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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红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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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风浅,藏尽林间清露,送了庭院古槐斑驳。

霍去病眉间深潭隐忍,敛了臂力负手立在窗前。那廊下双影,屏退左右,一前一后久未离去。纵是昨夜雨幕朦胧,只回头一眼,这神清骨秀的少年便印入霍去病脑子,他看舒醴的眼神尤其别样。

午膳并未同席而进,少侯位高,顾翁不便,川朗风尘,舒醴命人送入各自房间。兵卒换班进膳。

“少郎,”午膳后,齐丰从镇中返回,回禀道,“镇中驿站来报,府兵传信,夏日至将至,宫中传话冠军侯随驾参祭。请示少郎何时回府?”

霍去病抿了口清茶,顺手放到案上:“叫牧野看看顾翁病情如何。”不再言语。

“是。”齐丰退出门外,往牧野的房间来。

未时水天碧色,崔娘提了一篓子青梅进来:“小姐,这山里没什么俏果蔬,岭间梅子熟了,您尝尝。”

舒醴手里提着青铜水炉,水炉外罩一层绢丝,低头熨烫霍去病的披风,午后她吩咐了崔娘打来井水,亲自浣洗。崔娘见舒醴案上铺了件冥色靘织金锦信期云纹立领披风,针脚精致缜密,斑驳浅阳里衣色藏金,正是昨夜冠军侯护着舒醴进院那件。见舒醴自己浣洗熨烫,怕是自己没照顾好,忙过来帮衬。

“无妨,”舒醴摆摆手,“崔娘照看要紧事,我也是闲着,你且将青梅洗净,打些窖里的陈酿来,再取些石蜜。”

“小姐可是要酿青梅酒?”崔娘心下会意,“这青梅当真是极好的呢!我这就取些上好陈酿,莫要辜负了这青梅去。”崔娘眉眼带笑往院子东面地窖去。

时下正是青梅时节,这青梅酒解郁消食,生津止渴,活血化瘀,可治肝气犯胃所致的腹胀不舒、纳食欠佳并口干欲饮,缓解关节疼痛也是一把好手。秦岭的梅子品相极好,看这情形怕是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动身回城,就地取材正好酿上几坛。

舒醴给水炉换了水,尽心熨烫披风,每一处褶皱都仔细处理。

齐丰进了屋子,没寻见牧野,却见旁边偏厅廊下石头上坐着一人,正是牧野在打理夜里少郎提过来的王锦蛇,那乌黑横纹蛇皮已被蜕了下来。

“你来得正好,”牧野见齐丰寻来,招手示意,“同我取了这蛇胆,上好的药材。”

齐丰探过头来:“牧军医,你这不怕吓了他人去?”

“他人我管不着,你定是吓不着。”牧野一咧嘴,麻利将那王锦蛇开膛破肚,取出墨绿蛇胆,这蛇胆呈长椭圆形,两端稍尖,如此蛇龄的蛇胆极为稀有。

“少郎叫我让你看看顾翁去,最早还需几日就可回城。”齐丰传话道。

“那得看我们少郎。”牧野将蛇胆装好,提了蛇肉往齐丰怀里一塞抬脚往顾翁房间去,“夜里加餐。”

“此话怎讲?”齐丰一脸疑惑。

牧野回头使了眼色:“少郎说几日,就几日。”

齐丰提了蛇肉往大门外去,心下嘀咕:少郎说几日就几日?走几步,复又摇摇头。还是先找毕城架了火烤蛇肉再说。

那牧野进了顾翁房间片刻便出来寻霍去病,也不叩门,径直推门而入,见霍去病端坐外间桌几旁,笑道:“我知你在等我。”

霍去病并不多言,只定定看着他坐下抿了口茶。

“少郎何时回城?”

“顾翁几时能动?”

“少郎想几时回城?”牧野答非所问。

霍去病一摆手,清眉一挑:“明日。”

牧野一脸诧异,这小子答话与晨间截然不一,心性不定。

待到天色秋香,炊烟重起,舒醴将霍去病的披风叠好,算是打理妥当。崔娘早已将酿制青梅酒所需物件一应备齐。

“崔娘,你吩咐后厨晚膳加几个山间野味,备上好陈酿,今晚宴请冠军侯和川家少爷一行。”冠军侯军务在身,指不定何时便动身回城,如今顾翁病情稳定,现下条件有限,待顾翁回城,必是要好生答谢的。崔娘应下话便退下去后厨忙活了,舒醴端起案几托盘里叠放的披风,出了房门往霍去病的厢房来。

房门开着,隐隐听到里面有人谈话,舒醴轻轻敲了敲门边。

“请进。”里头回应,舒醴进了外间,霍去病正和牧野喝茶。

见是舒醴,霍去病放了茶盏。

“少郎,”牧野会意,起身道,“我还有事。”他一面说话一面朝门外走。

牧野一走,舒醴陡然局促起来,一时忘记来意。

“腰伤可好些了?”霍去病起身打破僵局。

舒醴立在远处作一辑:“多谢少侯挂念,药膏十分奏效,现下已无大碍。”顿了顿,补道:“这是少侯的披风,已浣洗干净。”正欲将披风和盘置于案几,一方经锦袍角撞入眼帘,信期云纹金线流畅隐秘。

霍去病离得这般近,袖间隐隐,如兰似麝。舒醴定在原处,紧抓托盘,递过去,却不想碰到霍去病的温热指尖,不待他接稳便猛抽回手,霍去病翻腕接住滑落半空的托盘,打趣道:“莫要负了小姐一番心意!”

舒醴极力掩饰内心忐忑:“少侯,晚膳请移步正厅,以谢救命之恩。”

霍去病转身放下托盘,回头问道:“谢谁的‘救命之恩’?”

舒醴一时被问住,是了,这霍家少侯前后救她两次,如今又救下顾翁。

她深回一礼答道:“自然是谢搭救顾翁性命。”

“那你要如何谢我?”舒醴没想到霍家少侯没接原话,直问自己。

她僵在原处,掌心微汗。

霍去病见她一时局促双颊涨红甚是俏人,嘴角上扬,“你腰间带伤,这些事交给下人即可。”午后路过后院,他瞥见舒醴在浣衣坊忙碌。

“还有一件披风,不曾有机会还与少侯。”舒醴补道。是了,那件玄狐裘领披风放在舒醴衣橱已是三月有余。如今难得单独与霍去病说上话,算是了结心事一桩。

“不还又何妨?”

霍去病踱步至舒醴方寸之间,欺身近前,逼得舒醴一个踉跄往后退去差点仰倒,霍去病顺势探手一把稳住舒醴柳腰,将她揽进怀里,撞上横阔坚实的胸膛,发间素簪正正抵住他刀削斧刻的下巴。舒醴听得霍去病左胸膛闷雷起伏,一方玉牌带头抵在腹间,鼻尖尽是如兰似麝逸散,她整个人都动弹不得,脑子“嗡嗡”空白一片,只觉腰身被霍去病嵌入炽热胸膛里,包裹她浑身滚烫,双手不知放往何处,舌尖打结挤不出半个字。

舒醴醒醒神,想要挣脱。

“别动,”耳边一阵温热酥麻,霍去病低头耳语,“看看你伤势。”

舒醴怔住,心跳像是漏了一拍,耳根燥热通红,只觉着腰上掌间温热有力。

“少侯……”舒醴抬眼望向霍去病,罥烟眉下秋水横波,欲要阻止,却不想迎头恰恰碰上低垂的薄唇,这唇炙热绵软,烫得舒醴头皮发紧,她本能往后避开,那霍去病竟腰间上力抵住她整个身子往房门退去!舒醴惊恐,手足无措步步退却近了门槛,霍去病单手掩了房门就势紧贴将舒醴压在门上,舒醴屏住呼吸不敢乱动,生怕霍去病有更出格的动作。麦色分明的冷峻面庞近在咫尺,清凛眉宇抵拢舒醴双眸,一汪深潭隐在浓密睫毛下,端挺鼻梁贴紧舒醴鼻尖,四目相对,那潭底灼灼烈火一团,霍去病浅松唇舌让舒醴喘口气:“少侯……”

舒醴娇喘微微,含羞答答,初尝了她香甜软糯的味道,暖香惹梦,霍去病耳根燥热,喉结滑动,呼吸越发急促,压不住血脉翻腾又主动迎了上去,一时唇齿生香,双眸慢慢垂了下来,越发缠绵……他松了舒醴细腰,探手握紧舒醴两只绣拳越过双肩压在门上,滚烫双唇滑过她熟透的脸颊顺着白皙脖颈一寸一寸往下丈量……

舒醴只觉被他唇间游走的每一寸肌肤都如烈火焚烧起来,呼吸匆促不禁失声:“少侯,不要……”

霍去病温存眷恋,极力压制稍稍静默下来。

双手却还将舒醴绣拳擎在半空,舒醴吃力仰头只能够拢他喉结。

“你唤我,什么?”霍去病鼻息短促。

“少侯……”舒醴双颊涨红羞怯怯回道,霍去病就势低头迎来,舒醴紧闭双眸猛地将头扭到一边,只觉耳边温热腾腾,呢喃一句:“我说了,别再唤‘少侯’。”抑扬顿挫,字字铿锵。

舒醴蓦然想起来,霍去病晨间送药时叮嘱过。

“那要……如何?”舒醴已是语无伦次。

“现下如今,”霍去病鼻梁摩挲在舒醴额间,“你随意。”

舒醴怔在原处,挺括护腕压得她臂弯酸麻,霍去病觉出她的不适,缓缓放了她双臂下来,后退一步,胸膛仍是起伏不停。

舒醴凝脂微汗,愠色面颊低垂了头避开霍去病。

“这算什么?!”舒醴心中愤懑疑虑盘根错节,“是冰心玉壶在前?那是作何开始?又为何开始?如何开始?”舒醴只觉着脑子胀痛,紧箍咒一般紧了又紧,霍家少侯实是叫她措手不及心猿意马!念及此处,舒醴转身开了房门夺门而逃。

风推门而入,霍去病定在原处,紧攥双拳,耳根赤红蔓延到颈脖。

她腰间伤势并无大碍,好歹让他松了口气。那纤细清雅背影,叫霍去病眉间隐忍黯然。

天地浩瀚缥缈,这香气袭人玲珑软糯的蜀南女子,叫他平生第一次乱了分寸。

世间相思,缘起情深,原是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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