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映礼结束,观众散去,晚上七点多剧组在酒店的宴会厅办了一个小型庆祝宴,除了剧组工作人员外,只邀请了刚才出席首映礼的业内明星和记者媒体们。
钟令站在角落端着一杯香槟,扯了扯领带,忍不住松了两颗扣,这个季节天气已经比较热,下午首映礼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他穿着西装衬衣皮鞋几乎站了全程,纵然场内有冷气,还是觉得很闷。
徐思白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就是这副场景——钟令独自待在角落低头不知道想什么,小口小口品着杯里的酒。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徐思白走上前,声音从他身后飘出。
钟令一激灵,杯子差点没端稳,被徐思白伸手扶了一把,顺势托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刚刚……”钟令思考了一下用词,“刚刚有个记者姐姐找我签名、合影,一直问我拍这部电影怎么样,接下来有什么规划发展,有没有在挑新戏,问的我差点招架不住。”
徐思白一挑眉,并不意外:“很正常,你在电影里的表现很好,还有提问环节回答的也很好,现场有眼睛的人都会多关注你。”
“可是我又不打算进圈,”钟令说,“他们关注我也没用。”
徐思白跟着他靠在窗边,角落无人问津,倒也方便他们窃窃私语,徐思白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杯里的香槟,辗转之间高脚杯就到了自己手上:“其实我觉得你可以不用这么快做决定,现在这么年轻,以后做什么……”
“思白。”话没说完,徐思白和钟令这方狭小天地就被不速之客打断。
徐思白闻言回过头,定睛一看便是个熟悉的身影。
旁边有人冲他喊了声“陈导”,他点点头回应,走近角落。
见有人走近钟令几乎是下意识拉开两人的距离,徐思白察觉到他的动作,倒也没说什么,他看向来人,问了声好:“陈叔好,有什么事吗?”
陈叔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中等身量身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身格子衫,有点像程序员,看样貌不怎么显年纪。
他对他们这些小动作倒是浑然不觉,笑了下道:“徐导在隔壁,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
徐汇?!
钟令瞬间回到下午徐汇对他提问的那个场面,当时的心情仿佛在面对高中教导主任,眸光不禁转向徐思白。
这话几乎是吩咐的意味,徐思白知道自己拒绝也没用。
陈导说完后先一步他出门,徐思白侧身捏了捏钟令的手腕,语气淡淡:“你先在这里休息会,我去跟我爸说几句,等我回来。”
虽然徐思白说过他和他爸关系一般,但也说过关系没那么差,应该不至于一言不合吵起来吧,钟令还是微微放心,冲他乖巧点头。
剧组把这一层都包下了,徐汇不客气地占了个隔壁房间。
陈导把人带进来自己没进来,转身就走了,是个很尽责的下属。
徐思白一进门就见徐汇正坐在沙发上品茶,他走进客厅,站在徐汇对面一侧的沙发旁不动了。
“爸,找我有什么事吗?”他说。
徐汇一抬眼皮,眸眼轻眯,眼角的纹路便被压得很深,他声音低沉:“你今天没跟我说你也在这。”
“我去年也在剧组工作了一段时间,算是工作人员。”徐思白从容不迫地说。
徐汇没出声,只是从茶杯中卷起一点微微凹陷的眼皮,透过冒着轻微热气的茶水,横去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徐思白沉默和他对峙片刻,终是说:“忘了。”
“忘了。”徐汇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所以在观众席和刚才也忘了?”
“不是,”徐思白有点破罐子破摔,“观众席的时候打招呼不方便,刚才宴会厅人太多,我不想让人知道。”
“让人知道你是我儿子就让你这么丢人吗?!你以为你不想别人就不知道吗?”徐汇叮啷一声放下杯子,清脆一下,打破这方漠然的僵持,“剧组的人,还有那些媒体,稍微有点眼色的难道会不知道我徐汇的儿子长什么样吗。”
“我知道啊,”徐思白对他的怒目视若无睹,“但是只要我不说,别人即便知道也会装不知道。”
“……”
徐汇可能是被他这番逻辑折服了,也可能是被气到了,连喝了两口茶后,才吐出口气:“你和那个叫钟令的什么关系?”
“朋友。”安静一瞬后,他轻声道。
“朋友?”徐汇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朋友会穿着你妈给你专门找人定制的成人礼衣服吗!”
进来之前徐思白就有所预料,甚至他有点意外徐汇没有第一时间询问。
徐汇:“昨天家里阿姨说你很晚回去又很快走了,特地回去给他找衣服的?”
“下午您向他提问是因为这个?”徐思白想到了那个让钟令措手不及的提问。
徐汇没做声。
徐思白拿过放在茶几上的高脚杯,这还是他从钟令那儿顺过来的,杯里仅剩浅浅一层淡黄色的冰酒。
他垂眸喝完,沉声道:“如果男朋友可以算作朋友的话,那您也可以认为我和他是朋友关系。”
“……”徐汇被噎了个好的,端在茶杯上的手抖动两下,支吾道,“你、你……”
徐汇罕见地磕巴了两下,随后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重重呼吸了好几下,说:“分了。”
“您找我来就是说这个?”徐思白放下杯子,一时无言,“那我的回答是不分。”
“给我个理由?”徐汇耐着性子说。
不快的情绪逐渐上升,徐思白忍了忍:“爸,应该是您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好。”徐汇冷哼一声,“你和一个男的,还是个刚出道的新人搞在一起,谁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你还和他一起参加电影首映礼,怎么,就这么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俩什么关系?”
“他没别的目的,别把所有人都想得图您那点资源一样。和男的谈恋爱怎么了,你们这个圈子里男的女的搞在一起的还少么。”徐思白咬了咬牙,想到什么说什么,“爸,您自己小三小四小五都没少找过吧,我有说过什么吗,您怎么不怕别人不知道这些烂事。”
“你胡说……”徐汇猛然抬起头,本就褶皱丛生的眼角怒目瞪视,这几个字音几乎是用吼的。
他抓起没剩几滴水的茶杯,被徐思白一番话惹得暴怒,看起来仿佛是要往他脸上砸下去,但可能意识到这是自己儿子不能真砸出事了,最终选择狠狠砸到了地上。
光可鉴人的地砖和陶瓷茶杯相触总是没好结果,稀里哗啦碎片溅了一地,徐汇气得直喘气。
徐思白却像生怕自己亲爸气不死:“我胡说?就您那些没断过的花边新闻,网上随便一搜就能搜到,隔几个月身边就是不同女人,您当我看不到吗,我妈和您离婚也不是这个原因么。您自己都没想过藏着,怎么又怕别人说。”
“也不对,应该没人敢当您的面说这种话,您是大导演,掌握一个小演员的前途未来,在所有人眼里您是电影界成就傲然的名导,私生活丰富那叫艺术,谁因为这点事就否认您的成就。”徐思白摇摇头,脸上浮现冷色,“所以您不能让我毁了您的名声是吗?”
徐汇是个很少在面上表露不快的人,到了他这个成就和位置,有时候随便一个眼神旁人就能心领神会,根本不需要他多说什么,但面对工作同事和自己儿子总归还是不一样。
他吐了口长气,强行换了个语气:“你要只是想玩,我送你去美国英国,以前不是说想去深造读文学、学摄影么。”
“现在不想了。”徐思白摇头,心里微微发凉,心想自己还真没猜错。
徐汇靠在沙发背,审视着他:“你还年轻,从出生开始就没吃过苦,你觉得你们那些感情能经过多少考验?你也知道这圈子里男男女女这种事不少,有几个能长久?”
徐思白面色平静:“我的感情问题,您不用担心。”
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徐汇冷笑一声:“你确实长大了,就为了那个新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像在演电影一样,为了伟大的爱情抵抗一切,真是天真。”
徐思白淡淡吐出一句话:“我没有想抵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