问道：“我可以开个小灯吗？”
“嗯。”
她找了房间角落的一小盏射灯打开，光源离得远远的，不至于晃眼睛。
乔煦宁拥着被子坐起来，终于看清周之逾躺着的姿势。果然如她所料，是很标准的仰躺的姿势。
两人都没有开口询问对方为什么睡不着，房间内只有那抹昏黄在敬业地抵御黑暗。
过了好一会儿，乔煦宁看了眼时间，忽然起了点儿兴致问道。
“之逾，要不要去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